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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在北京这地界混,几天要不遇上牛人,肯定是因为你呆在家没有出门儿。
    这天我发现冰箱里没有多少存货了,于是溜达到附近的超市,挑了一堆鲜奶、水果、卫生卷纸什么的,推着购物车到结算口排队时,前面的两个大老爷们聊得正热烈。
    “昨天晚上出门时,正好碰到了崔永元,跟我打了个招呼。丫是当年我在电台带的实习生,他后来能到电视台工作,也是我给推荐的。只是后来名气大了,忙得也没功夫聚,哪想到中央台压力大弄成精神抑郁症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老大不忍的,保不齐还是害了他。”一个膀粗腰圆的汉子说道。
    “嗨,那天在顺峰人请我吃饭,旁边那桌上是吴征和杨澜小两口儿,还特意跑过来敬酒。那厮在上海时还是一穷光蛋,跟我借钱泡妞儿来着。谁曾想去美国卖保险还能嗅上一明星,从此抖起来喽。”旁边一精瘦男子倚靠着手推车漫不经心的回应。
    “这人出名有好有不好,如今咱中国也有了狗仔队,名人老被人惦记。李咏开一破保时捷还被人拍照登到网上,我有一哥们有钱,想玩电影,惦记着请范冰冰当角儿,非要我安排一饭局,我还为挑地儿犯难,弄不好这帮小报记者又爆料说什么大款包明星什么的,名人这行当也不易。”
    出门到停车场时,我看见那位壮汉一边把康师傅方便面、燕京啤酒往捷达车后背箱码,一边跟把夏利车后窗摇下来的爷们挥手道别。冷丁里想起有一天收到的一手机短信不禁咧嘴偷乐:一北京人对河南人道:北京浪大水深,但咱还行,一百万没有办不成的事。河南人谦逊道:给你一千万办件小事,把俺爹照片挂天安门上怎么?
    蝴蝶这丫头最近就遇上了一个特能忽悠的主儿。从我这里搬走后,她住到了实习单位提供的宿舍,成天东跑西颠跟着主编忙于各种社会活动,穿梭于老板、政客和明星之间。她那单位是一家新创刊不到一年的时尚加财经类杂志,东家是赫赫有名的巨型国企,主业是金融、信托、证券和房地产,忽然有一天听人煽乎媒体是最后的暴利行业,于是砸下重金发掘图书出版、报纸杂志的金矿。一时间北京的N多饭局上演的皆是猎头挖角的剧情。
    大概是钱壮鬆人胆,主编大人放话要打造中国版的《财富》、《福布斯》还有《名利场》,做派也宛如阔绰大少爷,先租下大片豪华写字楼,添置好若干轿车、一溜儿苹果电脑开始招兵买马。树起行伍旗,自有吃粮人,各路揣着成名发财梦的文人骚客蠢蠢欲动云集旗下,就连远在陪都的女文青如蝴蝶之类也趋之若鹜唯恐落后。
    有一天她忙乎完,忽然来电话说想要吃火锅,我便开车拉她到白塔寺附近的口福居涮羊肉。
    没几天功夫,坐在我对面的小丫头竟然像变了个人:两小辫儿烫成披肩波浪卷儿,嘴唇涂着反光色的彩膏,眼影描得跟国宝大熊猫似的,我一时间竟然有些狐疑不敢相认。“你不会是抽空去了趟大韩国吧?”
    “怎么样,妩媚性感还带有几分成熟女人的味道啵?”她还好意思腆着脸问,我没好气地说:“你们主编的大号不会是是青楼笑笑生吧?”
