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笔迷楼]
这是一座繁华的宫城。
四面皆是数丈高的城墙,两壁之间道路开阔,铺以青色石砖,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抬眼望去,晴空一碧如洗,碧色苍穹上漂浮着一两朵清秀的云,干净通透,如同这城市给人的气质,欣欣向荣,充满蓬勃的朝气与希望。
与城外千里伏尸,肃杀萧瑟的景象有着天壤之别。
实难想象,铜墙铁壁的壁垒之后,还藏着这样一片与外界隔绝的世外桃源。
玉潋心愣了愣神,这地方……似曾相识。
想必她曾经来过此处,只是如今记忆过于遥远,细节已经想不起来。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天灾尚未蔓延到这片土地,玄宫的文明因此幸运地保存了下来,这期间,不知耗费了多少人的努力,又牺牲了多少无辜的性命。
见到武岩,众宫卫齐齐行礼,武岩示意他们列队待命,而后率众沿街而过,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回首投来好奇的目光,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人认出跟在队伍后面的几个少年,便立即转身,快步跑走,去给主家的人传消息。
武岩领着阙清云、玉潋心一行来到一处肃穆端庄的宫殿,请他们在殿上稍候,随即派人去传信,请玄宫主事之人过来。
众人在殿上等了片刻,阙清云来时便一路观察周围的布防,心中暗自思量,倘使待会儿交谈不甚愉快,出现意外变故,她们应从何处脱身。
玉潋心则颇为慵懒,闲闲立在一旁,歪头欣赏阙清云沉静无声时素净清丽的脸庞。
但是,最先出现在宫殿阶外的不是宫卫长,而是几个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神态焦急的氏族长辈。
他们不顾殿外宫卫阻拦,横冲直撞地闯入大殿,还未走近便高声呼喊:“人呢?!不是说回来了吗?!人在哪儿呢?!”
武岩听见动静,脸色微变,他听出来,这声音的主人,乃是晏归的父亲。
除此之外,人群中还有月盈的兄长和徐易的母亲。
方栎三人同时望向殿门,武螣眼中闪过一抹畏惧羞惭之色,月盈则抿紧嘴唇,两眼发红地低着头,方栎神情恍惚地呆立原地。
可再不愿面对,该来的总要来。
他们闯进大殿之中,只一眼便辨识出自家的孩子,而两位没寻到人的亲属顿时如遭雷击。
一道人影飞快扑了过来,双手按住方栎的肩膀,目眦欲裂地喝问他:“晏归呢?!我儿子晏归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有跟你们一块儿回来?!”
这是个个子中等,长相斯文的男人,但在询问儿子下落的时候,他面目狰狞的表情已出卖了他内心惶恐不安的情绪。
玄宫外边是如何凶险?这几个小子擅自偷跑出去,本就是九死一生,既然没能回来,结局不言而喻。
可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他们心中就还有一线希望,就还残余幻想,哪怕只剩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们也要继续寻找。
“晏伯父。”方栎亦红了眼睛,语气艰难地开口,“晏归和徐易,他们……回不来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咬碎他的牙齿。
晏安目光呆滞,扣紧方栎肩膀的双手用力收紧,指节几乎嵌进方栎的皮肉,碾碎他不算坚韧的骨头。
但他不曾皱起眉头,目光幽邃,神态隐忍,似认为这一切苦痛,都是他该承受的后果。
经此一事,他从一个无知的少年成长了许多,但为着这蜕变般的成熟,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人群中忽的传来一阵骚动,却是跟在众人身后闯进大殿的徐易生母听见了方栎方才句话,一时头晕眼花,双腿发软,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武岩见状,大惊失色,立马上前施救。
可徐易的母亲醒来之后,却用力推开身前的人,发了疯似的朝方栎扑过去。
死死抓住方栎的胳膊,她悲声痛斥:“你为什么要害我家小易?!他么信任你,把你当亲兄弟,可你却带他去送死!”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殿宇,徐母悲从中来,不顾一切对方栎拳打脚踢。
月盈看不下去,欲上前帮忙,却被她身侧的兄长一把拽住胳膊,男人面有怒色,克制地小声呵斥:“不关你的事!别瞎掺和!”
见方栎脸色越来越白,嘴角已隐现血迹,武螣快步冲了上去,将徐母和晏父拉开,把方栎护在身后,哑着声哭求道:“求求你们,别再打了,再打下去,方栎也会死的!”
