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刀丛诗话
海棠、鱼盆、天棚、瓦罐、石榴树、倒栽槐,再加上一口年代久远落着厚厚一层青苔的古井……相信能把上述这一切完美包容的物质便只有四合院了。
院子很大,四围两亩见方。大门开在整个宅院的中轴线上,红灿灿的门柱上还纂着大上个世纪的木纹印花;进大门是一面照壁,壁画是一幅水墨清幽的西山行雨图,画幅的落款已经剥落,可明眼人只是一瞧便能体会到名家的意境的手法。
院落中轴线向右转过垂花门,可到达宽敞的正院;正院的北面有正房,正房两端有耳房,正院东西两边有比正房低矮的厢房;垂花门以南是一段抄手回廊,回廊的一端连着门房,尽头是院子里的凉台。这套四合院的格局若是放到两百年前,必是四品以上朝廷命官和贵族人家的住宅。
大院里湿漉漉的,石板纹理清晰可见,龙城的春雨来得刚刚好,红墙黑瓦绿砖台都透露出清新和畅快。
项阑珊站在庭院中央,一袭黑得亮子油松的缎面唐装衬得她的面孔白璧无瑕,她还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女孩子,留着齐耳短发,不施一抹脂粉。
俏丽的女孩儿轻微开启唇瓣,揽在背后的二尺腰刀缓缓摆荡,斜指地面:
“如歌一曲且行舟……”
迎合诗话,刀光猛然一闪、锋刃陡然一转!女子身形如电,腾挪之间黑衣摇曳、刀影阑珊。
“来走青山水急流……”
项阑珊虚空里摆刀送刀转刀停刀,动作一气呵成,声势如春雷开天。
“圣台深锁无人到……”
女子脚步不停,斜刺里腾空急跃,单脚落地之间荡起漫天锋芒。
“主客遥望五家侯!”
下阙已毕,刀却不停!女子的二尺腰刀是旧时八旗子弟兵近身搏斗的究极利器!运刀时讲求精准犀利、简洁明快,行刀时追求沉稳泼辣、动静合拍!
“错啦错啦!全错啦!”
阑珊急急收住刀势,面孔闪过一道红晕,她向着步出正房的七旬老者必恭必敬地作揖行礼:
“小白给十三叔请安!”
老人没有名字,终身只与他的绰号为伴:“十三叔的老脸快要被你丢尽了!看你刚才使得那是什么?如来圣主的刀法是拿来耍把式的吗?”
小老儿十三步下石阶,阑珊连忙双手托刀送至长辈面前。老人探手擒住刀柄,一挥一舞之间便是一片清脆悦耳的刀吟:
“如歌一曲且行舟,来走青山水急流。圣台深锁无人到,主客遥望五家侯……”十三叔脚踏实地,运刀如飞,光影流转之间不见一丝半点拖泥带水。
“刀招的题头是什么?”老人急问。
“横刀夺爱!”阑珊的话音斩钉截铁。
“好一个横刀夺爱!”老人赞叹出声,刀锋由千变万化之间破空而来!
项阑珊面不改色心如止水,刀光停在她的脖颈,冰冷的锋刃紧抵她的肌肤,锋面的一滴寒露滑入唐装衣领,少女的玉体轻微抖颤,眉宇之间却无半点畏惧和遗憾。
“这就对了!”十三老人收起腰刀:“杀人者人衡杀之,在可为与不可为之间取舍、在杀与被杀之间选择……也许现在的你还找不到答案!小白你只记紧,砸了暗杀堡的招牌不要紧,要紧的是无愧于心!”
“十三叔留步!”少女单膝跪倒:“阑珊问心有愧!”
“何愧之有?”十三反问。
“一而再、再而三!阑珊尝试了三次,可……”
“无须介怀!”老人摆了摆手:“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目标人物牵扯到燕门,行事之间自然难上加难,但除恶必尽!那周英奇于大庭广众之下杀人未遂,又与国际上最具规模的华人帮会的总瓢把子白敬安的女儿同室合奸,想来必是大恶之人!既是如此,我等自然要替天行道、惩恶扬善!”
