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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味书屋算得上北京最早的文人书店,坐落在西长安街民族饭店正对面的一条国槐茂盛的胡同口。用做房地产的术语来说,“金角银边”都让它占齐了。隔几步远就是京剧大师马连良的老宅,如今是一家卖酸汤鱼和花江狗肉的贵州馆子,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坐在树影婆娑的院子当中露天吃吃喝喝,很是有一股子老北京的韵味儿。
    这家古色古香的民营书店在北京知识圈、国际人士的圈子里享有很高的声望,当年影响中国知识界的电视政论片《河殇》结集出书的首发式便是在此举行,美国驻华大使夫人包柏漪的《春月》中文版也在此签名发售。有段时间每逢周末,书店里还举办民乐和爵士乐演出。周五的爵士乐晚会多是外籍人士来玩票,像道-琼斯公司驻中国的首席代表饶猛志吹号、日籍美国驻华使馆官员大内竹矢吹萨克斯。周六晚的民乐则是真正的国家级演员,表演笛、萧、埙的都是北派的大家,笛子大师王铁锤,二胡演奏家周耀昆,琵琶演奏家吴玉霞曾跟马友友一起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合作演出。有一次偶尔遇到一个中央音乐学院的小妮子弹奏古琴,那首名为《空山》的曲谱意境缥缈幽远,令我神往不已。
    书店的主人是对老夫妻,当年的右派分子。平反后辞职下海自立门户,得到不少知识界名士的支持,墙上挂着的字画有于光远、聂绀弩、刘再复等人的癦迹。老俩口时常会跟客人聊聊天什么的,使得书店有那么一种温馨的人情味儿。
    白天,幽静的二楼茶室只有三三俩俩的散客,我和新华社的老同学王信义坐在靠角落的座椅上闲聊。这位仁兄如今是内参部的主任记者,看来是个工作狂,才三十出头就有些眼泡发肿和脱发的迹象。
    “你怎么突然对房地产行业感起兴趣来了,是不是闲不住了,糟蹋完MM又打算毁一个正在蓬勃发展的行业?”他以前也老跟我泡歌厅和桑拿什么的,算是彼此很臭味相投的了。
    “有朋友插入房地产行业了,最近可能跟华驰集团发生些关系,所以得打探一下行情。”我嬉皮笑脸地说,“兄弟有好处的时候自然会拉上你呀。”
    “还是那副操性,算是巧了,我们最近接到一个地产商的自曝黑幕,说是按行规房地产开发商如果获得五千万利润,至少得行贿两千万。我正带人开始调查有关房地产行业的社会生态状况。”
    我觉得好笑,“还有这样大义灭亲的商人呀,一定是被贪官耍了一道,收了银子没办事,把人逼得狗急跳墙了。”
    他哈哈一笑,说还有更离谱的官儿,位至省会城市的一把手,其手下知其所好,纷纷送钱买乌纱帽儿,有个贫困县的县长为了挪个窝儿从官银中拿出10万行贿,结果未能如愿,一时气急败坏找上峰讨个说法,由于官位有限一把手只好退钱,但又忘记了进贡的数字,错中退回了20万给县长,后来被一锅儿端此事便浮出水面沦为笑料。
    “你们的调查是着眼一线城市房价被炒高还是以房地产的腐败内幕为主线?”我想了想问道。
    他摇摇头,说房地产行业的腐败已经不是什么新闻题材,八十年代末以来,中国违规土地出让、转让所造成的国有资产流失每年要超过100亿元。其中有多少被开发商以灰色成本方式返还给手握签字大权的人无法考究。2003年以前,我国各地开发商盖房子的地皮基本上95%是和地方政府“协议出让”。如此大的空白地带自然成了寻租的沃土,一块地定价多少往往就是领导大笔一挥来定调。
    “靠,看来房地产这行当催生了无数亿万大款和贪官呀,你们也不抓几个典型。我明白了,人家在媒体上整版地投广告,是你们的衣食父母,自然动不得。那你们还搞什么狗屁调查,整个一个奸商、贪官和妓(记)者与狼共舞,。”我撇撇嘴说道。
    他不屑地扫了我一眼,“你丫怎么越来越肤浅,简直跟女人似的胸大无脑。你以为中国每年超过8%的经济高速增长是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呀,要不是每年大量的工程建设和房地产开发,官员的政绩从哪里来,数千万闲着的农民聚众起义怎么办,老百姓存在银行的逾十万亿存款往哪里花,要是买套房跟上商场扛抬电视回家一样便宜,政府能够靠中国的餐饮业维持GDP的增长么?”
    我嘿嘿地笑道,“GDP是多少还不是你们媒体说了算,国家大政方针我等草民也犯不上操心,你还是跟我说说关于华驰集团的事儿吧,我还有个小蜜在那里混饭吃呢。”
    这孙子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喝上一口,咂咂嘴说:“我早已经不关心经济领域的道德问题。金钱是没有良知的,它的本能是不断追逐更高的利润,哪怕每个毛孔里都滴着鲜血。这才是我正在调研的一篇大文章:一个试图成为产业整合者的企业的未知命运和前景。”
    原来王信义早就盯上了华驰,一年前在外省采访时就听几家地方新华分社的记者分别提起过这家行事低调作风神秘的企业,最近开始陆续高调亮相,逐渐显露出隐藏海底的冰山的巨大轮廓。
    房地产是个资金密集型行业,要想打造地产航母就必须先打通资本渠道。华驰集团没有上市公司背景,自有资金积累肯定不足以支撑其全国扩张的野心,看来曾荃着力兼并豪华酒店便是看中其资产的抵押能力和日常的现金流可供周转。
    “格林柯尔的顾雏军和德隆的唐万新都没有玩转产业整合,曾荃再长袖善舞,又能够走多远呢?”我疑惑地问。
    “光荣的荆棘路,他应该有机会赢的,但风险巨大。企业做到这样的规模就有了自己的生命驱动力,在生存竞争的压力下不得不拼命往前跑,只有把对手甩下去才能存活下来。这也许是企业家的宿命。”王信义因为自己的见解很有些得意地看我一眼。
    跟我分手道别时,他告诉我为了深入了解华驰集团的产业结构和人才构成,他经向其公关部提出了长期跟踪采访的要求,从下周开始就会约曾荃深谈几次。“我还是那句老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哦。”这孙子鼓起一对烟泡眼儿,扬起右手模仿一代伟人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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