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琴魔

    入夜，龙城的大街小巷再也不复白日时的繁华喧闹，除了市中心和个别主干线路，夜幕下的千年古都静谧安详，只有闪烁着红蓝报警灯的车辆在往返穿梭。
    英奇驶过一路已经不知经过多少关卡哨所，龙城警方将所有的基层警力全部投放街道，并以撒网式的搜索方式定点清除嫌疑地区，在出入龙城的各个方向不但安置了武装警察部队，还在路面上增加了三倍于平日的巡警车辆，此时此刻就连警察总部用于礼宾仪式的高级轿车也在路面上值勤站岗。
    周家大少稳稳握着方向盘，eco速度并不快，八十公里的样子，她和车主不时地望上一望坐在副驾驶位里的韩贝怡，想必四级智慧生命和六级智慧生命都在怀疑这个地球女子的性取向。
    “贝怡……”
    “恩？”
    英奇紧紧抿着嘴，他该说什么？他该怎么说？一句“对不起”淡得像白开水一样，而且他也说不出口！他对大表妹的心理和生理造成的伤害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吗？他对血缘至亲的摧残和迫害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的吗？
    大少支吾半天：
    “对不起……”
    韩贝怡望着车窗外的街灯，她的视线虚无而又迷茫。
    “贝怡！那段时间……哥哥的脑袋里面有另外一种东西，我不记得自己犯下的罪孽，我也没有关心你的成长；我不会祈求你的原谅，我也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一味地埋怨自己，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以往的过失，我会用心……”
    英奇突然抿住嘴，他感到妹妹用一双柔软的手掌扶住他的大腿，这双手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拍了拍，这位情绪高度紧张的司机师傅便感到一阵松快和舒畅。
    “那么就是说……你给我这个机会？”
    英奇望向妹妹的面孔，她都长这么了！她还长得这么美！
    贝怡还是没说话，她只是朝大表哥笑了笑，可半晌之后她还是忍耐不住。望着灯影阑珊的通惠河，女人语气沉重地问了一声：
    “梅溪是谁？”
    “梅溪？”英奇有些骇然，他已经好久没有念及这个名字，他以为这个名字会和那段洒满血泪的过往一同成为天边的浮云，不过现在看来……云翳满布阴霾，久久挥之不散。
    “梅溪是我们排上的军医官，她救过我的命……两次！不过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问得好！”贝怡又朝表哥笑了笑：“你在对我做那件坏事的时候一直在叫过她的名字！你说我能不对她印象深刻吗？”
    司机无意识地僵直四肢，脚下已把油门踏死，eco带着声声怒吼开始狂奔，英奇却感受不到风驰电掣的速度，他的视线也对飞移而过的光影无动于衷。
    “你在退伍之后还见过梅溪吗？她过得怎么样？她对你是不是很重要？”
    周家大少无法招架这一连串的问题，梅溪、贝怡！贝怡、梅溪！他这一生有过两次醉酒乱性的经历，而对方无疑都是他生命中出现过的最重要的女人！他想问问车一遍吗？你丫再说一遍试试！”
    司机真的爆发一股无名火，骂归骂！吵归吵！天山来的小逼丫头不该拿战斗英雄这个成为开玩笑。英奇在拔枪的时候没有一丝半点的犹豫，他推开保险压落撞机，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野丽多兰的额头：
    “就你这四六不懂的素质还天山童佬？就你身上这点修为还跟装神弄鬼！你丫是国家a级通缉犯知道吗？这回你上了车就别想下去！我不把你直接送进看守所我就不姓周！”