“就让他偿命!”徐母已然失了理智,疯狂地嘶吼道,又是几巴掌落下来,全砸在武螣身上。
晏父稍稍清醒一些,也瞧见了方栎嘴角的血痕,顾忌方氏在玄宫中的势力,遂隐忍地退开半步,可垂在身侧的双手却狠狠握成拳头。
玉潋心二人则至始至终在一旁隔岸观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时,大殿外传来异响,玄宫宫卫纷纷躬身垂首,向来人行礼问安。
这动静惊醒了殿上的人,人群从后往前自发向两侧让开,形成一条足以两人并行的通路,让来人通行。
连悲痛欲绝的徐母也在见到来人之时冷静了些许,垂下眼,捂着脸呜呜哭泣。
却见一名身披银甲,背负宽刃大剑的短发女人领着一小队玄宫宫卫缓步行来,脚步从容地穿过人群,来到方栎面前。
看清来人的长相,玉潋心意外地挑了挑眉,识海中出现一些模糊的画面,对这位玄宫宫卫长,她竟有些朦胧的印象,是认识,且比较熟悉的人。
方栎黝黑的瞳孔中映照出女人冷峻肃然的脸孔,他嘴唇微颤,欲张口,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半个字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随即,啪一声脆响,惊得殿上所有人都露出震惊的眼神。
方栎被这巴掌打得趔趄两步,半边脸颊火烧火燎,以极快的速度红肿起来,但没等他站稳,女人又是一个巴掌落在他另外一侧脸颊。
重力击面,他再退两步,下腹伤口被波及,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女人眼神冷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宣判他的罪果:“你枉为方氏之后,从今日起,你到前线去,不杀够一千妖兽,别再回来。”
围观众人大惊失色,连武岩都当场愣住。
月盈当即甩开兄长的手,快步上前,恳求道:“方姐姐,方栎受了很重的伤,让他上战场的话,他会死的!”
被唤作方姐姐的女人斜斜瞧了她一眼,纠正道:“月姑娘,现在,你该叫我方统领。”
月盈被其气势所慑,还要劝说的话未能出口便哑了声,冰冷无情的眼神,比刀更锋利,刺进人心,令人惊惧不已。
方栎终于找回些胆气,他爬起来,推开护在身前的月盈,直面女人冷厉的视线,咬牙道:“我接受派遣。”
说完,他喘了口气,继续说:“如果我死了……”
“你将成为守卫玄宫的烈士,我会亲手将你的名字刻在倾天巨剑之上。”方统领铁面无私,每一个字都冷如铁石。
这残酷的决断公平公正,冷酷得令人毛骨悚然,连徐母和晏父都为之侧目。
方栎虽然闯了大祸,但他也仅仅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如果这样的话,我也去前线。”武螣压下内心的惊惧,硬着头皮开口,“主意是我出的,我才是罪魁祸首,我和方栎一块儿去前线斩妖赎罪!”
话音未落,月盈也脱口而出:“我也去!没把他们带回来,我们都有责任,要受罚就一起!”
武岩脸色大变,月盈的哥哥更是气得头冒青烟,一把抓住月盈的肩膀,试图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乱说话。
可已经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方统领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唇角勾起凉薄而轻蔑的冷笑:“既然你们这么团结,就一块儿吧,一人一千头妖兽,少一头,都别回来。”
一锤定音,月盈的兄长和武螣的二叔同时脸色发苦。
但没人开口求情,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试图徇私,只会触怒方统领。
方栎作为她的亲弟弟,她都能狠得下心,以其大公无私的冷硬心肠,这几个小子的任务可能会从一千直接翻到一万。
三个闯祸的年轻人被宫卫押着走了,殿上重新安静下来,这时,方统领才转过身去,面对徐易的母亲和晏归的父亲,弯腰鞠躬,深深俯首。
“鄙人管教不严,令舍弟闯下大祸,连累了晏归和徐易,鄙人已依法将他们惩处,还请二位节哀。”
徐母并未抬头,悲从中来,难以成声,只呜呜咽咽不住地哭。
晏父则悲恸地垂下眼,隐去眸心晦涩的寒芒,苦声摇头:“素闻方大统领铁面无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玄宫有方统领把持,必能度过眼下难关。”
“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怪只怪晏归命不好,我晏氏,不会再追究了。”
说完,晏父转身快步离开。
待其走后,徐母痛苦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也起身哭着走了。
方统领亲自告罪,他们不罢休也莫可奈何。
事态已然平息,月盈的兄长也苦着脸抱拳告辞,不过数息,方才还拥挤的大殿上,便只剩方统领、武岩、玉潋心和阙清云四个人。
及至此时,方统领方转过脸来,神色沉凝地看向玉潋心二人。
暗自观察其衣着、神态、气息,知这两人来历非常,遂问:“敢问二位,从何处来?”
玉潋心扬眉,盈盈然肆意一笑,答非所问:“方绝念,方统领,经年未见,竟已登临宫卫之首,真是可喜可贺。”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有二更,但是可能会超过十二点一丢丢,我尽量写快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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