狐说魃道 第332节
不敢看他眼睛,我垂下头拧了拧自己汗湿的手:“离开地下室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她没能看到的东西,但我没跟她说。”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艾丽丝小姐好像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看到艾丽丝活了?”
“……好像是。其实不止一次,但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告诉给了稽荒夫人听,但她却认为我和其他人一样对艾丽丝小姐有偏见,所以第二次看到的时候……我就没说。”
“啧……”听完这句话狐狸一声轻笑:“好重的报复心呐,小白。”
“亏你还笑得出来,她现在死得这么惨……”
“她死得怎样惨并不重要,我只是好奇你跟她两个人为什么停电后会在地下室逗留了这么久。她没跟你说这电停得有多糟糕么?”
“说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那下面。电没了,这楼的结界也就维持不下去了,这地方位置特殊,没那结界随时都会有状况发生,否则你瞧,四大家族那些人为什么一个个都走得这么干脆。”
“主要是跟她说了会儿话,说着说着,也就没考虑到这些……”我插嘴咕哝了句。见他默不作声看着我,就没再继续讲下去,只转口问他:“那么艾丽丝小姐到底会去哪儿了……”
“如果她跟杀了稽荒瑶的那个人没有关系的话,这会儿她会在任何地方。”
“任何地方……”想起第一次在地下室见到她疑似复苏的那段景象,我不由轻轻搓了搓肩膀:“这么看来,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也未必,还有一种可能,她是被人给带走了。”
“带走?为什么?”
“应该是同飞机上发生的事有关,”说到这儿,他话音顿了顿,随后有些意味深长地道:“我想稽荒瑶应该已经告诉过你关于艾丽丝的那些秘密。”
“……是的。”
“所以不仅血族,血食者对她也会颇感兴趣。但那兴趣到底是跟血族一样觉得除掉她比较好,还是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么些年来,我也就只见过一次血食者而已。”说到这儿,话音突地顿住,他站起身走到灵堂的窗户边,将视线投向外面一片喧哗声传来的方向。
“出什么事了?”我听出那是飞机的声音。几驾飞机同时发动,声音大得让地面微微颤抖。
“来吊唁的人正在离开。”
“离开?殷先生同意他们离开了么?”
“擅自。”
“擅自?稽荒瑶不是说,殷先生用了那个什么宝,让所有人都没法离开这里了么?”
“你说太清双宝?那东西主要是针对妖力强大者而设的,强留住四大家族的同时,防止leo藏身在他们中间离开这里。而原本只要稽荒瑶在,外头那些人自会留到葬礼结束,无须操心他们的去留,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们怕了……”
“稽荒瑶的死会让很多人或者妖产生恐惧,所以这会儿即便是殷先生亲自过去,怕也阻止不了他们的离开。”
“那如果leo就藏身在他们的飞机中呢……”
“这个问题么……”狐狸的答案还没从口中说出,突然天空中如同放烟火般闪过一阵强光。
紧跟着,就像下雨似的,一块块燃烧着的碎片从天而降,纷杂跌坠在机场的空地和周围那片树林里,不出片刻,滚滚黑烟冉冉而起,在窗外那片被雪染得一团苍白的世界里勾勒出水墨画一般的痕迹。
“这个问题,殷先生和四大家族的人自是会妥善解决的。”随后听见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第367章 血食者十六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幕刚刚发生的杀戮。
就在几小时之前,那些来自世界各地上流社会最高阶层的大人物们,很神奇地集结在这里,让人偷偷看着,感觉就像突然间从地球跨到了月亮一样,兀自兴奋不已。但这会儿说杀就全部杀掉了,似乎这些对我们来说高不可攀的生命,对于背后那些掌控他们的人来说,细微得就如同一只信手就可捏碎的虫子。
“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过了片刻咽了咽干燥的喉咙,我看着玻璃上狐狸的人影,问他。“不都是他们的自己人么……”
“你得认清弱肉强食这个理儿。况且,万一leo就藏身在他们的飞机中呢?”他用我刚才问他的话反问我。
我怔了怔:“可是……我觉得爆炸对leo现在的状态不会起什么作用……”
他笑笑:“主要还是为了避免这些人把稽荒瑶死去的消息走漏风声。”
“他们怕这消息被别人知道?”
