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踏上归程
江扬郡皇家行宫,锦德宫正殿。
蔡姨紧抓xiong口,翻着白眼。一半是因为被我一路飞扛而来,一半却是为了眼前金灿灿、银晃晃的钱银。
在我身旁,宁非好奇得看着这位“正宗”青楼老鸨。
高高的螺髻上满是珠光宝气却又明显亮得过火的劣质钗朵,被拔得无比细长的眉毛,白花花的糁人鬼脸上摞满了胭脂涂的妆靥,华丽俗气的红绿高腰裙,大片的xiong脯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颤抖不已。
宁非退后几步,不由自主得拽住我的手臂。
小非,你不是对衣铺形象店有兴趣么?我得意得握握他的手。那自然要习惯这样装扮的十几个女子,苍蝇般的整日围在身边。
为什么?这年头,没有照相机,为了增强我苏子形象设计店的宣传力度,代言人是不可或缺的,比如化着适合的面妆在店中摆摆pose啊,穿上我店的服装在朱雀大街上走一遭啊,或是在长阳某某花魁大赛上拿个一二三等奖什么的。要做好我店的形象代言人,除了模样要周正,基本过得去以外,最重要的还是要胆大,不会因为顾客的一点点毛手毛脚就哭鼻子、要赔偿、闹上吊。
在见过阁内十二个脸型各异、身材不一的在岗职员后,我当即狠挑毛病、狠砍价买下了蝶花阁一干人等的身契,准备打包和宁陵族的老少劳力一起运往长阳。至于蝶花阁的闲杂人等么,因为生意不景气,阁内除了老鸨蔡姨兼职打工打杂外,就只剩九个做饭买菜、洗衣打扫、看管房子、偶尔充充场面的珠黄婢女、两个半大孤儿护院以及那位采风在外,不过在我看来,多半是溜掉、跳槽的词曲先生。
看着蔡姨一脸痴迷的样子,我更多了几分把握...买一增一,全圆包的把握。
“蔡姨,怎么样?”我笑道,“之前本姑娘说的计划,现在你又知道了我的身份,你那十二个姑娘的身契,我现在就可以全部付清。”
用方半新半旧的丝绸帕子抹抹嘴,蔡姨忽然严肃弯膝道,“苏姑娘,不,主上,老蔡我,还有蝶花阁的所有人等,自今日起,为奴为婢,心甘情愿,追随主上。有吃的就吃,有喝的就喝,没吃没喝的也绝不倒向变节。”
我一愣。咿喂,说得这叫一通俗!哎,等等,难道这大婶...不要钱了,全部白送!
“主上——!”蔡姨花蝴蝶般一个猛扑,我下意识得闪身。“请收留老蔡吧——!”
宁非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难看。“你、你放手!放手!我不是...”
抬起头,蔡姨尴尬笑起,“啊!咯咯咯咯...这位公子,真是仪表非凡啊,”瞄到宁非新配的腰间长剑,蔡姨不动声色得松开手,蹭到我身后,“公子风度翩翩、风采盖世,是主上的相好...心上人吧?那自是老蔡的半个主子,老蔡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子,公子莫要怪罪,莫要怪罪!正所谓不知者无罪...”
汗涔涔得擦着自己的脸,蔡姨求救般得看向我。
听见没,小非?你是本姑娘的相好。我笑嘻嘻得向宁非眨眨眼
宁非脸红如火,“我先去睡了...啊,不是,我不会等你,你...”察觉自己的话越发的暧mei,宁非跺脚跑掉。
蔡姨啧啧看来,“丫头,还是你厉害。傍上皇帝的小子不说,还有个善解人意的翩翩少年常伴左右...唉!”叹口气,烛光下她的神情黯淡许多,“若是当年,我遇到的不是那个负心汉,若是当年,我的心肠能再狠些...”
我搭上蔡姨的肩膀,“买下蝶花阁众人,说到底,苏子就是看上了蔡姨的心肠好,义气重。”拍拍她肩膀,我温声笑道,“你的那个负心汉不是说自己是京城人氏么?等咱们的生意作大,说不定,他会自己找上门呢。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你一句话?”
