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归

    这一夜，贝怡做了一个极为混乱却又极为真实的梦，她在梦里如鱼得水。
    主卧室没有开灯，燃着大大小小四十八支火烛，烛光发散出温暖怡人的烟火之色，为室内平填一股妩媚的情潮；情潮过处，双人床就在摇曳的烛火中扬起风帆，载着床上的人儿飘然起航。
    不对！不是这样！
    贝怡给出否定的答复，她在即将脱离梦境的时候仔细回想，应该是她将那个看上去就很强壮的男人带上了床。
    哥哥的面孔由粉红转为绛红，他在摇椅上得到释放，可贝怡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做妹妹的女人笑意深浓，动手解脱身上的武装。她的哥哥不敢上来帮忙，只是在一边看着……就像林医生说过的那样，当哥哥看见她的裸体，男人的头脑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事情了。
    对了！还有素琛。
    素琛打算退出，她想就此结束贝怡的疗程，可贝怡并不认为事情就该这样。所以她就拉住女伴，将美丽的女医生也扯到床上。女士的双人床只容得下医生和病人，站在空地里的男人便开始发愁，他要睡哪？地上？
    贝怡牵住哥哥的手，又用一手揽住男人的头，她带领他亲吻自己的乳房。他仍是抗拒的，甚至有些忸怩，可贝怡却兴奋异常。男人的唇齿摩擦她的胸肉，她向后仰过头，尽量使自己的下腹紧贴他的肌肉。他可真烫！他可真壮！
    英奇不停地吻，不一会儿便在云里雾里了。贝怡被哥哥用一双坚实的手臂抱放在床褥上，她不动，他也不动，她只是感受着肌肤相亲的激情和甜蜜，不过当然，突破禁忌的快感还是最强。
    深夜有些凉，贝怡打了一个寒战，她的哥哥就用一条丝绸缎面的薄被掩住她的身体。等了大约半分钟，贝怡有些慌，她的哥哥只是左顾右盼，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妹妹只好继续吻他，又带领素琛的手掌刺激男人的雄壮。
    素琛要吻贝怡、英奇也要捕捉妹妹的嘴唇，两人各不相让，搞得贝怡应接不暇好不忙乱。等到所有的舌头全都纠缠在一起，他们三人情不自禁地笑作一团，就像看到一期最搞笑的家庭滑稽录像。
    迎着烛光，英奇总算看清两副面孔的模样，一个清新绝丽美不盛收、一个精致细腻滑润光亮。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对接下来的选择一片迷茫。
    素琛在先，因为她的主动。她主动牵引男人的欲望，带领他进入一湾琼池玉水，他是那样轻柔，过程也就极为漫长。
    女医生静静地喘、轻轻地叫、悄悄地挑惹男人的亢奋，英奇速度并不快，但保质保量。素琛开始全情投入，她想哭喊、她想疯癫，可贝怡死命钳制她的身体，还用唇瓣封堵她的呼吸，素琛逐渐绝望，只能放任男人的冲撞。
    贝怡笑呵呵地推开快要断气的女伴，她记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对哥哥说了一句话：
    “不是自家的人就是中看不中用……”
    英奇笑得没了力气，他大着胆子反问妹妹：“就你中用？”
    贝怡确实羞红了面孔，可她还是不服输地挺起胸膛：“那当然！这还用问？”
    “那你是怎么个中用法儿？”
    妹妹立刻摆正姿势，并用一双曲线玲珑的大腿使劲儿缠住哥哥的腰背。英奇被夹得吃了疼，这时的妹妹又抓住了滑腻的蛮荒。进入空虚、情欲满涨、如胶似漆、如雷贯耳、无风起浪、烟波浩淼、云收雨住、水漫花房。
    “你咬我……”他说。
    “我哪有？”她愕然。
    他望向下面，她就给他几颗拳头。他使劲压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动。她就笑，那笑容就像争先恐后涌入晦暗的阳光。
    刺眼的阳光令贝怡不甘心地簇起柳眉，她探出手臂挡住额头。室内一片春光，亮得犹如白昼。
