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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红白两伎

    红栏青瓦,此起彼伏的歇山屋脊、斗拱飞檐,淡灰色的平坦阔街、码头长廊。戈壁骆驼、关内小驴,肩背褡裢的绿眼睛卷毛岛国人、盘发垂穗的梁南商人,三个一群,五个一帮的从驳船木板上跳下,呜噜呜噜得兴奋指点、窃语着。
    文丰也是头次到江扬,下了海船,一人兴致勃勃得骑马在前,两名出征无名岛的将军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前面是万人的带刀西唐铁骑兵(梁南万名士兵在入海时已经分道,返回本国),我和上官云、宁非同坐一辆高辕缎帘马车居中,随后是数十名的随行宦官、侍女,百人的宁陵族老少车队,最后是万名步兵。
    一路马匹嘶鸣,车轮辘辘,走上码头,过了城门,直奔江扬郡府衙。
    因为不是皇帝出巡,并未禁城禁道。
    官道两旁,小吃贩的走串、叫卖,店铺酒嗣哗哗的招牌布帘。穿绸披裘的西唐少妇,佩剑束发的云游男子,行色匆匆去报告交接的青袍小吏,维持秩序的巡街差人,挤满了江扬最宽最阔的这条苏庆街。
    “上官哥哥,你瞧她。”宁非看我第n次掀开车窗小帘,笑道,“毛毛躁躁的,不知道的人,必会以为是前面哪位将军买回不久,没见过世面的下人奴仆。”
    “哎,小非,这你就不懂了吧,”放下窗帘,我笑道,“本姑娘可不是在瞎看,这叫商情考察,”han住上官云送来的梅干一枚,扳着指头,我说道,“百姓喜欢的吃食口味,喜欢去的建筑风格,喜欢穿的布料花色,喜欢梳戴的发型首饰...这一样样的,在咱们开店之前,可是都要调查清楚的。这叫谋定而后动。”
    看着两人放下手中的书册、乐谱,认真听讲起来,我笑眯眯得说道,“虽然交待给了秦老头、龙小二他们,还有那些见识多、有经验的宁陵族人,我这个做总掌柜的,好歹也要做些调查,充充样子嘛。”
    木化中的宁非拍掉我抚上他脸颊的手,“你呀,总是这样子,吊儿郎当的不正经。”
    “不过遇到好事、便宜,心里比谁都会算计。”上官云笑着拉下我搂在他腰间的胳膊。
    我一手勾住他们一人的肩膀,“喂,本姑娘这么拼命占便宜、发奋赚钱的,还不是为了你们,还有...”瞄了眼上官云的肚子,我接着笑道,“咱们的下一代,不再受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地逍遥?”
    “嗯,听你这样说,似乎有些道理...”宁非点头。片刻,恍然大悟般推开我,笑道,“苏子,你是想自己天地逍遥吧?我记得原先在郑府的时候,哼,你还欺负我不会讲话,和我说,你的什么理想,是看遍天下美男。”
    “也算没错,”我笑着拉住他的手,“而且见了小非,还动了真情,所以本姑娘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从山羊老...从你父皇那儿千里迢迢诱拐来你这个小美男嘛。”
    宁非轻轻挣扎了几下,低垂着脸,回握住我的手。
    斜靠在上官云肩头,我继续温声道,“还有云云...两年前的上元节后,在长阳大街上的那惊鸿一瞥...唉,云云,你肯定忘了。”发现上官云默然,我沮丧道。
    上官云发呆醒来,脸红道,“便是忘了又如何,我最讨厌吃咸鱼干了。”
    “什么咸鱼干?”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记住了,”上官云瞧瞧身旁好奇凑来的宁非,挺腰道,“总之、总之我上官云这辈子最讨厌咸鱼干!”
    向宁非耸耸肩,我莫名其妙得笑着应付道,“记住了,相公大人!咸鱼干嘛,以后一定不会出现在本姑娘做给大人你的爱心饭菜里,不就行了?”
    “不是,”上官云脸颊上腾起两抹绯红,眼波流转得瞪了我一眼,“反正你若是敢拿其它、其它咸鱼干来糊弄我,我跟你没完!”
    “其它咸鱼干?”我恍然大悟,“你、你说本姑娘是...”亏这家伙想得出来。
    我笑着,佯装凶恶得扑向上官云。
    “嘻嘻,不...不要闹...嘻嘻...”被我呵痒,颤个不停的上官云气喘着低呼,“宁弟...嘻嘻...救命!啊...”