    “你真老土,用古龙的话讲,青楼女子把自己弄成良家妇女的样子才诱人,大家闺秀偶尔露出点儿放荡的样子也才动人。”小妮子抬起杠来还一套套的。
    我长叹一口气,人心不古呀。看她乐滋滋正在兴头上,忍不住问道:“你们头儿是不是常常带着你和路易-威登的市场总监在王朔的酒吧里聊天,或者坐着大老板的保时捷参观郊区他的红酒山庄呀?回来以后你们的文章就应该这样写: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亮晶晶的劳力士,已经六点了。”
    “去你的,才没有你想得那么恶俗呢。社会进步了,富豪的审美情趣也提高了,人家现在客厅里挂着的是李可染、林凤眠的真迹,阁楼上陈列着陈逸飞、陈丹青和王广义的油画和雕塑。”
    “嗬,那厕所里挂的不会是方力钧吧,看着那一溜著名的秃瓢儿没准对便秘有良好的疗效呢?”
    蝴蝶一脸嘻笑的样子,看着我说:“你不会是有点酸酸的意思吧?”我自嘲地摇摇头,“就算是吧,我们今天不讨论这个话题了,主题是对付这嫩嫩的羔羊肉,来,陪哥走一个!”我举起杯和她一碰,仰起头一饮而尽,二锅头就是他妈的带劲儿,一股热辣的气浪顺着嗓子眼一路窜到丹田,浑身暖暖的情绪也顿时高涨起来。
    香港美食家蔡澜有句话深得我心,当时有一无聊人士问蔡澜:羊肉那么骚,你吃它干啥?他回答:羊肉不骚,女人不娇,有啥意思?
    我瞥一眼对面的蝴蝶,年轻女孩不胜酒力脸色无比红润娇媚,兴致顿时高涨。“你知道史书记载的涮锅子最HI的是哪一段么?南宋有一书生前往武夷山拜访止止隐士,当他快到山峰时,忽然纷纷扬扬下起大雪,一只野兔飞奔于山岩中,因刚下雪岩石很滑,滚下石来,被他抓到,他问止止大师会不会烧兔肉,大师回答他说,我在山中吃兔子是这样的,在桌上放个生炭的小火炉,炉上架个汤锅,把兔肉切成薄片,用酒、酱、椒、桂做成调味汁,等汤开了夹着着片在汤中涮熟,沾着调味料吃。于是两人如法炮制,真正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诗意境界,令人悠然神往哦。”
    “嗯,那我也回敬你一杯,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我只能意思一下,你一口闷咱们感情深深好么?”蝴蝶端起酒杯,眼波流转,嘴角似启非启,活脱脱一只小狐狸精。我暗想,到首都没几天功夫,撒娇、放刁、耍赖的做派倒是学得很快。
    “去,小丫头片子别弄成京油子的德性。”瞅着蝴蝶抿着嘴舐一口杯中酒,皱起眉头难下咽的可爱劲儿,禁不住又开始给她普及生活常识。“你知道不,在北京有四惹不起:喝酒不吃菜、光膀扎领带、乳房露在外,骑车80迈。”
    “你们北京人就是贫,聚在一起就是段子,我到杂志后的第一次全体聚会,社长、主编、老总、副总一大堆。吃到一半,大家开始讲故事,开始还有点智力游戏的味道,后来就带色了。我偷看社长,哈!平时看着儒雅斯文的一个人,居然开怀大笑比谁都开心!”
