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细细的红线

    “现在报道一条紧急新闻……”主持人在交通电台向全市的司机大呼小叫：
    “警方发言人表示，于早些时候在国际展览中心绑架世界名模李傲星小姐的男子系龙城中都汽车有限公司房车部司机周英奇，国家公安部已于今晚10时对这名极度危险的犯罪份子发布a级通缉令！周英奇现年26岁，龙城本地人，早年父母双亡……”
    从电台里听到自己的履历，英奇免不得感到些许伤神，他从没想过出名，也没想过在有生之年做点什么大事情，更没想过以这种方式登上国家a级通缉犯的黑名单！不知道国家a级通缉犯里面有没有过曾经的战斗英雄，如果没有，周英奇就得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大少检视了一遍摊在仪表板上的武器，他有一支瑞士sig公司出品的sg552短颈全自动突击步枪，还有三支不同型号的手枪，不过老外的装备比较齐全，这一点英奇在当兵的时候就比较羡艳。
    由于制造工艺和制造技术的限制，当然也有一部分资金问题，国内的轻武器很少加挂多用途配件（91式枪系诞生之后情况稍好一点），别看周英奇当过五年职业兵，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枪口加装火光消除器、前端握柄加装聚光电筒、准星加装红外光学瞄准具的自动突击步枪！如果英奇没记错的话，这把枪采用的是瑞士反恐部队的标准配制！这是一支绝佳的单兵作战武器！
    检视了枪械，英奇又收拢了一下他从老外那里缴获得来的全部弹药。计有6个步枪弹夹，子弹180发；8个手枪弹夹，子弹100余发！这说明什么问题？
    洋人带着这么多枪械弹药出门在外，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还能说明什么问题？
    想不想知道共和国对枪械的管理有多么严格？以周英奇为例，盗窃军用武器、私藏枪支，这件事若是被查出来，大少要面对最高15年，最低8年的有期徒刑！虽然这件事很可能已经暴光了，但英奇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在意，他只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可思议！
    国家对公民实行最严格的枪械管制，对外国人就更不用提了！连各国驻华武官也只能在使馆内配枪，而那伙打着保镖招牌的洋老外竟然当着龙城警察的面满大街地开枪！不管这些人是什么来路，答案只有一个——必然有国内甚至是国际上的官方力量介入这起事件！英奇暗叹一口气，做个男人真不容易！
    “醒了？”大少朝缓缓睁开眼睛的李傲星打了个招呼。
    傲星先是一惊，然后便下意识地攥住晚礼服的领口！可这件露出大片胸肉的礼服套裙哪来的“领口”？周英奇已经大饱眼福，他从纯欣赏的角度把睡美人裸露在外的肌肤瞧了个遍。
    “这是哪里？”
    大少指了指四周，这是位于城市中心的一处建筑工地，eco就停在堆满钢筋水泥的材料场里。
    “还不打算放我们走？”李傲星看了看男人手里的各式枪械，她尽量表现得十分冷静。
    “放你们走？你妹妹病成这样，你们能走去哪？”英奇促狭地笑了笑：“李傲星小姐，刚才你没见到你的那些保镖对付咱们的架势！他们是想把你、我、还有你妹妹全都变成蜂窝煤！”
    “他们不是我的保镖……”傲星有些焦虑。
    “那他们是谁？”
    “是我和娇阳的监护人的私人护卫！”
    “你和娇阳的监护人又是谁？”
    傲星犹豫了一会儿，她盯着司机的眼睛，这双眼睛没有杂质，没有欲望，没有她见过无数次的那种龌龊和贪婪。
    “我和妹妹的监护人是汪经纬！”
    “谁？”英奇没听清楚：“汪精卫？”
    “汪……经……纬！”李傲星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名字：“不是汪精卫，汪精卫是天下第一大的汉奸卖国贼！”
    “哦啦！”英奇暗赞了一句，估计这个汪经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汪经纬是做什么的？他怎么就成了你和娇阳的监护人？”
    “是我舅舅！”傲星的口气透露出些许无奈：“他在法国拥有好几家跨国企业，在欧洲的华人世界很有影响！”
    “你舅舅？”英奇的面孔泛起一抹苦笑，看来他和这对孪生姐妹的际遇还不是一般的相像，只不过好舅舅是外甥的堡垒，坏舅舅就是外甥女身边的炸弹！
