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涯何处可藏身

    那是两台挂着外企牌照的皇冠轿车，一前一后，追着eco，在主路上保持两到三个车位的距离。
    英奇瞥着倒视镜，满心都是迷惑。这伙人为什么不动手？一旦上了车，“他们”在公众场合里的优势就全都丧失了！茶馆人群聚集，真要打起来，英奇能够全身而退的机会也不是很大，子弹不长眼睛，英奇能够控制误伤无辜，可这票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就不会这么好相与，他们要是再抽个人质，英奇恐怕就得任人宰割！但紧张了一小会儿，他们竟然没有行动，而是目送拥有《海河图》的人轻轻松松地上了车。
    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多，市内的各条主干道尚算畅通，eco的车速并不快，她和英奇都不急于摆脱身后那些跟屁虫。
    “那辆奥德塞商务旅行车呢？”
    车主突然这么问，他最担心的就是对方的指挥车。
    eco似乎在路面上查验了一阵，半晌之后她才在液晶屏幕上撇了撇嘴：“和咱们隔着两个街区呢！既然是遥控指挥，赖京川才不会靠得那么近！”
    “赖京川在那辆指挥车上？你怎么不早说？”英奇惊问。
    “你又没问我……”eco照例是要这么说的。
    “真是算了吧……”大少没空跟他的破车闹别扭，他从怀里取出手机，赶紧给古幽兰打了个电话，他是问古大小姐有没有赖大公子的手机号码，对方问他找赖京川干什么，英奇只说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这位总理家的太子爷。
    幽兰给出号码，英奇连连道谢，然后他便按着号码拨了过去，铃音在响过两声之后便是赖京川接起电话。
    “喂？”
    “喂，赖家兄弟，还记得我吗？周英奇啊，新联胜的小周！”
    赖京川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懂得如何反应，这个周英奇和自己的初恋情人在床上拍的那部三级片他是已经看过了，此时正不知该作何感想，不过杀人之心已经深植于胸。不是说他丧失了理智，而是说他对英奇的嫉恨已经超出了他对《海河图》的占有欲！不过赖京川同样是矛盾的，他并不打算和古幽兰再叙前缘，他的父亲已经明确表示，古家的人不能招惹。即使他确实没有这个心思，但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兰儿被另一个男人的手指逗得不醒人世，就算他赖京川再有气度，接到周英奇打来的电话时也恨得咬牙切齿。
    “周先生……怎么着？找我有事儿？”
    赖京川抚顺了一下激流澎湃的心气儿，他是要成大事的人，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误。
    英奇呵呵一笑，这就是他和赖京川最大的区别。情义无价，若是他的女人被人动了一根指头，还别说指头，就算掉了根头发，英奇也要大杀四方！有余力的话还要掘了这孙子的祖坟！
    “哥们儿……兄弟就是想问问你，你能不能叫那两车人离我远点？咱们有话好说！”
    “呵呵……什么车？什么人？”
    “打马虎眼不是？”英奇不笑了，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口吻，“您不承认也不打紧，就这个路口我就停车，就这个路口。我回身就拿老八一把丫们全办了，你在那辆奥德塞上也别闲着，等我，不过你得再调一批枪手，你身边那两个人都是小角色，枪一响都得尿裤子！”
    赖京川擎着电话，一个字也说不出！这个周英奇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知道自己在一辆奥德塞商务车上？想到自身的安全受到了威胁，赖大公子下意识地透过车窗环顾四周，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着实嚇了一大跳。
    车前是一辆新联胜的中巴车，车后是三辆新联胜出租车。赖公子自以为是地点了点头，他以为是自己低估了周英奇的势力，对方是一位坐拥数万辆运营车和数万名员工的公司老总，只要他愿意，新联胜的司机师傅们就能在几个小时之内毁掉龙城市内的道路交通。
    “那么英奇……你看……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今儿就算了吧……”英奇坐在车里挺胸抬头，赖小子怕了。虽然他不知道是自家公司的两名司机师傅误打捂撞地缀着赖京川，但毕竟是赖小子服软了。