“稽荒瑶一直是我们和血族之间一支稳定剂,如果她死在这里的消息被传了出去,恐怕血族的内部会重新失去控制,现在这种看似安静的平和也会被轻易打破。毕竟,这世上能至她于死地的人并不算多,能这么轻易地在四大家族眼皮子底下杀死她、并连她死后魂魄也不放过的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继续待在这里恐怕会比较麻烦,所以等铘办妥了他的事,找个合适的时间他今晚会带你先回去,这边有我就可以……”
“狐狸!”听到这里,我霍地扭头看向他:“先是飞机里杀了艾丽丝小姐,又把leo变成血食者的人,现在又多了个能在四大家族眼皮子底下轻易杀死稽荒瑶的人……你真的打算帮殷先生查出和对付那么可怕的一些人么??”
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冒着黑烟的飞机残骸上,嘴角弯了弯:“谈好了的条件,自然是要言出必行的。”
“……不能反悔么?”
他没有回答,只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阵,随后目光转向我,挑眉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小白?”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从刚才一直到现在,你的心事和焦虑明明白白都写在你的脸上。所以告诉我,小白,你愁眉苦脸一副样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看,应该不光是为了这会儿的事那么简单。”
说我愁眉苦脸,实在有点夸张。
但狐狸在专注于什么事情的时候,视线看起来确实是能洞悉一切的,所以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讷讷道:“我只是对这地方感到害怕。”
“害怕?”
“这地方阴气太重了,你没觉得么?白天倒还好,下冰雹时候开始我就一个劲的心里发慌,但你跟铘都在这里,我想想那也不会再有更安全的地方了,所以也就没说什么。但现在,看到稽荒夫人的样子,还有殷先生杀人的手段,我觉得我们继续待在这里实在有点不妥……”
“所以等会儿我会让铘带你离开这里。”
“我不是指的这个。”
“那是指什么?”
他问我时平静如水的眼神让我没来由的一阵焦躁,所以回答时稍稍犹豫了下:“我是不希望你为了梵天珠再去跟其它任何妖怪做什么交易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小白?”他朝我笑笑。
我对着那笑容沉默片刻,遂扭头看向尸床上稽荒瑶那具可怕的尸体,朝它指了指:“在地下室的时候,稽荒夫人跟我说了很多话。很多话我都不愿意多听,因为听着会越来越生气,但有一点,我觉得她说得并没错。”
“她说的什么。”
“她说,你的九尾之力正在一点一点被耗费殆尽,而你和梵天珠当年共同的敌对者力量却即将完全复苏,且同时还出现了更为叵测又令人忌惮的另一股势力,所以,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下去,再继续为了我……为了梵天珠这样疲于奔命,那么再过不久,我真的会亲手把你推向一条死路。”
“那你想要我怎样。”他边问边轻轻叩着面前的窗玻璃,一双眼微微眯着,那副悠然安逸的神情让我一度开不了口。
我觉得自己的情绪和思路跟他不在一条线上。
每次谈及类似问题的时候,总会让我慢慢产生出这种感觉,所以每次尽管他就近在我身边,让我感觉似乎手一伸就能拥有他的一切,但事实上仍是触碰不到他,捉摸不了他。
这种糟糕透了的状况,不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解决。“我想要你和铘跟我马上一起回家,狐狸。”
“我说过,我们跟殷先生之间有协议。”
“那你能够告诉我梵天珠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么?”
突兀改变的话头终于令他那双平静的目光内起了一点点波折,他挑了挑眉:“为什么想知道?”
“因为稽荒夫人告诉我的那些东西让我觉得,你跟梵天珠的过往似乎比我所了解的,所想象的,还要更复杂一点。”
“她到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让我感到……你为了梵天珠,会慢慢借助我的手而毁了你。呵,也许我不应该这么在意这个血族女人充满挑衅和刻薄气味的话,但我确实看到你在明明力不从心浑身是伤的情形下,还要跟殷先生那种人做交易。狐狸,这值得么?”
“值得?怎么说。”他目光不偏不倚对着窗外渐渐平静下来的那片世界,碧落色眸子微光闪烁。
“无数次你竭尽所能把我从死亡边缘拖回来,但是,我不是梵天珠,我没她传承记忆的本事,也没她过去那种永远藉由转世而延续的生命,我的命最多不过百年,最终我仍是会老会死,到了那一天,即便靠你费尽一切力量,应该也是拉不回来。所以……”
“所以怎样?”