    “真话不能讲,讲了领导不高兴;假话不能讲,讲了老百姓不高兴;只好讲骚话,大家都爱听。”段子文化是改革开放以来继“伤痕文学、诗歌热、哲学热”之后的新文化潮流。无论是官场、商场还是情场,不管生客还是熟人聚到一起,黄段子一上就和谐社会了,既能拉近人际关系,又可愉悦身心,提升中国人的幽默感。好段子格外能激起众人集体叛逆般的快感,让人产生一种类似共谋的亲密,个中高手能够把黄段子分成若干等级,判别什么样的段子在什么场合下讲,微妙地调控场上气氛和节奏,使聚会成为一门快乐的艺术。
    “我们还有女同事也横不吝,一上场就技压群芳,讲起段子把全桌都震了。”蝴蝶感叹起来。如今江湖上巾帼不让须眉,无数女中豪杰不仅酒量酒胆惊人,说起荤段子也毫无矜持之态,放开胆和男人们生猛逗乐,正所谓初看不是随便的人,随便起来不是人。
    大玻璃返照出的灯火像是夜空繁星闪烁。宽敞的餐厅里顾客熙熙攘攘,几十个服务员像勤务兵那样一路小跑端水上菜,左近的桌上若干溜着板寸穿着对襟的汉子在划拳行令胡吆海喝,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北京有一股子豪爽的爷们气概。想当年乾隆皇帝六十大寿时办了五百多桌宫廷火锅,满朝文物大臣,亲戚朋友,凡是六十岁以上的老汉都请到故宫涮羊肉,一千几百号人满嘴吧嗒下来,估计一个内蒙草原至少一个旗的羊儿被消灭殆尽。其规模堪称登峰造极。
    中国民间的富奢浮靡之风应该发端于皇室,光大于巨富商贾。单说人家吃的羊肉,一般选自内蒙锡林郭勒盟生长一年半到二年的黑头绵羊,而且只是一年到一年半被阉的公羊,也就是羯羊。这种羊在刚断奶时就被去了势,丧失了生育功能。所以,肉质细腻,没有腥膻异味。一只羊身上能用做涮羊肉用的只限于上脑、黄瓜条、磨裆、大三岔、小三岔等五个部位,只占净肉的三到四成。为了好切,先要从护城河凿很多的冰,用冰来把羊肉冰冻住。由于那时候切肉片没有机器,全凭手切,刀功好的师傅每斤肉竟能切成八九十片,肉薄如纸,抻起来能照见人儿,见热就熟。码盘的时候也是肥瘦搭配,红白相间。有时还用配上几片紫色的羊肝,这样一来三色辉映特别的好看。
    “呃,你说说听过的段子里最好玩的有什么?”蝴蝶伸腿在桌下踹我一脚,问道。我想了想,一时还真不好回答。中国民间藏龙卧虎,无数经典段子可谓与日夜同辉呀。我一眼看见蝴蝶挂在脖子上的小巧手机,想起我手机里存过得调戏移动的短线即能谓之精品,于是让她坐到我旁边来看。
    初级版是:一天早上,移动一官员猪古力在外突然感觉内急,只好找公共厕所。“干什么的?”大爷喊。
    “我是移动老总,我内急。”猪古力。“你不知道现在什么都要收费啊?“行,多少钱?”猪古力。“进去5毛,出来3毛。”大爷看着他。“什么出来也要收费?”猪古力瞪着眼睛。“看什么看,我们这里实行双向收费。如果你办个厕所套餐的话,就可以单向收费了。大爷站起来说道。
    “行,我付钱。”猪古力掏出十块钱。“大便还是小便?”大爷捏住钱问。“大便,快点。”“恩,你需要办理套餐吗?如果你一次性大便五十次,可以给你优惠再大便三十次。”大爷说。“别说了,我先进去,马上出来付钱。”老总进去后,选择了最后一个坑位爽了好久后出来了。“先生,您选择的是五号坑位,得付选号费用5毛钱,你在里面呆的时候没有说不要选择放音乐,所以每次收费6毛钱。另外你在里面蹲了十五分零一秒,前一分钟按5毛每分钟计费,后面按每分钟四毛计费。不足一分钟按一分钟计费。另外由于你的排泄量占用了我们的下水道带宽,所以请你另外按包月付出费用50园。最后你可以通过小孔看到进厕所的其他人,请付来人显示费1块钱。“猪古力先生已经呆在那里。“总共你要付59.4毛钱,如果逾期不交纳,按每日千分之三的费用计滞纳金,我方不另行通知,到积累到千元我方将通过法律手段催缴。“刚说完,猪古力先生扑通一声晕倒在小便池里。
    升级版是:有时候出门在外,谁也避免不了内急.这边移动的老总就恰恰赶上去公厕。移动老总:"我要方便。"守厕者:"1号窗口咨询,2号窗口交费,3号安排厕位,4号负责保安如有不明白之处请回1号咨询。"
    移动老总内急只好挨个询问,总算咨询完了想交费,守厕者:"预交半月厕费打八五折,预交半年厕费免费赠送矿泉水,预交全年厕费可办理亲情卡,老婆孩子都可以定点用厕本地入厕2角,漫游客户8元。"总算交了厕费进去方便,一条广告从便器播出,吓的老总直哆嗦:"专治男女不孕,本次广告免费,详情请打热线1234567,"刚刚回过味来的老总定定神想方便,又一个广告播出:"您好!你中奖了,奖品是卡迪拉克轿车一部,提车前交税1000万。""入厕寂寞吗?想和mm激情热聊吗?"老总生气了:"靠!怎么比他妈我们移动还拽!"