    “我特忙，要谈什么事情先跟我的秘书打个招呼，预约以后咱们在说……”
    英奇再看一眼倒视镜，那两辆皇冠轿车还像跟屁虫一样追在后头，大少壮起虎胆，对着电话一阵嚷嚷：“喂！怎么着？还谈不谈？我这边马上就到路口了，要谈就把那八个小臭虫给我哄走，不然我可翻脸啦！”
    英奇这边正大爷一样地放着话，后面那两台皇冠车就已经靠向右侧的转弯待停区。eco沿着绿灯的指示直接闯过路口，追兵则在右转信号灯下头去往另一条马路。
    既然已经赢了一局，英奇干脆就放下电话，再也不理被嚇破胆的赖大公子。
    赖京川有力无处使，他对着手机喂了两声，直到确认对方已经挂机，他才怒不可遏地丢开手里的pda，又朝商务车的出一个天大的秘密，除非白家人在场，若不然，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见得有什么作用。当初那位白家的先辈把秘密交给了“解元卜”，等到今天解铃的时候自然得用系铃人。
    英奇通过白凤凰找到了白敬妍，虽然是电话联系，可事情还是说得很明白。白敬妍一听是“解元卜”的后人露面了，心下自然极为鼓舞，英奇嘱咐她到燕门老宅汇合，vivian想也未想便答应下来。
    早知道要回老宅，下午就不用那么麻烦，英奇暗恨自己脑筋短路，可正当他要动身，办公室的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喂？首都新联胜汽车有限公司，我是周英奇！”
    电话那边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响起一个被电子声效装置篡改过的声音：“周先生吗？请您带着《海河图》和那个老家伙，到平安大街张自忠路铁狮子胡同3号院来，这里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英奇擎着话机愣了半晌，他感到一股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你丫谁呀？想死是不是？”
    “这里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在移动，听筒里传出一阵琐碎的杂音，然后便是一声清晰的呼喊：“哥……哥！”
    英奇对着话机喂了半天，可对方已经挂断电话，这边的大少爷难免惊出一声冷汗！他听得很清楚，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叫自己作“哥”，难道是贝怡？可又不像！贝怡的嗓子没有那么尖细，那是谁？那是哪个妹妹？
    大少握着电话听筒琢磨了好一会儿，若不是eco提醒他一句，他恐怕压根儿也想不起来，可一旦想起来了，心里便燃起一片愤怒的火海！电话里那个呼唤他的女孩儿确实是自家妹子，虽然这个小妹妹最近一段时间老是跟他这个当哥的过不去，但英奇始终把她看作是自己的亲妹妹！
    “他们抓了贝熙！”
    英奇转向恩珍，他在极力控制熊熊燃烧的怒火，他在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放下电话，因为一松手他就会把电话砸个稀烂。
    “贝熙？”恩珍满面茫然，她从没见过周家大少的小表妹，也不知道世上还有韩贝熙这个人。
    是了，英奇终于把手里的电话听筒砸在他的办公桌上，这怪他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忽略贝熙？是什么时候开始冷落贝熙？他这个当哥哥的有多么自私？在大表妹对他不闻不问冷嘲热讽的时候，他把小妹妹看作是解语花，遇到节假日两个人简直是形影不离，现在贝怡已经放下过往的怨恨，他和大表妹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可这时他又把小妹妹打入冷宫，完全忘了贝熙开解自己、照顾自己、体谅自己、安慰自己的这份情义！
    英奇悔恨难当，千不该万不该，大敌当前，他将家里家外的女人全都安置妥当，可惟独落下自己的亲妹妹！这是什么行为？说轻了是一时的马虎大意，可英奇不会如此轻易地原谅自己，他这是忘恩负义，是无法获得宽恕的罪行！
    大少出了公司，驾上eco，一路无话，任凭恩珍如何劝解也不见他有半句答复。这位爷是铁了心地想要大开杀戒！