    “什么时辰了？”
    贝怡浑浑噩噩地撑起身，她有些头疼，连带体腔深处也在隐隐作痛。
    “九点一刻！”
    贝怡彻底打开眼，她花了十秒钟才认出说话人的模样：
    “我哥呢？”韩家大表妹转而望向身边的床褥，那里空空荡荡。
    “厨房……”素琛靠着床边坐了下来，她给贝怡送来一套崭新的贴身衣物，还细心地用手指为大病初愈的女伴整理了一下额前的乱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再世为人的那种悸动？”
    贝怡瞪了一眼出言调笑的医生，她使劲推了一把对方的肩膀：“别笑！就属你最疯！还亲哥哥亲丈夫呢……亏你叫得出口！”
    素琛的面孔陡然赤红，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叫出口了吗？没有啊！”
    “猜也猜得出……”贝怡捧着贴身衣物笑倒在床上。
    “刚才谁叫我？”英奇打开卧室大门，冲里面探出头。这位爷披挂一件女士专用的连襟围裙，手里还擒着一把大号炒勺。
    “她！”贝怡连忙坐了起来，一颗手指差点撞上医生的鼻头。
    英奇突然异常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的眼珠只能落往地面，大表妹还未起床，以一身真空装扮亮相：
    “快把衣服穿上！都多大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儿哪？”英奇拿出大表哥的做派，不过最后还是软语相求：“早晚温差大！快点穿衣服，千万别着凉！”
    韩贝怡促狭地眨了眨眼，她朝一边的素琛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大力掀开盖丝棉被，光溜溜地跳下床！
    “别闹！一大早起来，你闹呢不是！”英奇一边喊叫一边躲闪，可赤条条的大表妹已经探手揽住他的颈项，只是一踮脚，整个人便挂在哥哥的脖子上。
    “哥！给妹子亲一个！”
    “说什么呢？不害臊！”英奇翻了个白眼，他使劲儿撑起脖子吊住妹妹。他尽量不去感受温热的女体，也尽量不去关注怀中的一片赤裸。
    “来嘛！别不好意思，给妹子亲一个！”贝怡仿若一夜之间功力尽复，她的死缠烂打和无理取闹又回到年少无知两小无猜时的宗师级水准。
    “给你亲一个，你就给我乖乖下来、乖乖穿衣服、乖乖去卫生间洗漱！”
    “一言为定！说话不算数的是孙子！”
    贝怡信誓旦旦地点头，英奇这才向着妹妹的嘴唇凑上面孔。
    “no！”大表妹倔强地别开头，亲脸蛋是糊弄小朋友。
    英奇暗暗叫苦，可他还是摆正唇形，朝着妹妹轻轻一啄。
    “哞……嘛……”贝怡一边吻着一边哼着，亲过之后她才松开哥哥的脖子，然后便兴高采烈地蹦进洗手间。她不关门、也不避讳，一进门便坐上马桶，然后便是淅淅沥沥地一阵水声。
    英奇看得直摇头，他用手里的炒勺大力敲门，嘴里不停地唠叨：
    “快点啊！别在里面磨磨蹭蹭，酱炒鸡蛋都快凉啦！”
    “收到！”贝怡大声回答，她的哥哥这才晃晃悠悠地踱了出去。
    “给你！”素琛在等到男人走远之后终于拿出一帘片剂，上面那两颗白色的药粒是一种事后紧急避孕药。
    “谢谢！”贝怡把药片接到手里，她收起不羁，望向医生的眼光充满感动。她难得获此知己，也难得解开心锁、回复自由。
    “傻丫头……”林素琛缓缓伸出手，她抚摩着女伴的面孔：“祝你安康、祝你快乐、祝你幸福！”
    “傻丫头……”林素琛缓缓伸出手，她抚摩着女伴的面孔：“祝你安康、祝你快乐、祝你幸福！”
    “说这个干嘛？”贝怡有些不满意，医生的话带着诀别一般的口气：“你可是我的朋友！你不会就这么抛下我吧？”
    林素琛笑了笑：“你该知道我不和异性恋者交朋友！”
    “你欠揍！”贝怡知道这是玩笑话，她就把用过的厕纸砸在女伴身上，引得素琛一阵狂叫。