    “别吵别吵！听！”
    韩贝怡再也不想保持沉默，她打断车内的舌战，示意身边的人仔细倾听车外的动静。
    eco的车载液晶显示屏突然开始剧烈的波动，光纹流转之间豁然呈现出圆形的雷达矩阵图。只见其中一个白色光点突由车辆后方高速突进，耳闻巨大的机械音噪，英奇连忙望向倒视镜，可车后的路面安静如常，连个鬼影都没有！
    “猪啊！上面！”
    eco突发一声喊，人们的视线这才望往半空！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禁齐呼一声光明神！一架银光闪闪的小型喷气式客机就在奔驰轿车的挡风玻璃上缓缓放低起落架，飞机克服空气阻力的巨大气浪带得eco不断发抖！
    “还愣着干什么？接应他们的人到了！”野丽多兰心急如焚，她猛推司机的额头。在此之前她只知道“他们”会在此时此地远走高飞，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胆大包天的劫匪有能力启动只在电影里出现过的逃亡流程。
    “别他妈碰我！”周英奇嘴上发狠，脚下也凶猛地踏住油门，eco追着小型客机的尾翼示位灯急窜而出！大少提醒表妹和杀手检查枪械，自己也在单臂掌握方向盘的同时掏出手机，并以最快的速度拨通报警电话：
    “110指挥中心！今日上午于双桥路口抢劫押运车的匪徒正打算登机脱逃，地点是夕阳路东九段北关环岛高架桥！热心市民给各位参战干警一个忠告，穿上防弹衣、多带枪支弹药！有坦克的话那是最好！一场硬仗就在前头！”
    “110指挥中心！今日上午于双桥路口抢劫押运车的匪徒正打算登机脱逃，地点是夕阳路东九段北关环岛高架桥！热心市民给各位参战干警一个忠告，穿上防弹衣、多带枪支弹药！有坦克的话那是最好！一场硬仗就在前头！”
    前面就是环岛高架桥的入口，司机毫无顾忌，奔驰车怒吼着冲上桥头！就在人们的视线中，小型飞机对准道路中心双黄线，在稳住机身之后便开始了降落的动作。eco的时速已经达到180公里，可喷气式飞机还是遥遥领先，不过英奇已经看到等候在高架桥另一端的两部奥迪轿车，并有五人守在车外，其中一人还以灯光信号引导飞机降落。
    带着震耳欲聋的啸叫、带着滂湃起伏的气流，飞机起落架终于接触公路桥。流线型的机身在与空气剧烈摩擦之间显露出有如实质的彩色光带，起落架轮胎反复弹跳，散热器和刹车片发出刺耳尖啸。
    英奇脚下踩着油门，eco却在逐渐失速，她把车窗当作显示器，将桥梁远端的画面不断放大，直到司机清楚地看见守护奥迪车的人已经换上全副武装，其中一个还把红旗6型反坦克导弹抗在肩头。
    “趴下！”
    英奇猛然大喝，铁手一探便将表妹的后脑按在膝上！eco心思电转，即使是80毫米的合金装甲也禁不住红旗式反坦克导弹的当头一棒，她在犹豫中猛然提起车速，就在一发精确制导弹头疾射而出的同时，奔驰s600疯狂打转方向盘，车身擦着导弹的边缘漂移而过。
    导弹在一秒钟之后击中桥面，随着爆炸的光火气团和剧烈的冲击波，eco的车身瞬息便被抛入半空，炸裂的混凝土碎块和数以百记的弹片四散激射，奔驰车在翻滚倒地的同时像极了一件嵌满金属和矿物质的现代派雕塑。
    eco因由惯性在路面上滑行数米，直到撞上逆向车道的桥梁护栏才狼狈刹住身形。车内的英奇一脚蹬开车门，又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后备箱盖！桥头一方已经响起激烈的枪火，可英奇丝毫不予理会，对方至少与他相隔七百余码，除非是一个使用中近程狙击步枪的神射手，否则那些横飞的子弹只会在英奇身边呼啸而过。
    “阑珊、贝怡……拣取自动步枪与敌驳火！野丽多兰你就呆在车里不要乱动！我负责抽冷子放暗器……”
    “你会使暗器？”野丽多兰小朋友极不适应地打量着周英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华夏武林那几位善使暗器的大行家早在华山之难就被日本鬼子杀绝了！
