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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老马路夜酣斗

    自打一睁开眼睛,周英奇便开始琢磨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该说似乎都说了,不该说的似乎也说了不少,可英奇扪心自问,梅溪会被打动吗?她会回心转意吗?哪怕再一相情愿,英奇也不相信一个倔强坚强的女人会被那些话彻底击倒。
    梅溪还会像从前那样沉默,她还是会逃避现实,用痛苦的躯壳和自卑自怜的心态将自己完全封闭。英奇了解她,她一定会这么做!以前有句老话叫做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说得好!梅溪像极了周英奇,他们根本就是一类人,所以他们才会一见钟情,彼此吸引,进而相爱,但之后的结合就因为两人的性格而走上岐途。
    英奇叹气,这又将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跋涉,他看不到归途,也看不到出路。
    昨儿离开旧雨楼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两点多,梅溪哭累了就睡着了,问题还是解决不了,英奇一个人又唱不了这台戏,他只能独自离开……他不敢守着她,怕她醒来的时候再一次歇斯底里大发作。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边是和初恋情人纠缠不清,那边又是燕家母女因为屁大点儿小事闹别扭。就在大少赶到燕门老宅的时候,青思和婉初正吵得不可开交,燕北那孙子竟在一边笑呵呵地看热闹!
    英奇先是把没心没肺的赵大公子数落了一顿,然后才开始劝解撒泼耍赖的母女二人,结果一问才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婉初把热伤风传染给她妈,青思在意识到自己得了重感冒之后就把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不是吃饱了撑得吗?
    大少先是把做母亲的请回主卧,连威逼加利诱,总算把青思给哄乐了,完后马不停蹄赶到婉初的房间,小妇人还有些孩子气,一直哭,还说周英奇串通她母亲一块儿欺负她。这话儿是怎么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英奇连唬带蒙连损带褒,最后终于令燕家小姐破啼为笑。
    这一趟折腾下来,周家大少起码掉了二斤肉。
    在燕家老宅屁股还没坐热乎,将军府那边就把电话打进保密内线,古老将军刚一开口就对英奇一通炮轰,说什么没见过这么不负责的兵。说什么老眼昏花,看错了周家大少。英奇心说大不了不给你干了,可这话又不好说出口,再说老将军真是急坏了,今天是《海河图》在首都博物馆正式与观众见面的大日子,安保方面绝对不能出状况。
    英奇没含糊,这就驾上eco直奔首博,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竟扑了个空。正式的新闻发布会和首发仪式早就结束了,古幽兰和白敬妍两位女主角已被龙城书画家协会请去赴宴,大少一见没自己什么事,便决定像普通观众那样购票入场,好好瞻仰一番中华数千年书画成就的最高代表。
    放置《海河图》的展厅在首都博物馆四号厅的西南角,这里是一个死胡同,离楼层电梯和安全通道足有近百米的距离,展厅四围都是半透明的钢化玻璃墙,天花板是清一色的纳米灯箱。
    英奇看不到任何防盗装置的形迹,这下他便放下心来,这种状况足以说明主办方没有做那些表面上的功夫。如果大少猜得没错,天花板上的纳米灯箱至少装备了数以万计的光信号发射器,这些发射器可以在展厅内的空间绘出一幅光子图谱。一旦这幅信号图上的某一个点发生异常,或是出现异物,报警装置就会自动封闭钢化玻璃屋,除非盗匪带来了肩射式反坦克导弹,要不然绝无法破坏这些硬度堪比钻石的特种玻璃。英奇东张西望,不断点头,他觉得展厅的防护措施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看出来了,你是外行!”
    大少诧异地望向说话的女子。
    “白小姐!您不是去赴宴了吗?”
    白敬妍走到英奇身边,双手捧臂,以戏谑的神情打量着男人的面孔:“我真搞不懂国人的待客方式,跟一大群不认识的人山吃海喝,这有意思吗?我把古大经理给甩了,让她自己去应付吧!”
    “呵呵!”英奇笑了起来:“你们白家人还真是有意思,凤凰那丫头就是吃百家饭的主儿,只要能吃好喝好,管他认不认识,她都能吃得心安理得!”