    九点四十分，准时开饭。英奇的手艺算不上多么出众，家常菜的水平，难得的是咸淡适中、开胃爽口。贝怡忙着吃喝，嘴上还不停念叨，她似乎要把多年没有说、忘记说、不屑说的事情一股脑地倒出来；英奇忙着扒拉碗里的米饭，听得也是十分仔细，可他发现表妹的长篇大论只是为了引出一个话题：
    “逛街！你得陪我！”
    英奇连连点头，哥哥陪妹妹逛街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要重新拾起荒废多时的兄妹之情，他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脊背可以依靠，他要让她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过可以是欲望发动机的一次起跑。
    与林大医生依依不舍地拥抱告别，贝怡便和英奇手牵手走出公寓大楼。室外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桃红柳绿、春意正浓。英奇联系不上eco，只得站到路边伸手拦车，妹妹指了指不远处的公车站牌，哥哥便笑着点头。
    自从有了eco，英奇再也没有溶入过市民阶层，这次他和妹妹上了一辆开往闹市区的公交车，车上人多，挤得连站的地方都没有，英奇和贝怡只得靠住门口。哥哥以自己的胸膛承拖妹妹的体重，他猛然忆起许多年前，他和妹妹背着书包在公车上挤进挤出的情景……那时还小，哥哥是天和地，妹妹是天地之间的一株仙草。他们是那样的快乐。
    贝怡被拥挤的人群压在哥哥怀里，她用手臂环住他的腰……他是虎背熊腰、她是身量高挑。即使哥哥的面容称不上俊俏，但那句老话讲的是郎才女貌。妹妹忆起哥哥的种种好……那时还小，妹妹是太阳，哥哥就是围着太阳转的地球。他们是那样的逍遥。
    下了车，走上步行街，郎才女貌的一对表兄妹引得众人侧目。贝怡挽着哥哥的手臂，英奇使劲儿挺胸抬头，他们进到一家大型百货公司，随意挑拣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贝怡似乎并不是给自己买东西，她看上的尽是中老年人的货品。
    英奇做主，他们给家中的两位长辈各买一身衣服，还给贝熙妹妹买了一套化妆品。
    “你不要给自己买点儿什么吗？”哥哥有些疑惑地问着大表妹。
    “不！不是你给我买的我都不要……”
    英奇尴尬地拍了拍裤兜：“你看……你哥这钱包不是没带在身上吗？”
    贝怡笑了笑：“我等着你……”
    英奇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被打断：“老公接电话呀……老公接电话呀……老公接电话呀……”英奇接起电话，身边的贝怡也听不出电话里的人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的大哥哥不断点头、不断哼哈答应。
    英奇挂断电话转向妹妹：“哥有多少年没给你买过东西了？你先列个单子，明天哥就给你办货去！”
    贝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办货呢！你以为这是办嫁妆啊？”
    英奇哑然，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和表妹的关系到底算作怎么回事呢？他们是血缘相近的亲属，即使他们互相关爱也仅仅是兄妹之情，若要上升到男欢女爱的境地，这种事放到现代社会可说不过去。
    “谁来的电话？”贝怡突然有些好奇，她留意到哥哥在接听电话时的神情很是怪异。
    “龙城警察总部的法制处处长，说是认识咱家的老头子，一开口就让我叫他叔叔。”
    “别打马虎眼，到底是什么事？”
