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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心宁从省城回来后,表情严肃起来,一丝儿笑容也难找到。作为校长,潘念刚少不了要打听一下纪红飞的情况,方心宁只是敷衍几句。
肖叶蒙注意到方心宁心事重重,也不敢细问。许是为了给方心宁开释心胸,肖叶蒙说:“你听说了吗?县医院里出事了,一个护士给人打针,把好端端的一个孩子给打死了,医院的大门都让家长给堵住了,还打上了‘草菅人命’的大横幅。”方心宁吃惊地问:“有这等事?”肖叶蒙说:“听说这个护士叫张丽,自己开了家药店,一心忙她自家的事,心思不在医院里。”
两人嗟叹了一阵,很自然地说到纪红飞身上。
方心宁说:“我去了一趟省城,她连看我一眼都没有。”肖叶蒙说:“她有时是有些执拗,态度好像很生硬,其实内心可能早已经软下来了。你说,人呀,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麻烦呢。”说着,又是连连叹气。这倒不只是为纪红飞,也因为自家最近也是麻烦不断。原来她又翻看了王利威的手机短信,看到了很多她最担心的东西,并为此跟王利威大吵一顿。
方心宁也很同情她。因为太多伤感,两人话不多。
肖叶蒙刚走,刘墅就兴冲冲地来找方心宁。“怎么样,方?真中了,我真的中了。呵呵,今天我请客。”这样说着,刘墅把几包瓜子呼拉一下摊到办公桌上。方心宁问:“你中邪了吧?”刘墅说:“中奖了!这是我买彩以来,第一次中奖。这可是要中大奖的先兆。”方心宁问:“中了多少?”刘墅说:“这不在多少,关键是要来运气了。这一次中了5大元,下次来个500万的也说不定呀!”方心宁说:“也许1000万哩!”刘墅只顾自己说:“啊!不,就要500万!500万哪!税后还得400万,哈,我的人生将会被重写,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工资?我不在乎。发不发的又有什么?你们也不发工资?那没关系,到我这里来先取一些花着。得罪我?我可是有钱人,谁能得罪得起啊?怎么,不服是吧?比比谁有钱呗!我用整捆的钱砸得你们伤痕累累。哈哈!500万呐!”
看刘墅那如疯似癫手舞足蹈可笑可乐的样子,方心宁也暂时忘记了这几天的忧愁,嗑着瓜子看刘墅在那里演讲,一边还劝两句:“我看你还是先保重自己,别在中大奖之前先疯掉了,那奖可就白中了”
忽听得张风在走廊里跟人吵起来了,是一位老师在冲他发火:“相当初。讨工资的时候没你讨得紧,现在你当了小领导,不为我们讨工资也就罢了,凭什么劝我们大家都不要去讨?就因为当了这点儿芝麻大的官吗?”张风说:“现在找也没用,因为我清楚,学校现在没钱!”
方心宁与刘墅马上过去看个究竟。牛真龄老师正在那里与张风较真:“先别说有钱没钱,拖欠工资对不对?拖欠工资对不对?拖欠工资到底对不对?”他一声比一声高,好像是声音高了理就更充足了。
一个叫陈新的老师在一旁煽风点火:“确实说不过去,该讨的就得去讨。要不人家以为咱们是自愿捐献了呢。”方心宁说:“你们说的对,我们都是靠这点儿工资吃饭的。潘校长已经去教育局找齐局长去了,正在商量解决的办法。潘校长是大家选上来的,他能不为咱们着想吗?”
几位老师也并不愿意把事态搞得更大。嘟嚷着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牛真龄边走边嚷着:“不对嘛,就是不对嘛。”
张风一把掌拍在桌子上。他觉得这个小官当得真是有点儿窝囊。
方心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要他不要把这点儿事放在心上。
刘墅只是摇头。一个人到一旁去叹气。
通过报纸和电视,纪老师的事情被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也让泰云受到很多人的关注。觉得这所学校的老师有“大爱”,甚至有些转走的学生也考虑转回。初二(1)班原班长郭娟转学走后因不适应新学校,就是在这几天转回来的。方心宁一直还没有物色到一个更适合的班长,只找了一个同学临时行使班长职务,她一回来,正好可以继续担任班长之职。
日子就这样过着,眼看已经进入了十二月份。算下来,又是几个月没有人提工资的事了,学校里开始有传言,说什么新上任的领导一旦掌了权,就不管老师们的死活了,白白浪费了大家的信任。
安定了没多长时间,学校渐渐陷入新的困境。为此,潘念刚召开教职工全体大会,特地解释了关于目前学校筹集资金的情况。
一直在下面嘀咕的牛真龄突然站起来,说道:“潘校长,我们不想听你说你前前后后做了多少工作,我们只想知道有没有工资可发。就是发了拖欠的,下个月是不是有的发?你到底有没有信心和能力把这所学校撑下去?”他的头发油亮油亮的,似是多天未洗了,还有一缕倔强地挺立着,犹如秋风中的一丛枯草。
万青东说:“你让潘校长讲完!”牛真龄说:“闭嘴,这没你什么事,你回答不了也没权力回答这个问题。”张风说:“老牛,不要太鸡冻(激动)嘛。”他还是想打个圆场。牛真龄说:“别老牛老牛的,老牛也不能不吃草。我还是说你,曾经是个最最反动的,现在倒要从良装正经了。”张风无奈地自嘲道:“老喷子,也太抓狂了,没治了。”
方心宁站起来说:“牛老师消消气,先听听潘校长为我们解释,好不好?”牛真龄说:“方校长,说起来,你是我比较敬佩的一个,按理,我不该说你什么。可是你自己不清楚吗?你这顶乌纱帽是怎么来的?你没闹事,却捡个副校长当当,谁不知道,你跟刘副县长那层关系”方心宁说:“你”
会议顿时陷入了僵局,谁也不敢再劝他。
这时,肖叶蒙过来跟牛真龄耳语几句,把他带了出去。是他的妻子来学校找他。
就从这天下午,牛真龄再也没来上班。此前他早已经疏通好关系,准备回原单位。吃回头草的牛,不知得生多少窝囊气。要不是他早对泰云学校失去了信心,他断然不会走这一步的,他这样情绪化的言行,正是他要给自己一个离开泰云的理由。他的妻子是农村户口,来县城后一直没工作,夫妻二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有点儿紧巴。当初,也是为了能改善家庭境况,他才于去年来到泰云。大儿子今年中考成绩不理想,是花钱买分才进了高中,那买分的钱都是牛老师跟亲友借来的。借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发工资就还上,拆了东墙补西墙,债终于勉强还上,一家人的吃饭就成了问题。泰云工资开不及时,他感觉不到一点儿“钱”途。
显然,是拮据的生活让牛老师沉不住气了。
做为泰云学校一个匆匆过客,牛老师做出了一个无奈的选择。没有人说他什么,大家都很同情他,其实也是在同情自己——泰云的老师们哪个不是处在他这样的窘况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