    “你丫把嘴闭上！老实儿在车里呆着！”英奇翻了个白眼，他在后备箱里挑选了一把最趁手的“老八一”，然后便跃进了红旗飞弹在桥面上制造的“天然伞兵坑”。
    “你还没完了是不是？”野丽多兰横眉倒竖，她的火气已经窜到嗓子眼，男人的冷眼冷语快要把她彻底逼疯，而一向无往不利的读心术又对面前这个异类不起作用！要是让野丽多兰知道周英奇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她一定会好好羞辱这个臭老爷们。
    “开火！”
    大少没有理会气急败坏的天山仙女，他突发急令，武装完毕的贝怡和阑珊立刻扣下扳机，她们依仗eco的车身，向着七百码外不断闪光的火舌还以颜色。龙城郊区的静谧和安适再也不复存在，剧烈的枪火连续发出沉闷的轰鸣，曳光弹在夜宇中往返穿梭。
    飞机已经在桥面上停稳，英奇也看了个一清二楚！这是一架湾流g550超远程公务机，也是世界上最豪华的私人公务机之一。它的极限航程能够达到1.25万公里，能够搭载13至19人。一旦匪徒成功登机，他们就能带上华夏中国的一幅大好山河飞去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英奇在导弹制造的伞兵坑里蹲伏下来，只向七百码外探出枪口。这位爷在细致瞄准的时候禁不住惊骇莫明，一架湾流g550超远程公务机市值4500万美元！这伙劫匪不但财力雄厚，胆子也是大得都快反了天了！如果不是野丽多兰清晰地把握住劫匪的逃亡路径，这伙财大气粗的亡命徒很有可能趁着夜色高飞远走！
    “野丽多兰！”英奇在瞄准的间歇不得不分神望向eco的车身：“他们到底是谁？你知道他们的全盘计划，为什么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我靠读心术，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为谁服务！”
    “这是什么道理？”英奇又翻了个白眼，八一式自动步枪的实心瞄准具已经圈住一个正要登机的武装歹徒，枪口完全卡死机舱登机道：
    “我在问你最后一遍！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野丽多兰看了看枪口，又看了看将要登机的劫匪，她决定换一个通俗的说法：
    “恶人！他们是大恶人！”
    “这不就结了！”大少撇了撇嘴，他稳住呼吸、稳住枪身，准具中心出现了机舱门口的一线边缘，就在人体快要进入舱门的一刹那！八一式自动步枪猛一颤动，枪口爆发微焰，伴随一声清脆的鸣叫，子弹划过路面，准具中心的人体豁地一抖，然后便以五体投地的姿势缓缓软倒。
    “一个……”英奇轻声念叨。打算逃生的劫匪只有一条路走，但一位手持自动步枪的死神早已封堵生存的通路。
    枪声致密，警笛呼啸！龙城警方的第一梯队在接到报警后的第三分钟便已赶到现场，这是一支混杂了武装警察在内的应急反应部队，他们将警车横于桥面，并以最快的速度组成交火锋面，英奇正自兴奋之间心中忽生警兆！他根本来不及瞄准那个肩抗红旗飞弹的亡命之徒！
    “卧倒！”
    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吼、一串飞弹破空的啸叫！红旗肩射式反坦克导弹托着长长的尾焰疾冲而来，眨眼之间便已命中桥面当中的一辆警车！人体和车辆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英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市卫士的血肉在烈火中化为乌有。
    “散开……快散开……”