    宁非好笑得看看闹做一团的我们,拿起车内几案上我亲手写的招财进宝书册,努力研究起来。
    落日后,江扬郡衙。
    因为上代女皇携后的数次南巡,江扬郡衙的后宅、民舍、田地直到南江水畔,全部被征用扩建为规模庞大的皇家行宫。沾了文丰郡王头衔的便宜,我和上官云、宁非还有一众宁陵族老少免费入住偏殿锦德宫的院落内。
    和那群以江扬刺史为首,异常恭敬的地方官吏、富绅们吃着晚宴,歌舞伎上场。
    烛亮如昼,酒醉迷酣。
    戴着面具的赤膊男优,配合着狂放、激昂的羯鼓,劈叉、腾空、低卧。小麦色的肌肤、腱子,窄瘦如蜂的腰胯。阳刚十足。
    瞄了眼身旁双眼圆睁的富绅中年女子,我不禁好笑。
    这算什么,我家云云比这些安国人跳得好多了。
    我无聊得看向主位上的文丰。皱了皱眉,哑然失笑。
    死小孩沉着个脸,身旁花团锦簇,莺莺燕燕得围绕着数位盛妆、盛装的官宦世家小姐。
    唉,当初和郑某人刚回到西唐时,我就吓了一跳。且不说街上女姬、男妾那五花八门的眉毛,光是嘴角、太阳穴上的胭脂花痕就有上百种之多,再配上脸蛋上的两团醉酒红,一个个恨不得在自家脸上开抽象画展得卖力化妆。
    时代不同,审美观不同,也是可以理解的。
    嗯,等本姑娘开了衣铺、饭馆、药店,什么样的衣服,搭配什么样的气质、什么样的妆容,怎样保养,衣料、保健、饮食...经营方式本姑娘要向比尔-盖茨看齐,垄断、连锁、系列的推陈出新...具体d,敢和本姑娘玩猫捉耗子!
    那个红衣歌舞伎搞什么?!...不过能在江扬郡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献艺,肯定是有两把刷子,身轻如燕嘛,可以理解,没想到居然还跑得这么快!还有那个白衫人...
    我攥紧手中的玄曜。狐狸精,是你么?
    那样的月光下,那样的笛声,那样的轻灵。脑中闪过无冥城卧云居的那晚缠mian过后,殿脊上那精灵般的身影。
    心隐隐的刺痛。狐狸精!可是你?为什么不见苏子?
    青松飒飒,枯竹瑟瑟。寂寞笛声再起,诉不尽的幽思怨肠。
    心被狠狠的一撞。
    轻声走过流水假山、枯败的荷花池塘、拱圆门洞,一座平长阔宅出现眼前。
    影影绰绰,是那烛前窗后的吹笛人儿。
    按住门侧把手,我却慌张、犹豫起来。结巴说道,“狐狸...长风?打扰,嗯,抱、抱歉,对不起。请问这儿有个叫昊长风的男子么?”
    笛声停下,屋内却没了动静。
    他...生气了?
    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无措。我拉拉衣袖,破天荒得弯腰、揖首、拿腔道,“深夜来访,多有打搅,请阁下多有见谅。我...咳咳...在下...不...小女子苏子,寻人到此。月前,小女子与挚爱相公走散,至今杳无音讯。阁下可曾见过、或者听说过一个叫昊长风的男子?他样貌...咳咳...”
    扑哧一声,屋内人微不可察得笑出声来。接着却是咣当几声,桌椅、盆架倒地的响动。
    “狐狸——”猛地拉开那门。烛火倏然熄灭。
    “狐狸精!你没事吧?”急切间,我正要运上内力至双眼。
    一个柔若无骨的温暖身体倒在了我怀中。幽香阵阵,却陌生的很。
    “咿喂,你干什么!”想要推开那人。脖子被双明显赤裸无物的手臂水蛇般环住。
    脑中顿时乱作一团。
    推开他?碰到、跌倒怎么办?此人显然没有内力...难道是受伤未愈的狐狸精,换了熏香,和我开玩笑?...若不是狐狸精,那这人多半是青楼里的红牌小倌,好像还没穿衣服,要是讹我...
    耳垂忽然一热。那人极尽温柔得探舌舔弄起我的耳廓。
    脑中嗡的一声。心怦怦怦怦得复活。
    柔软香腻的唇,吮吸着我的嘴角。灵动湿滑的舌,热情得叩击着我的唇齿。
    不是狐狸精!
    失望、悲怆,仿佛又回到了飓风中失去狐狸精的那一瞬间。
    手指翻飞,我疾点了那人的几处穴位。
    “对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也不是我在等的人。”沉声说完,我跺脚冲出了房间。
    眼前模糊一片,脸上全是泪水。
    逝者以矣,来者可追!逝者以矣,来者可追!...
    狠擦着眼泪,我默默念叨。
    这样的夜浓风瑟,这样的月满清华,心却更加凄凉。
    “...喂!说你呐!给姑奶奶我站住!...就是你!抹眼泪噘巴嘴的臭丫头!”
    还是回去吧。我缓缓抽出手中的剑刃,寒光冷冽,右腕上的碧曦镯,温润流光。有这些记忆伴随,我还贪图什么?我还有家,家里还有云云、小非、丰儿、郑某人在等我。
    “莫做傻事!”两手腕忽然一紧,被人死死握住。
    一个涂脂抹粉的中年女子出现眼前。瞪了我一眼,扭头扯嗓喊道,“豆子——!狗子——!快来!有人要寻死!快来帮老娘一把哎!”