“可是……据阑珊观察,那个周英奇当过兵、去年才大学毕业,怎么看也不像是黑道份子,会不会是雇主传给杀堡的资料有水分?”
“这个……”十三老人略为沉吟:“龙城魏家家风不正倒是事实,但谅他也没有欺我杀堡哄骗行凶的胆量!”
项阑珊点了点头,朝着老人又是一揖,当下便要告辞离开。
“小白!”
女孩儿回身,老人便把腰刀送还:
“阑珊啊,你一向心高气傲,再加上从未失手……这次得听十三叔的劝!”老人轻揽少女的肩膀,话音里尽是宠溺和关爱:“《碧落赋》上记载的武功早个四五百年便已号称华夏武林的拳掌腿三绝,你入燕家的门……万事小心!一遇事不可为,立即全身而退!”
“小白知道!十三叔放心!”
老人捻须而笑,目送少女的身影步入抄手回廊,在照壁一转便消失不见。
“死周英奇死到哪去了?”燕青思一下座车就在老宅里四处翻找,可神出鬼没的司机竟然踪影全无,连头天夜里客房的被褥都完好如初,不见一点睡过一个大男人的迹象。
“回老板娘……那位周先生刚起来!”一位燕门侍卫接过话头:“您和小姐出门这几天,周先生压根儿就没在室内过夜,他睡在车里,请他进屋也不干!”
燕门主母瞪大眼睛,心下不由升起一股无明怨火。这几天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要忆起惨遭蹂躏的客厅,她这心里头想的念的便都是司机的身影!可是……好你个死周英奇!老娘的便宜也给你占了,老娘的身子也给你丢了!好心好意安排了客房给你避难,你个死周英奇还敢摆出臭老爷们的脸子不领这个情!
“周英奇……周英奇……你丫给我出来!”老板娘一路嚷到车库,可库房里的场景却让这个大龄寡妇面红耳赤、有口难言!
周家少爷精赤上身、下裳仅着一条平角短裤,他弓着腰、弯着背,浑身上下的肌肉尽显清晰紧实的纹理和矫健强横的气势。燕青思一惊之下差点咬断舌头,她的视线再也离不开男人的体魄!
男人勇猛顽强,持久不衰!他在女人眼前不断起伏,他在女人身上埋头苦干!女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惟有放开喉咙抒发胸臆、惟有敞开大腿尽情逢迎!
眼见男人喷出一股浓白的液体,女人不禁四肢狂抖头晕目眩!
英奇拧开车库水池的水龙头,冲散刚刚吐出口的牙膏沫子,扭头一瞧才被女人的身影吓了一跳。傻老爷们抹了一把嘴,手底下又扯了扯裤头:
“老板娘!您回来啦……”
英奇拧开车库水池的水龙头,冲散刚刚吐出口的牙膏沫子,扭头一瞧才被女人的身影吓了一跳。傻老爷们抹了一把嘴,手底下又扯了扯裤头:
“老板娘!您回来啦?路上顺利吗?婉初还好吧?”
“你……你把衣服先穿上!”燕青思好不容易才从司机身上移开视线,她转而盯着车库里一个莫名其妙的角落。
“哦啦……实在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英奇嘴上忙着道歉,底下忙着套上外衣外裤,一时间手忙脚乱好不惶恐。
燕青思平复心情,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男人已经把那一身迷人的肉体收进西服套装,俏寡妇这才大大方方地望了过来,不过面孔还是满布红云。也许是她这种“上一代”的女人过于看重男女之间的那种关系,她在面对周英奇这个小伙子的时候总是不易察觉地情绪失控。
青思知道英奇是个谦虚懂事义薄云天的好小伙子,她也真心感谢司机在大燕山里拯救自己和女儿于水火。私下里……大龄寡妇清楚得很,借由simononcct他就一事无成?
“晚安……”女人无话可说,她朝司机点点头,然后掩上门。
“等等!”周英奇突然探出大手拦住房门。燕青思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难道……难道……俏寡妇手足无措,她在脑海深处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场景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可随便一种都能让她高氵朝迭起灵魂出窍!