    白敬妍也笑了起来,在男人耳边洒出一串铜铃似的乐音。英奇微觉诧异,他第一次从一个纯爷们的角度审视这个在黑道世界叱咤风云的女人。
    一眼便看得出,vivian是那种典型的职业女性,她穿着一套量身订做的littlegenenal小西装,lttlegenenal一向不接受私人订做,她的这身杏黄色套装大概是设计师的友情作品,狭窄的腰线和腿部的收束完全贴合女子的身体曲线,在遮掩了大半肌肤的同时又把观感的性感触觉发挥到极至。
    vivian和凤凰女不同,她不是混血儿,是原汁原味的天香国色。香是aibururs香水特有的栀子花、金菊和海地油橄榄的味道;色是淡淡的浅蓝色眼影、珍珠和海盐聚合物的粉底,以及配合套装的黑色高跟鞋,还有一套dbr出品,集合了项链、耳环、戒指、胸针、袖扣、腕表的白金首饰。
    将以上提到的那些贵也不贵,但真要在店面里摆上一桌好酒好菜,工薪层也是会心疼的。
    英奇并没有引着vivian直接进店,他充数算是半个导游,领着这名荷兰籍华人黑帮首脑走遍了整条老马路。白敬妍的家传书画技艺可不是假的,她一见街边挂着“毫”的招牌的老店就走不动步。
    英奇陪着vivian在这家老店里逛了一圈,他自然分不清锦毫和白毫的区别,看毛笔也只是分大小,白敬妍就不一样,她用的不是笔,而是一把刀、一柄剑、一杆挥洒自如、情之兴致的长矛。也是因此,店里的毛笔她是一支也看不上。拿在手里,不是轻,就是重,剩下的干脆就是空无一物,连峰毫都是人工合成的,总之一句话,现在的毛笔……没有风骨、少了精神!
    “等等!”
    店老板五十岁许,他由柜后走到台前,礼貌地将晚间出游的青年男女拦了下来:“这位小姐,劳驾,您看看这支笔……如何?”
    道了声不客气,再从主人家手里接过笔,白敬妍的面孔便现出几分虔诚。她还真不似那种浸淫黑道的首恶,可又不像能书会画的才女,她执笔的样子很普通,非要说得抽象一点就是庄重。
    “北狼毫!康乾时辽东派的样式,年头很久,算是古物!”vivia信手一掂就道出了这支大笔的来历和出处:“不过它可不是用来写字的。中间一尺右军松,落笔一端是半寸鼠尾毫,攆手一端是和田紫光玉,这种笔写出来的字头重脚轻,着力处都是虚的,用它打人还差不多!”
    “打人?”店主人似乎异常惊讶:“您……您会用它打人?”
    “我要了!”vivian挥手一揽,把笔收到背后。
    英奇连忙凑了上来,又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金燦燦的龙卡:“多少钱?”
    店家冲小伙子摇了摇头,他又转向那位深不可测的大姑娘:“小姐,您要是会用这支北狼毫打人,烦请给小店留个记号,笔我奉送!”
    白敬妍微微一笑,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大笔只是一探一收,笔店柜台的玻璃橱窗上便出现一个清晰的“白”字。这边的vivian轻松地吐了口气,旁边的周英奇和中年店主却看傻了眼!用鼠尾毫在玻璃上刻出字痕?这种事谁听说过?谁又见过?可眼前这一幕绝不是假的,玻璃橱窗上还散落着一些晶莹的碎末,一个狂草的白字触手可及。主人家忙着拣下巴,vivian就趁这个机会扯着英奇溜出店门。
    “真好!这支笔在市面上值个五六千呢,在国外更是可遇不可求,今天托你的福,白来的。”
    看着身边兴奋得手舞足蹈的白敬妍,英奇不禁上下打量她的身形气度……在玻璃上刻字得用多大的劲儿?毛笔上要有多大的力道才能在玻璃上留下清晰的划痕?更何况她还那么快,快到以英奇的眼力也只是看清了她手腕上的动作,却不见笔下的灵动!这个女人不但身怀绝技,她还是凤凰的姑姑,可凤凰女连国语都不会说,白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海河图》位列华夏四大奇书,难道说白氏一门的家传功夫就是笔上的妙招?