    周家大少神神秘秘地笑了笑：“人家告诉我……警察总部已经确认了那通起到关键作用的报警电话，正是这通热心市民打来的电话为警方提供了准确的线报，双桥大劫案才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告破！而政府财政直接划拨的三十万现金奖励就落到这位见义勇为的好市民的头上啦！还免征个人所得税呢！”
    “我记得……那通电话不是你打的吗？”
    大少笑呵呵地揽住大表妹的肩膀，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手脚也大了起来，英奇领着贝怡走进卖场里的高级女装区：“来吧妹子！你哥哥也算是个小财主啦！随便挑……随便选……就当公款消费吧……”
    上天入地的逛了一下午，就在英奇大叹腰酸背疼腿抽筋的时候，韩贝怡总算开了凤颜，高声宣唱起驾回銮。英奇提着好几件包装袋，站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开车的师傅问这小两口要去哪，英奇只说快点回家，贝怡笑着补上地址。
    一进家门，韩母李茹兰自然喜出望外，大女儿和大侄子连缀而至，不但有说有笑还提着孝敬老人的家伙事，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西洋景！
    看着舅妈忙着张罗酒菜，英奇便下到厨房充当帮工。贝怡闲得无事便去摆弄那部新买的数码相机，别看她是一位风风光光的一级调查官，可月余的薪水也就那么千八百块钱，平日省吃俭用，除了工作服，一年四季也舍不得给自己添置一件衣服。再加上孝敬父母、再加上日常生活……这部最新款的sony千万象素单反数码相机几乎花光了她的全部积蓄，好在家里出了表哥这么一位小财主，英奇发誓会用警察部奖励的“公款”给她报销。
    等到饭菜摆上餐桌，乘班车上下班的韩栋梁韩贝熙父女也先后进了门。韩父直到接过贝怡递上来的一杯五粮液才发觉大女儿和平日的不同……贝怡正在笑！还冲着一向被她嗤之以鼻的大表哥暗送秋波！
    “就是暗送秋波！”韩贝熙异常肯定，她了解姐姐的性格，同时也是多年前那桩公案的唯一知情者！当年就是她陪着孤苦伶仃的贝怡姐在那间乡下诊所打掉胎儿的。
    惊异归惊异，一家人总算聚齐了！韩父韩母仔细一想，这样温馨的场景已经多年未曾见过。平日里不是英奇躲着贝怡就是贝怡躲着英奇，家里人连逢年过节都很难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地吃上一桌团圆饭。两位长者虽然疑惑，可嘴上也不多说，子女兄妹之间能够和睦相处自然最好不过。
    “舅！我敬你一杯，不为别的！为我生身父母！”
    英奇端起一杯白酒，没等舅舅回话便已一饮而尽。
    韩栋梁没领这份情，他当下就把筷子砸在餐桌上：“混帐东西！你怎么又开始喝酒？你不是发誓彻底戒掉……”
    “大舅！”英奇打断韩父，他抓住半个父亲的手掌：“您老人家放心吧！都过去了……我回来了！”
    韩栋梁盯着大侄子的瞳孔，沉默良久，这个为了一子两女操劳半生的好父亲终于端起手边的酒杯，干了！
    “舅妈！我也敬你一杯吧！”
    英奇满上酒杯，朝着韩母微一鞠躬，然后又是一大口。
    “快别喝了！快别喝了！”李茹兰心疼地探出手，忙着给喝急酒的大侄子捶打脊背。
    “贝怡！你也跟哥喝一杯！”
    “交杯酒！交杯酒！”小妹贝熙开始起哄，她用筷子敲打碗边，结果换来姐姐的一记抓奶龙爪手。
    “先别忙着喝，咱们拍一张全家福吧！”贝怡摇了摇手里的全部积蓄，她的眼光透露出海洋一般深邃的情感：“表哥退役四五年了！咱们一家四口还没在一块儿照过一张相呢！”
    这个提议立即获得家族成员全票赞成。
    贝怡在客厅里找准一个正对餐桌的位置，放好相机、调好机位、拟定自动拍摄程序，然后她便飞野似地奔回家人身边，一手揽住哥哥、一手抱住父亲，她的妹妹做着鬼脸，她的母亲笑得祥和：
    “一……二……三……”
    “茄子……”
    回归与永恒是同义词，在凝固的那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