蔡姨摇摇头,笑道,“那些陈年烂芝麻旧谷子的事,不提也罢。”细细得看了我一刻,粉下的眸子亮了几分,“啊,不知怎的,第一面见到你,老娘就觉得你这丫头不简单。说好了,蔡姨以后就在你这棵大树底下乘凉做事了。你的那些计划什么的,老娘一定尽心,”顿了顿,她拉住我的手,“阁里那些没走的姑娘,身世都很可怜。身不由己,做了这行,再想漂白,那是痴人梦话。看你这丫头心地好,够仗义,她们才会舍了这江扬,为你奴婢,随你上京。老娘先说好了,日后,她们当中若是哪个受了欺负,被狗官恶豪强抢为妾,或是生了病被赶出门,老娘和你没完。”
我心头一震。肩膀上似乎多了几分重量。宁陵的百十号老少,蝶花阁的二十几个男女,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不可推卸的责任。
“吾为宁陵少主,责无旁贷,违母愿,偷回城中...余下两万族人,老少居多,甚为可怜,一切事务、一干性命交托汝手...一切小心、珍重...”
长风,是你教苏子,懂得了珍惜、懂得了相思、懂得了长大。
人生一世,匆匆百朝。苏子会连你那份,活得潇洒,活得有价值,赚它天地一百年!
想着,我回握住蔡姨的手,爽朗笑道,“大婶放心,入了我苏家,便是一家人。对着外人嘛,自然是不留情面,能赚钱就赚钱,能拔毛就拔毛。对着自家人,当然要亲厚老实。若是有人敢欺负找碴,我苏子第一个不干。”
蔡姨一怔,松开我的手,侧头擦了擦眼。回过头来,已是严肃非常,“有你这东家,再有老娘我盯着,姑娘们决不会怠工偷懒,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那个啥啥计划的,有空了,你可得给老娘说说清楚。”
“没问题,”本姑娘可是熬了几夜才给龙二洗脑完毕,以后就让他给你洗吧。站起身,门外天色渐亮。我笑道,“要不要我再免费送你回去。”
蔡姨一个哆嗦,“这点钱我还是有的。你领我到个拐角后门就行,让人瞧见了,哎!对你终归不好。”
心头有些暖。我正要反驳。
“这个得听老娘的!”蔡姨瞪我一眼,口气缓和了些,“你好歹是个清白女子,又是什么王爷妻郎的,万岁没下旨,可那些朝廷大官们的,一定盯着你紧。等老娘把蝶花阁的地皮卖了,收拾了细软,就带着人到江扬城外的来仪客栈等你。听话!”
咿喂,老娘老娘的,本姑娘可没认你这个娘。我好笑得点点头。
“你要敢不来...”蔡姨眯眼回看,扬扬手中我和她签好的字据,“老娘追到京城也要追到你,听见没?”
“行啦!唠叨没完。”我打开红漆大门,“三日后,来仪客栈,不见不散!”
理好松散的发髻。蔡姨贼一般的左右探头看看,摆手道,“天冷,丫头你回吧!”
我看着那踮脚小跑而去的“花蝴蝶”,莞尔一笑。
“啊,闷死了!...想什么呢?看你苦的。”平稳的豪华大车绒毯上,熏香袅袅。扔下书卷的文丰使劲推了我一把,噘嘴道,“和我共乘一车,很难受么?人家可是故意借口称病才能坐车陪你的。”
“不是,”叩击几下面前的几案,我皱眉问道,“丰儿,那天的红白两伎,江扬刺史真不知道么?”
“骗你做甚?”看我开腔说话,文丰高兴得取出案下方格内的果盘点心,“两个唱曲弄舞的小妓,莫不成你还想再收留几个?”
我摇摇头,笑道,“便宜嘛,有的话为什么不占?”
随便说着,我心头的疑云却浓重起来。
那两个歌舞伎,到底什么人,去了哪儿,搞什么鬼?从江扬城出来,接了蔡姨,再次问起,她说确实未曾见过,而蝶花阁的后院因为曾经一夜之间死掉三个红牌妓女,荒弃已久。那小倌又从何而来?