    第二枚飞弹如期而至，英奇不躲不闪，他跳出隐藏身形的伞兵坑，向着飞弹闪耀光尾的方向连续扣动扳机！子弹在地面上拖出一条不断延展的枪线，这条子弹组成的枪线很快便带得射发飞弹的凶手离地抛飞，英奇抖手把枪背在身后，就在第二枚飞弹怒烈爆炸带起一片火海的时候，他冲进eco的驾驶位，也不顾阑珊和贝怡的拦阻，脚下猛踏油门，带领遍体鳞伤的eco冲向乘乱登机的匪徒！
    湾流g550开始启动，发动机带起漩涡一般的气流。英奇将车速提到极限，他已看清机翼的示位灯！
    “eco！琴来……”
    英奇望向面容冷厉的野丽多兰，他不记得维族美少女带着那张九弦魔琴！可eco却在后排座椅上荡起一片金属光闪，液化的座椅中豁然浮出一具古老的琴匣。野丽多兰弹开琴盖捧琴在手，唇边这才泛出一抹生动至极的浅笑：
    “这次回龙城……多亏你帮我保管它……谢谢你了eco！”
    “你还帮她藏着赃物？你的肚子是不是不消化了？”英奇难以置信地怒瞪eco。
    野丽多兰没有理会司机的叫嚣，她和eco似乎拥有一种基于心灵和意识上的互动，就在劫匪的座机开始加速的一刹那！eco突然除去车顶金属板，野丽多兰双足一顿，纤细娇小的身影豁然腾空急转，一时长发飘飞衣襟起舞！
    英奇死死踩住刹车，透过挡风玻璃，他亲眼看到那个会发脾气会骂人的女孩子跃起三丈之高，并在不断旋身之间落地骈坐！
    野丽多兰置琴于腿弯之间，十颗玉指轻扶丝弦！只听峥嵘之音铿锵悦耳，只见有形胜似无形的数道实体气流就在八音流转之间脱离琴魔的束缚，向着相隔数丈的金属机体飞扑而去！
    英奇瞪大眼睛！他看到第一道琴魔之力掀去了飞机的尾翼，他又看到第二道气流贴地斩断飞机的右翼起落架。正在凶猛的提速的湾流g550突然失去重心，一侧机身陡然砸实路面，飞机机首在惯性的推助之下打横漂移，就在这时！野丽多兰突然按紧琴弦拂去余音，再又提起全神猛掖一捧丝弦，最后忽然放手！
    英奇没有看错！一团亮如白昼的光环在骈坐于地的维族少女四周粲然爆发，一道恍如新月的光钩在柏油马路上划开一条深打三尺的豁口！光钩直袭机身！一架价值4500万美元的超豪华飞行器竟被一分为二！断成两截的机舱分由左右滑过长桥！其中一半在桥面上滑行，另外带有发动机的一半则冲出路桥，直接栽入桥下的环岛公路，并在砸落地面的时候爆炸起火！那团光焰组成的浓云竟然窜起九丈之高！
    英奇走下eco，桥面上的那截机身里也走出一名惊慌失措的凶徒。野丽多兰再次探手扶弦，可手枪的射速还是高出名垂千古的中华奇功！
    身背画同卷轴的凶手向着九天魔琴的主人倾斜子弹，英奇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横空扑出！
    维族美少女躲过一劫，司机的臂膀却洒落一串血珠。劫匪脚下不停，他冲至桥边，如跳墙疯狗一般翻身一跃！英奇牙关紧要，他没有理会目光复杂的魔女和臂腕传来的巨痛，而是抄起步枪飞奔而出。
    劫匪并不是傻忽忽地跳出上下落差八米多高的桥面，而是在飞身扑住一根桥下辅路的街灯立柱，他借由路灯立柱安然降落环岛路面，然后便义无返顾地发足狂奔！
    英奇抬起步枪仔细瞄准，可老八一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卡住撞机，大少在破口大骂的同时换出nt04，去他个姥姥的吧！多日未经保养维护的国产五四竟然也在这个时候开始罢工！
    英奇只得拿出少年轻狂时打价斗殴的本事，满地里寻着砖头！这位爷最后挑中一件极为壮硕的大家伙！他仔细瞄住奔逃的劫匪，手下运足蛮力，一声吆喝过后便把这件通体闪烁银光的暗器抛进夜空：
    “这是龙城！这是你爷爷的地头！”
    目无国法胆大包天的匪徒真切听到一位龙城爷们的叫嚣，也听到脑后传来的一阵劲朔巨风！他在埋头猛冲之余回身一望，然后便觉眼前一黑、身子一矮、腰背一沉、天地一摇……龙城警方在事后要靠六人合力才能移走那片砸实人体的飞机尾翼，只有光明神才知道周英奇的伟力发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