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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念刚急得真要发疯了,常常不自觉地在办公室叹气。自从做了泰云的主要负责人,他遇到的困难实在太多了,有很多都是他未曾料到的。
    最早,是实验中学方面的不合作——泰云学校没有独立的场和实验室、微机室,只能求着人家借用一下。刚开始,在人家的白眼中还能用得上,后来人家也没说不让用,只是说自己要用,泰云的学生得等到最后,再后来,不是找不到负责的老师,就是找不到开门的钥匙。一些必需去实验中学上的课,只能无奈地停了。
    而眼下,他需要钱!老师们等着发工资呀!当初老师们万般无奈选择罢课,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学校长时间拖欠工资。可他到哪里去找钱解决工资的事呀!他去找了齐局长,可齐局长急着去外地开会,要一个多星期才回来。除了沉默,他好像再没有更好的办法。泰云有那么多的窟窿需要他去堵,他的心里本来就不得安宁;而老师们不时传他这样那样的闲话,更让他如坐针毡。
    这天,教育局副局长袁由平在几个人的陪同下突然来到泰云学校。听袁副局长的安排,潘念刚把泰云的所有领导老师召集起来开会。出于对领导的尊重,他只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把更多的时间留给袁副局长。
    袁副局长说:“齐局长不在家,他听说我们学校又出了新问题,很重视,要我马上过来了解一下,并全权解决当前问题。首先,我先通报一个好消息,为了解决老师们的工资问题,教育局决定从其它地方挪来20万给泰云学校应急。”
    潘念刚在一旁听了,早已经激动得坐不稳当。真想过去给袁副局长行个大礼。
    袁副局长继续说:“咱们局里是忘不了大家的,不管咱们遇到了什么问题,咱们学校还是教育局领导下的学校。希望大家相信组织,心向组织,团结起来,认真工作。其次,我还要宣布另一件事。最近,局里收到我们学校老师写的几封信,反映我们学校里目前存在的问题。个别领导搞花架子,致使家长与学校发生冲突。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还有的反映有人拿学校的钱去帮助自己的亲友,随便承诺让自己的亲友免费到泰云来上学。这要是查到底的话,可能就是经济问题了。同志们呐,几千块钱就可以立案,可不要拿着自己的前程当儿戏呀!为了我们学校工作上稳定的需要,我今天宣布局里的一个新决定,重新组建泰云的领导小组,等候教育局处理信中反映的问题。学校主要负责人的人选呢,我看。我们不能再随随便便找个人来应付,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我们学校实在经不起折腾了。我觉得,为找这样一个人,我们至少要画三条硬杠杠:第一。他应该是一个最为熟悉学校各方面工作的人,这样才能马上把摊子接过来而不需要过渡;第二,作为泰云的主要负责人,他最好是一位实验中学的正式教职工。我这可不是歧视我们聘任老师,而是只有这样才利于与实验中学的沟通与合作;第三,他应该跟局里和各兄弟单位有较为广泛的联系。便于协调各方面的关系。”
    潘念刚先前的那份激动一下进入了速冻状态,刚才的思绪竟然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僵在那里。
    经过大家讨论,很快确定了符合“三条硬杠杠”的人选——任南德和万青东。
    在袁副局长的主持下,泰云学校临时领导小组组成了,任南德负责全面的工作,方心宁负责教学上的具体事务,万青东负责后勤方面的工作。其余学校领导暂时停职待命。
    任南德不知何时出现在主席台上。这些天来,他虽然身为副校长,但却一直没什么“作为”,很少出席学校的各种会议。而这关键时刻,他竟能如此及时出现,莫非他神机妙算?