耳畔呼吸急促起来。
指肚下滑滑软软的。我侧头一看,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抚上了文丰的脖颈。
眯了眼的文丰喉咙颤动着,含了一枚蜜饯凑近。
“死小孩...”看着爬上我腿的仰面绯红,心怦怦得跳了起来。
咬过文丰唇边的果子,刚要抬头。
他猫咪一般得偎蹭上来。紧紧环住我的脖子,“夫君,好些日子了。回到京城,成亲前,怕是也没机会,可怜奴家的一片相思之苦...奴家想要,现在就要。”
抵着额头,眸子里水汪汪的*无边。我颤声道,“这车...”
“不妨事。”低声喘着,文丰拉住我的手,伸向他的袍摆下面。
极品的绸缎,灼热的坚挺。
我猛地一震,瞪眼怒道,“你怎么没穿裤子,早晨起来就没穿?”
愣了一下,文丰笑道,“方才脱的,谁让你都不瞧人家一眼你恼了?是在意我才恼的吧?”
翻身,我狠狠吮住他的脖颈,“可恶的色小孩!”
抬手捂着自己的嘴,文丰身子一仰,双腿缠住了我。
扯着他的衣衫带扣,我佯怒道,“这车这么大,你却和云云他们说没地方,原来是早有预谋。”
“是,奴家错了,”毫无悔意得眯眼笑着,文丰帮我解开自己的衣衫,“不然,”他赤裸着翻个身,抬起腰道,“请夫君责罚丰儿吧。”
两团雪白在眼前晃来晃去。
欲火蔓延,身体烫了起来。我咬牙,“说过什么,对我、对日后的家人不嫉妒,不耍心眼?不听话!该打!”
一巴掌拍上,“啪”的一声脆响。
顿时雪臀上多了五个粉红指印。
“哼!”身子颤抖,文丰回眼望来,眸子雾气腾腾,“丰儿爱苏子!便是再重的惩罚,今日也要、要...”
心早软了。一声无奈叹息,我俯身,吻住他的唇。
“唔!”鼻头抽动,文丰紧紧抱住我,“死人......”
压抑的一声低呼。酡红的脸颊,微张的粉唇。
心跳渐渐缓和。
熏香已灭。丝丝的轻烟,淡淡的ju花体息。
两只吃饱喝足的“光皮大猫”,懒洋洋得趴在毯上的锦被里。
“死人?”
“嗯......”我换个姿势,仰面朝车的,你莫怪我!...苏子,我错了!我不该拿这个和咱们的感情相提并论,你莫生气,莫生丰儿的气!你怎么说,丰儿就怎么做!你莫要再那样子看着丰儿!”
肩头不断颤动,不知是夜寒还是害怕。
xiong口一窒。拉过被子,我裹住文丰,“唉——!你这个死小孩!真是让本姑娘又爱又恨得牵挂!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让我放心?”
“啪啪啪啪!”连拍他屁股几下,自然没什么力道。
怀里的人一声闷哼,靠在我肩头,哼唧道,“做了爹,自然就长大了。不然...我听个进宫说道的先生讲过,常做做房第之事,能开智延寿。”
我微微一愣,笑着掐了他腰眼一把,“整天就想着这些,你脑瓜子里没正经东西了么?”
嘻嘻得笑着,文丰搂住我腰,“我一个王爷,如今国强民富的,不想这些,难道去和姐姐们争储君的位置?”
心里一震。我紧紧回抱住他,“不行!你要是卷到那尔虞我诈的宫斗中,变了性情,本姑娘就扔了你,包袱款款得溜掉,听见没?”
“听见了。”难得没反驳,文丰柔声道,“方才,你说,又爱又恨的...是、是哪个让你...”
“哪个...”心口隐隐的痛,我闷声道,“长风说过,我让他又爱又恨...”言语中多了些凄凉。
腰间一紧。我笑着亲亲文丰脸颊,“如今么,眼前就有个死小子,整天吃醋,整天耍性子,让本姑娘又爱又恨。”
黑眸中泪光闪过,“苏子,我错了。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多了这许多烦恼,更不会再心痛。”
“以后乖乖听话,”我拍拍文丰后背,笑道,“多和你三个哥哥学习...多为你夫君我着想,知道没?”