    没心情解释,我转身要走。
    那女子小孩耍泼般跳了上来,两腿紧紧缠在我腰上,涂着猩红豆蔻的手爪直直掐在我腕间。“豆子!到哪儿偷看去了!狗子——!”
    耳边嗡嗡作响。看着噔噔跑来的一矮一高、一瘦一胖人影,心头酸涩变成了熊熊怒火,对着那女人耳朵,我回吼道,“谁要寻死了?tmd,给、本、姑、娘、下、来——!”
    涂粉太厚,看不清的面部表情。只剩那双还算灵活的眼珠,此刻也翻着白眼,“老娘...才是老娘...丫头你、你厉害...”女人哼叽着,栽倒在地。
    “蔡姨!”那两个本来作势扑上的半大男孩悲声呼喊,“老虎精,我跟你拼了!”腿脚却齐齐向后退去。
    没了气氛伤感。我想哭想笑得长叹口气,伸手搭向那昏厥女人的手腕。
    嗯,只是被震晕过去,一刻后就能醒来。我扶起那女子,想交还给瑟缩在墙角的二人。
    “豆子,你、你上!”“小声!是哪个整日里吵吵自己拳脚厉害的?你去!”“一块!”“为啥?你去!救下蔡姨,上月你欠我的一两银子一笔勾销!”“她、她走过来了!”“老虎精,哪儿?”“你、你..豆子你脑后头!哇——!快跑!”
    我看着慢慢转身,两腿打颤、紧闭眼睛的男孩,拍肩笑道,“蔡姨住哪儿?”
    一翻两瞪眼,被同伴丢下的豆子歪身晕倒。
    蝶花阁,老鸨蔡氏的寝间加账房内。
    “嗨,你们两个!胆子比针鼻儿还小,什么老虎精,明明是个声脆貌美的漂亮姑娘!...你们啊?还护院哪!哎!气死老娘了!这月一人扣四分工钱,听到没!”醒过来的女人立马精力旺盛得开始训诫手下。
    “啊?蔡姨,不要!”“上个月就只发了一半工钱,还扣!”“嗯?豆子,你说什么?”“啊呀,蔡姨,别打!别打!我知错了!”
    “真是的。”吼掉那两个半大小子。整整有些歪斜的发髻,女人笑眯眯得把盏茶向我推推。“苏姑娘啊,你方才吼的那两嗓子,蔡姨我佩服!来,润润嗓子。”
    咿喂!大婶,你不是被我喊傻了吧?我、我,是我把你吼倒的哎!
    看我发愣。蔡姨拍xiong脯道,“姑娘放心,这茶水是干净的。蔡姨我虽然是做这行的,可行有行规,人有良心。”一屁股坐到我对面的腰子形月牙凳上,她拉开话匣子,“哼,我跟你说啊,苏姑娘,隔壁家的揽春院啊,可不干净!又是春药、又是媚香的...哼,耍手腕嘛,老娘也不差!呸!想整倒老娘...”...
    我好气好笑得喝了口茶。
    对面的老鸨蔡姨呱叽呱叽,嘴皮子蹦个不停。
    大概是生意冷清吧。我还把人家八个客人中的五个给气跑、吓跑了。出来匆忙,没带银子,我只好耐心坐着,权当作回免费心理医生吧。何况...那红白歌舞乐伎的媚惑,后面院子里的小倌...这家蝶花阁,怕是没那么简单。
    可这家青楼的老板...
    再次忍住嘴边的哈欠。看着面前唾沫横飞、浓妆劣粉的中年女人,我暗自评价,直肠子、大嗓门、没品位老鸨一名。
    “我说姑娘啊...”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回去。蔡姨凑近,热情得拉住我的手,“苏姑娘可是落魄到此?或是碰到了个负心的男子?蔡姨我跟你说,这世间的情情爱爱,没啥值得要死要活折磨自己的!唉——,等你到了蔡姨这个岁数,除了自己脸上的皱纹、身上的赘肉,其它都是假的。十八年前,蔡姨和你一样样的遭遇,还不是凭着一副好嗓子,红遍江扬。我说苏姑娘啊...”
    我磨磨牙,掰开她的手爪,笑道,“您有话请尽管直说。”有屁快放!
    “好!”蔡姨拍案赞道,“老娘我就喜欢姑娘这个性子!”
    再次拉住我的手。蔡姨眼睛冒着亮光,“姑娘到我们蝶花阁来做事如何?你放心,只是唱曲的清倌,蔡姨这点一定保你!”
    我顿时呆住。
    “我们这阁里有位先生,作诗弄曲那是一绝。因为当年蔡姨我救过他一命,他就在我们这儿栖身讨生活了。要不是隔壁的揽春楼把我们的红牌歌伎全给挖走,蔡姨也不会这么急不是?姑娘只管放心,那先生虽然轻易不见人,可还有蔡姨,过个十五七天的,一定包你红起来,我们这儿的月银赏钱呢...”
    听完关键内容,我心中一动。摆手打住...探手捂住蔡姨的嘴道,“喂,大婶,我雇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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