    车到燕门老宅，里外里的大姑娘小小姐全都出门来迎，英奇再难有心思跟她们应对，当下也不多言，只是放下小美人和那位卜老先生，又说自己这就得走，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问燕家主母要了一件东西，青思被这件东西嚇得不轻，但她又来不及细问。
    就在eco快要驶离老宅大门的时候，恩珍快步追了上来，面上尽是关切和担心：“你……你有什么计划没有？”
    英奇点点头，笑意轻松：“计划？有啊！救出贝熙……杀光所有人！”
    “这就是你的计划？”
    恩珍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男人，她以为特战精英出身的周英奇总会在事前做些准备工作，可耳中只闻一阵发动机的轰鸣，eco急冲而出，渐行渐远。
    时近秋分，晚上七点多，天色已然完全黯淡，黝黑的奔驰s600豪华房车缓缓驶入平安大街，在张自忠路南口转弯，沿着胡同的牌号继续向西行进。车行不过三两分钟，挂着龙城xx大学xx校区的黑白招牌便已近在眼前。
    早个一百多年，铁狮子胡同里最大的两户人家莫过于满清的和亲王府和贝勒斐苏府，到了清末，府内建筑悉数拆除，重建三组砖木结构的楼群，用作清政府的陆军部和海军事务衙门。这三座小楼采用欧洲古典样式，装饰全部是中国传统砖雕。
    往近里说，大名鼎鼎的铁狮子胡同3号院在1912年是袁世凯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时的总统府和国务院；1919年是靳云鹏任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时的总理府；1924年是段琪瑞执政府；1926年4月冯玉祥将军接管执政府，这里是龙城卫戍司令部；“七七事变”前，这里是二十九军军部及冀察政务委员会；1937年日军全面侵华，这里成了日本华北驻屯军总司令部；1945年抗战胜利后，这里是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剿总”司令部；解放前夕，这里又是龙城警备司令部所在地；1949年后，这座历尽沧桑的建筑终于结束了它的政治生命，成为龙城xx大学的校舍，现在是该处大学的书报资料中心。
    英奇下了车，背着装有《海河图》的画轴，步行走进这处集中西建筑特色于一身的砖木楼群。楼群呈左右排布，一片高大的松柏将其掩在中间，正面朝南是主楼，高三层，长近四五十米，身姿魁梧、气势恢弘；东西两座配楼均是一色的青灰砖瓦，映着明黄色的日式路灯，透露出历史赋予的凝重和消沉。
    四下无人，虽说是一所大学的书报资料中心，但这栋老建筑的作用仅仅是存放书籍文档，平时并不向学生教师开放。
    英奇走过林荫道，停在3号院主楼的大门口。红漆实木大门半掩着，内里无光，看不出一丝异常，院墙外就是车水马龙的街市，此时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把会面地点选在这样一处半公开半隐蔽的场所，想来这些劫匪也确实对周家大少有些顾忌。尽管有人质在手，他们也怕这位爷像上回在双桥路口那样突然掣出一挺班用轻机枪。
    英奇探手推门，木门发出一阵吱吱噶噶的声音。就在他向楼内迈出一步的时候，书报资料中心内的扩声器突然叫唤起来：
    “上楼……左手边第四个房间……”
    英奇在黑洞洞的空间中四下张望了一番，他看不出异常，可eco却能通过射线扫描辨认楼内所有的武装人员……对方有八个人，其中有好几个正是中午那两辆皇冠轿车上的朋友。英奇一边走一边考虑对策，这几个人无论唱念做打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才有的架势，要从他们手里把贝熙抢出来，想来必是一番龙争虎斗！
    二楼左手边第四个房间只有一个人，其他七人都在楼层中的各个阻击位置，英奇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贝熙不在主楼里，eco在西配楼探测到一个被绑缚起来的女性，那里还有八名全副武装的枪手护卫在侧。
    英奇细想想，他好像一点机会也没有。
    “周先生？”
    一名三十出头西装革履的高大洋人用一口流利的汉语和走进门来的周家大少打了个招呼：“东西带来了吗？那个老家伙呢？”
    英奇深吸两口气，他将背后的画轴捧在手里：“画在，我妹妹呢？”
    “no……”洋人连连摇头，口吻极是戏谑：“画，和老家伙，一个都不能少！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