“所以……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把那些都忘了。”
这句话,很长一段时间内曾在我心里反复说了无数遍,特别是在每次明显感觉到他在为了梵天珠而竭尽一切力量保护着我,乃至伤害到他自己的时候。却偏偏只在今天这个地方,这个时间,这个瞬间,才突然毫无停顿地从我嘴里说了出来,令我在脱口而出的一瞬,微微怔了怔。
“忘了什么,小白?”他感觉到我瞬间的沉默,所以目光再次朝我扫了过来。
“忘了梵天珠,忘了你和她过往的一切恩恩怨怨,这样,你就解脱了,不会被任何东西所束缚,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而这样一个你,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就像所有那些了解你的过去的妖鬼或者神所对我说的那样。知道么……狐狸,我觉得你天生就是碧落,你实在不应该为了一个早就被时间和历史所带走的人,把自己硬生生滞留在原地……”
“够了。”话还没说完,他一把捏住了我的脸将我牢牢按在身后的窗玻璃上,迫使我没办法再继续说出一句话。
尽管如此,我仍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终于说出了长久以来想认认真真明明白白对他说出的一切,并且从他眼中看到了那么一丝无法再故作平静的涟漪。于是用力挣扎了一下,在他为此而迟疑的当口,一下子挣开他手指的钳制,抬头看着他试图避开的那双眼,继续又道:“你以为这么点时间,我就会把你在飞机上那副奄奄一息的鬼样子给忘记了么?你每次显出这么多条尾巴以后人都会变得像个鬼似的,这样的你怎么可能是出现在这鬼地方那些未知东西的对手,他们这么强大,强大得连四大家族都要退避在你跟铘的身后,他们想利用你和他的力量,耗尽你和他的力量,以此作为护盾保护他们逃避开那些东西的索命。无论是飞机上的还是地下室杀了稽荒瑶的东西,那些东西就是索命来的,不是么,狐狸?你总是叫我小白,可是这一点不用多聪明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你说……”
说到这儿,喉咙里突地一卡,令我不由自主顿了顿。
有点说不下去了,因为狐狸突然间看向我的那道眼神变得好奇怪。
陌生又奇怪,奇怪得让我肩膀不由自主一阵颤抖。
“狐狸……”不由想找些什么话来化解他眼前中那道错综复杂的情绪,但随即发觉它们自行消失了,几乎是瞬间,狐狸眼中再度恢复了原本平静的神情,他慢慢竖起食指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回过头,将目光瞥向身后那扇房门:“有事么,夏小姐?”
房门处站着夏氲。
也不知道在那儿待了有多久,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俩,直至见狐狸问起,才点点头,朝身后指了指:“殷董说,西面好像有点状况,所以让我来请您过去看看。”
“那么他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不清楚……他不让我跟着他,因为他说他在等一些人,而我不方便见到他们。”
“明白了,我这就过去。”说罢,目光转向我,他伸手在我脸上轻轻拍了一下:“等我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说话时的神情和声音让我心跳一瞬间快了起来,快到两手发抖,被我使劲藏在衣服底下才没让他发觉这一点。
看着他随即转身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有种感觉,他似乎觉察到了些什么。那些被我压藏在心里好一阵,连我自己都有点儿恐惧的东西,似乎因着我刚才那些冲口而出的话于是被他感觉到了……
所以直到他脚步声消失之前,我头始终低垂着,小心翼翼感觉着脸上他手指所留下的触感,慢慢呼吸着空气所留存的他身上淡淡的气味,试图以此平息自己的情绪。但心跳始终平静不下来,便只能用力将两只手在胸口处捂着,也许因此察觉到了我的不妥,夏氲没有在狐狸离开后立即离去,而是站在门口处静静看了我一会儿。
随后慢慢走了进来,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没事吧,宝珠?看你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没事。”
“没事就好。但你这里是怎么回事?”一边问,她一边朝我耳朵处仔细看了两眼,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忽然微微蹙起。
见状不由一怔,我下意识伸手朝这地方也摸了过去,却被她一把抓住:“别动,我来帮你看一下,你别动。”
说着,她轻轻撩起了我耳边的头发:“啊……原来是这样……”
“……怎样?”
这两个字刚刚问出口,我耳朵后面骤然传来针扎般一道刺痛。
“你做什么?!”当即意识到不好我使劲想推开她,但手脚一瞬间就脱力了,继而好像石化了似的迅速变得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朝我脸上推了一把,而我两眼一黑,毫无反抗能力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