    英奇最后还是将vivian领进全聚德,在等着烤鸭上桌的时候,大少还在挖空心思地琢磨。
    以往的武侠小说里多有使铁笔的英雄,可笔上难出高手,除了神笔马良,没有一个绝顶高手是用笔的。对了,神笔马良那还是劳动人民制造的美丽传说。可话说回来,书法绘画一向被引为中华民族的国粹,笔上功夫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既然说是行行出状元,写字画画应该也必然能培养出一位不世高手,就像白敬妍这种。
    “哎?不对啊?”
    英奇赶在全聚德的师傅给鸭子剔肉之前总算幡然醒悟:“白小姐!凭您的手上功夫,对付子弹手榴弹之类的小玩意儿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那天在鼎泰丰……”
    vivian真是饿急了,她还不等师傅将鸭肉装盘便探手从操作台上自行取用:“我那是试你呢。目的有两个,一是作为长辈,在男女问题上,给凤凰把把关;二是见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有意与你合作,只要你按着青帮的辈分叫我一声义娘,过堂摆香案拜天地洪神那一套我都可以省,从今往后,你就是华青帮在中国大陆的分堂主,帮会不收你的抽成,但你要做到帮规和各种合作项目上的要求。”
    英奇愣了半晌,他呆呆地望着吃得满嘴流油的大姐头,你别说,这vivian还真是个千变万化的女孩子,晴时明艳如春,恬静安适;阴时运笔如飞,时刻不忘拉人入会。
    “你们出来混的是不是都喜欢收小弟?或者是收干儿子?”
    vivian笑得直摆手:“拜托!这种事可不是凭缘分的。就拿这个干儿子来说,我要是收了你,就成了你在社团的监护人,如果你做了反骨仔,我就要亲手办了你,再朝自己的脑袋开一枪,这是监护人的义务和责任,所以说……世上没有便宜儿子!”
    “还是算了。”英奇浅尝了一口店内窖藏的五粮液,在满足地哈过一声之后才转向言辞诚恳的女人:“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为国流过血,为民立过功,违法乱纪的事情与我绝缘。宪法军法上明令禁止的事我是一概不做,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当我是傻的吗?”白敬妍的面孔冷了下来:“龙城的出租车从业人员有八万之众,你掌握着其中的六分之一,这些人都顶着新联胜的字头,你不是他们的龙头大哥吗?你不做违法乱纪的事?那你一身的自动武器是哪来的?警察送的?我开的条件已经够给你面子的了,你要不是凤凰的……”
    “我想你是误会了!”英奇极为果断地截过话来,他不能任由vivian越说越离谱,“我是个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你说的那些司机师傅只是我的公司员工,你看到的枪械战具绝大多数都是我出门溜弯儿的时候无心拣来的。我的原则一向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眼瞅着人家要把手榴弹丢到我眼皮底下,我不宰了丫个小杂种那才叫新鲜呢!”
    vivian对着男人上看看,下瞧瞧,她觉得自己没看错啊。这个周英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那种极有实力的黑道枭雄,要是不做违法乱纪的事,以他的年龄,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建立一个带有垄断性质的出租车王国?
    “不说了,咱们喝。”
    白敬妍是过来人,她知道这是见好就收的时候。
    英奇又陪着这个差点成了他义娘的女孩儿干了一杯,结果一杯自然不够。窖藏五粮液是全聚德限量供应的佳酿,两个人却像灌白开水一样赛着喝。喝完五粮液再喝珠江纯生,各吹六瓶冰镇啤酒之后再来两瓶布拉格方樽伏特加。英奇是第一次喝这种最地道的烈性饮品,这口琼浆刚一下肚便如燎原野火一般烧了起来,其猛烈程度好比在神州运载火箭的燃料仓扔下一颗烟头。
    “好嘛……”大少含着口水叫了一声,他抓过伏特加的酒瓶仔细辨认,他要知道这是56度白酒还是浓缩的液体酒精,可这是怎么了?那些外文字体为什么在飞?身边的那个女孩子为什么在脱衣服?
    “跟我斗……你还太嫩了……”
    白敬妍一边念叨一边不着痕迹地扣紧了戒指上的机关旋纽,她在那支订做的白金戒指里藏了一些高纯度的巴比妥和酒石酸唑吡坦,她把男人迷昏倒不是为了制造一场风流韵事,而是希望这个计划中最大的变数必须做个乖乖睡觉的好宝宝。
    英奇缓缓阖上眼,不一刻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几天他确实够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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