    仍然坐在主席台上的潘念刚却在想着怎么走下去,他希望自己的脚下就是一个大洞,一下掉进去,跌死了也行。
    袁副局长讲完话后,任南德发话了:“同志们,老师们,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嘱托和大家的信任,努力工作,在局里对我们学校作调查期间,好好地为老师们服务。如果大家有什么建议或意见,直接跟我讲就是。都是为了学校的工作嘛。”
    也许是由于袁副局长把工资的事应承下来的原因,使他此行先得了人心,竟然没有人对会议上宣布的内容提出异议。至于为什么把大家选出的领导就这样给免了,当然也没有人在意。会议的召开,结束,都像是一出唱了多少年的戏,都在意料之中,出奇得平静。
    会一开完,袁副局长匆匆地带着一班人走了。
    同在教育局多年,跟程旭光相比,袁副局长不过是个晚辈。程老师觉得他这样宣布很是不妥,就想跟他再说道说道。而这位袁副局长,从他面前大模大样走过,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尽管程老师年龄大了,但毕竟是个一直醉心于一线教学教研的人,是有些理想化的,总想把退休前没做完美的教育事业再好好弥补一下,也因此总是恋着中学教育。可来泰云学校经历的一出出闹剧,让他伤透了心。
    看着袁副局长远去的背影,他气得满脸焦黄,双唇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久,他哀叹一声,默然回家。他下决心再也不到泰云去了,再也不做这个“吃气包”顾问了。
    潘念刚很失神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刘墅、肖叶蒙、张风跟进来,与他相视无语。方心宁也来了,他也弄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潘念刚直直的望着他,仍旧回不过神。
    良久,潘念刚终于开腔了:“我也早已经感觉力不从心了,这样对我也算是个解脱。”方心宁说:“这是什么人的主意?我们赶紧去找齐局长去问一下。”潘念刚说:“如果不是齐局长的意思,袁副局长应该是不敢这么做的。我倒没什么,主要是他们几个太可惜了,工作没少干,连个说法也没有就直接给免了。”刘墅说:“嘻!比做一场春梦都短。”肖叶蒙说:“我不在乎这点儿小官,只是不明白,真好像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张风说:“这个世道,伤不起呀。不过也没什么的啦,好歹还有方校长在上面能为我们罩着。”
    大家谁也说不出句能让人打起精神的话来,就散了。方心宁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想陪他一会儿。
    这简直就是一场闹剧!潘念刚忽然觉得,自己正是这闹剧中最为扎眼最为可笑的那个丑角儿。他跟方心宁说,自己也必须回原单位了,当然,能不能走这一步,还有待与原单位的领导协商。事成之前,他暂时先回数学办公室里办公。他搬进校长办公室也才三个多月,就这么匆匆搬了出来,确实太伤面子了。他自我检讨,说自己做了负责人后确实有点儿急功近利,但他对泰云的那份心还不至于让他沦落到如此下场。他希望方心宁能把他想做而没做成的工作继续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方心宁更觉孤立了。他觉得大家看他的眼光有些怪。他明白自己并不是当领导的材料,也真心不想当什么领导,但可能正是这种无所求的态度,让他侥幸留在了副校长的岗位上;潘念刚是有领导才能的,可干了还没几天就被悄无声息地撤下。
    他真的想爆一声:爷不干了!但正如潘念刚所说,自己肩上还有一副重担,还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图一时痛快。
    任南德又成了泰云学校的主要负责人。他似乎真的吸取了以往的教训,对待老师们友好得多了。他甚至再三劝阻妻子金亚男,让她好好安心本职工作,不要再打算开什么药店。其时,金亚男科室里的小张丽因为渎职而出了责任事故,正闹得整个县城沸沸扬扬,金亚男身为护士长,也被牵连得不得安生。两口子要开药店的宏伟计划也就这样顺其自然地流产了,商量着把准备好的钱存起来还是好好找个理财的。
    三人领导小组成员之一的万青东让大家在背后议论纷纷,被好事者送了个外号“万粘胶”。不管谁做了一把手,他都能牢牢地贴上去,这得有一种怎样的粘合力啊。
    可一听到“万粘胶”这三个字,心里难受的却是方心宁: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么?是做这样一个不倒翁似的副校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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