“您有一根白头发……”
美若瑶池仙子的燕青思险些跌倒!她尴尬地笑了笑,男人的话终于令她意识自己和面前这个小伙子在年龄上的差距。她只得避开他的手,让他触不到那青丝间的一抹哀愁:“这白头发呀……我还有不少!人总得服老!”
英奇面对紧闭的房门轻轻抽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一根白发对于他来说只是有碍观瞻,可对燕青思那么敏感的女人来说就是心头上的一刀。大少前思后想,他该敲开门,给燕阿姨赔个不是,可半夜敲寡妇门自古就是大忌!他不该给书友们带这个头儿!
燕青思用结实丰满的背臀牢牢抵住大门这道防线,倾听司机的脚步逐渐远离她的城堡。女人吸了吸鼻子,探手抹了一把敷过各种保养品的面孔,大捧的泪痕便破坏了她的妆容,她想洗个澡……她不想让任何人发觉她的空虚和寂寥。
室内昏暗无光,燕门老宅熄掉了灯火,英奇借着窗外的银白月色摸进一间客房,可脑海中突然传来一声汽车报警的电子音,空降兵上士在分辨一阵意识中的画面之后便拔出手枪拨开保险,他对昏暗的虚空发出一声抱怨:
“干嘛不早说……”
eco似乎有些气愤:“你又没问我……我还以为这章没我戏了呢!”
“哦啦!你敢再贫一点吗?你敢再可恨一点吗?”大少一边念叨一边摸向赵大公子的卧室,怪不得那位女郎扯着燕北由老宅厨房的小角门进了屋,在她的旅行包里竟然藏着一把二尺长的铁家伙!
司机贴住墙壁,另一位大少爷的房间已经到了。eco将室内的景观传入车主视野,英奇看得真切,赵燕北小朋友倒在地上,头顶肿起两个大包;刺客就在房门正上方,她口中涎刀,用双手双脚撑住门上房檐的四面白墙!大少就在室外向着门上的墙壁抬起墙口,国产五四式军用手枪近距离爆发的威力足够透墙而入,直接命中目标!
“咚!咚!咚!”
三声门响,英奇收回枪,也收回敲门的手。
男人轻轻告诉室内的刺客:“来吧!我在客厅等你,别惊动那些侍卫,他们于你无怨无仇……”
刺客来了!她的脚步极轻极稳,她的腰刀寒光迫人。他打量着她,她注视着他。他不想在不明就里的时候剥夺一个女孩儿的性命,她不想在完全陷入被动的时候冒险出手。
他把手里的nt04随意地搁到沙发上:“能谈谈吗?”
刺客摇头,手中的腰刀悄悄转过锋刃。
英奇卷起两边衣袖,摆开打架的派头:“那你能不能把头套摘下来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至少让我知道有你这么一人!”
刺客还是摇头,手中的腰刀却猛然舞动,一把钢刀幻成千万刀丛!暗室生风、刀影凌厉,英奇一躲一闪,上衣已然碎裂飘飞,身姿曼妙的刀手精神一振,腾转之间狠下杀招!无声无息的刀劲激发出璀璨的锋芒,司机一望之间不由心下骇然,可他看到的不是刀路,而是刺客身后的枪口!
横刀……夺爱!一息之间,刀锋刺裂空气突破音障,不偏不倚劈入司机肩头!英奇运力于左手,强忍巨痛在刀头入体的最后一瞬托住锋刃下落的去势,同时再探右手迅疾捞起手枪!刺客冷眼带刀运劲一卸,司机的肩头即刻便被划出一道半尺血口,但大少的手枪还是稳稳指住杀手的额头!
枪火的暴鸣映出阑珊光影,项阑珊终于认识到死亡的恐怖,可子弹只是擦过她的头套,女孩儿下意识地望往背后,已经举枪瞄准自己的一名中年美女正被那发突入身侧墙壁的子弹吓得收枪回避——刺客得救!
“恕不远送……”大少口中轻叹,他朝着小白夺路而逃的身影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