    蝴蝶看完乐不可支,偏着头前仰后合的不时把头发撩到我脸上。我心下一动,“我估计你们那刊物撑不了多久,我还是介绍你换个地方干吧。”她深深看我一眼,“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后台老板那么有实力呀?”
    “道理很简单,你们后台老板是国字头的,在它的垄断资源下干的事儿一般都会无往而不利。但是一进到市场化充分竞争的行当未必就能玩得转,就说移动、联通和网通也搞网站,但就是干不过新浪、搜狐,彩信、彩铃和视频甚至不一定玩得过TOM、空中网或者土豆网。”
    这些年中国的移动通信运营商可谓世界上最挣钱的行当,拿着国家的巨额投资建设好基本网络,又从老百姓身上聚敛大量财富,这时便有个叫吴鹰的海龟狂人觑见空门,竟以技术并不领先却经济实惠的小灵通,从铁板一块的垄断市场撬开一道小缝儿,与大象共舞竟然逼得其一路招架不断降价,如果不是诸多政策保护性限制,移动通信领域的实力版图也许可能会改写。
    媒体这个行业不知道何时开始成为资本抢占切分的蛋糕,手握巨资的老板们捏着支票踌躇满志杀进场来,梦想几年功夫能捣腾出来出中国版《福布斯》和《名利场》。结果往往头几年颗粒无收,眼见得银子如流水般地从指缝间流淌出去听不见响声,谁还愿意干这十年八年才能挣着大钱的买卖,于是立马扯呼走人,留下一批传媒精英满世界再去找饭辙。
    “你也许是对的,我们主编最近也亲自出马拉广告,听说我去之前都已经换了三任广告总监。”蝴蝶一边转动手里的酒杯一边若有所思。
    “现在的老板个个都是恨不得找个地方扎个眼下去就能冒出水来的主儿,换完广告总监下面就轮着换主编啦。”京城有一本文化周刊历时十余年前后换了五位主编最终才修成正果,大部分媒体就没这么坚韧的耐力熬得过严酷的哺乳期,往往尚未断奶便胎死腹中。
    蝴蝶实习的那本杂志没多久果然被休刊,好在她也不是正式员工,恰好庄大姐的文化交流中心正缺人手,我就推荐她过去帮忙跑跑腿儿,认识些关系多些历练。不过这都是后话。
    那天饭局结束时,出得门来却眼见天空中飘飘洒洒扬起了小雪,却又不是雪花而是雪珠儿,落到地上滑溜无比,我们开着车顺着西二环慢慢往前溜达,很快就被前面的车堵住又接着堵住后门的车辆,一路上竟然横七竖八地停满了车,其中有熄火的大公共、有追尾的小轿车、爬不上坡的大卡车……有的车里司机若无其事地在抽烟,有的车里干脆就没有司机,还有的人站在冰天雪地里兴高采烈地聊天,交通广播说是发生了上百起交通事故所有警力全部出动竭力疏导首都交通,我们开着暖风候在车座上大概有三、四个小时没有挪窝儿,不少车主被尿憋急了,纷纷拉开车门掏出家伙冲着大马路就放水。
    “看来我们赶上大事件了,”我转过头对蝴蝶字正腔圆说道:“大北京瘫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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