“知道了。”文丰在我肩窝偎蹭着,“人家年轻,又是父后唯一的孩子,不懂嘛!等回到京城,去探望母皇、父后时,我借些《男范》、《男孝经》翻来瞧瞧便是。”
我哑然失笑。只听说过《女训》、《女论语》之类的恐怖书籍,这女皇当政,倒冒出了些稀奇古怪的男子法则...
我掐掐文丰鼻子,“那些东西,看看也就算了,我可不想整天对着块刻板木头。”
文丰眼睛一亮,“那你还折腾人家!”忽的拽开被子,腰胯扭扭,“死人,我这样的性子,这样的相貌、身材,你原是喜欢的,嘻嘻...过来嘛!”
瞧着他水亮的眸子,微噘的粉唇,颈上xiong前斑斑点点的“草莓印子”,喉咙发干。我恶声道,“穿好衣服!窝在车上一天了,你不吃饭,我可要吃!...”看他眼睛黯淡几分,心里竟是万分不忍,我续道,“吃完饭再说!”
一声欢呼,明媚的笑容。文丰打个滚,飞快得穿起衣衫来。
心头一热,我也笑起。原来,yin雨总要过去,太阳还在身边。
毕剥的柴火,映出一张张笑容...有点古怪的笑容。
接过满面红光的蔡姨递来的胡麻饼,我点头笑道,“谢谢你,蔡姨。”
“没什么,”拍拍我肩膀,蔡姨开心笑道,“不错不错!坚持了一整天。老娘可是押对了!”
“有啥的?”吕熊瞪眼道,“不过二两银子。老子我输得起!”
我皱眉,“怎么回事?你们赌博?”
“主子你放心。”知道我定下的首条规矩—坑人不坑自己人。吕熊解释道,“是我不服气,和这老娘们打了个小赌,赌主子你和那个王爷能...”
一道冰冷视线瞪去,吕熊嘎然声止。
秦亮把那条纤瘦人影向背后拉拉,清嗓子道,“咳咳咳咳,这个胡麻饼不错嘛,芝麻够多。”
小兔...崽子?!我一呆。
对了,差点忘了。下船之后,我就把他扔给秦老头代为管教了。他...还好么......
龙二笑嘻嘻得瞧瞧我、再瞧瞧秦亮的背后,摇头道,“好吃什么?硬得能磕下牙来。要我说啊,还是白白嫩嫩的清粥好喝。”
“龙小二!”秦亮吹胡子道。
上官云笑着坐到我身边,揉腰说道,“他们不过是路上有些闲,玩玩罢了。哎,我还真有些累!”
收回审视的目光,我关心问道,“吃完饭,我陪你在近处溜达溜达?”
“行么?”上官云看看火光外漆黑的静寂荒野,一只老鸹哇哇凄叫着飞过,不由再凑近我些,“不必了。虽说是官道,还是小心些得好。”
“不用怕,有我呢。”我握住他的手。
另一旁,刚刚唤回查探四下动静的滑鼠,正在喂食的宁非,摸摸小东西的尾巴,笑着点点头。安全。
安全就行。想当初本姑娘一个人在荒岛上,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我温声问道,“云云,要不要去?”
有身孕,又坐了多日马车。上官云动心道,“要不就在车队前后走走吧。腿脚有些肿胀。”
三下五除二得吃完晚饭,我拿起一盏灯笼,笑道,“走吧!咱们去看看后面的族人。这些天连日赶路,那些老少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上官云笑笑,悄声拉住我的左手,“苏子,你心地这般好,他们跟着你,是福气。”
我嘻嘻笑道,“那你呢?”
杏眸白了我一眼,黑曜石般的波光流动,“你就嘴贫吧!不就是往日里同我斗嘴,输过几回么?本公子让你就是。”
我握握上官云的手,低声笑道,“不许冤枉好人啊!输给你,我向来心甘情愿。”
“哼!”甩脱我的手,嘴角却噙着笑意。上官云疾走几步,“你要不要陪我?”
“要!天涯海角,苏子都会相陪到底!”大声应着,拎起灯笼,我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