    “父母死后，舅舅便成了我和娇阳的合法监护人，他把我们接到法国，供我上大学、给娇阳治疗，等我大学毕业之后他又把我捧成名模，又给娇阳安排一个替身的角色！相信你能看得出来，舅舅一向宠着我，不喜欢娇阳，而娇阳也处处躲着他……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姐……”
    一直缩在后排坐椅里的李娇阳突发一声呻吟，傲星连忙转过身，她本来还是想把妹妹骂个狗血淋头，可看看她的妹妹！娇阳面如白纸，嘴唇青红，手心全是冷汗，只见吸气不见呼气，这一切都是肾衰竭的发病征候！
    eco告诉英奇，“她会死……再过不久……”
    英奇没有言语，而是等待李傲星做决定。
    姐姐从前排挤到后排，她把妹妹抱到怀里，入手的皮肤温度极高，这表明娇阳正在发烧……等到她的体温降下来，她那年轻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
    “傻妹妹……姐姐舍得骂你，舍得打你，就是舍不得你走！”
    “姐……”娇阳似乎从姐姐的怀抱里汲取了力量，她奋力撑起身体：“他杀了爸爸！是他杀了爸爸！我亲眼见到……”
    “你在说什么？”李傲星瞪大眼睛，她的妹妹在发高烧，人在弥留之际都有古怪的幻觉。
    “相信我！求求你相信我！”娇阳大力抓着姐姐的手：“还记不记得刚到法国的时候，我的第一位主治医师阿力克斯先生，就是那个遭遇车祸身亡的阿力克斯先生！他在车祸发生前一天背着舅舅的保镖偷偷告诉我，所谓的治疗只会让我的病情慢慢变得无可救药！”
    “我相信！”周英奇点了点头，这种杀兄夺产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不知那个百宝箱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要杀我灭口！因为他知道我看得一清二楚，可百宝箱的钥匙还在我和姐姐手上，所以他一直等到今天才动手！”
    李傲星无法言语，她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她的舅舅对她很好，可又如何解释舅舅对待妹妹的态度？舅舅不在乎娇阳的死活，即便她否认过很多次，可她确实知道！
    “姐……”娇阳向着傲星摊开手，百宝箱的钥匙就躺在她的手心里。
    “你去过长城？你把它取出来了？”傲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是爸爸留给姐姐和我的唯一一样东西，我……我要把它带在身上……”
    周英奇指了指黄铜钥匙：“我问过你舅舅的一个洋人护卫，他招了！那帮家伙就是在找这把钥匙，在钥匙没有出现的时候你舅舅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现在钥匙出现了！大灰狼也就不用再和小红帽继续周旋了！”
    “娇阳……娇阳……”傲星突然激动地呼喊起来，她的妹妹撒开手，百宝箱的钥匙滚落在地，风华绝代的美人无声无息，她疲倦极了，她想就此一睡不起，因为她已把藏在心底许多年的真相告诉给姐姐，姐姐必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她还年轻……又那么漂亮……”
    悲痛不已的李傲星和周英奇同时被车内突然出现的清脆女声吓了一跳！蓝色液晶显示屏闪过一阵动人的涟漪：
    “你们不想为她做点什么吗？如果现在就给她换一个健康的肾脏，她绝对能在六十岁生日的时候打开百宝箱！”
    “神仙？妖怪？”傲星问eco。
    英奇无奈地摊开手：“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的车，你可以叫她艾可儿！”
    傲星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周英奇，然后她又看了看不断闪动光纹的前排液晶显示屏，全息自动驾驶、人工智能！这辆车比驾车的人还要离谱！可这部自称eco的奔驰轿车说她的妹妹还有救！
    “eco！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能为我妹妹成功移植的肾脏！”冰魔女对着液晶屏急切地说：“寻找一个合适的肾脏需要很长时间，我联系过很多家医疗机构，可一直没有答复，现在你叫我到哪去找？”
    “你的不行吗？”英奇有点疑惑。
    傲星摇了摇头：“不行！我早就试过了，医生说这是一种遗传病，我的肾脏很虚弱，而且还有肾炎病史……”
    “不就是个腰子……”eco竟然发出一声不屑地呻吟，就在英奇打算提起素质的时候，蓝色液晶屏突然发生变化！
    与车体浮出手枪的那次几乎一模一样！晶体面板先是出现一个银白色的亮点，点变成线、线变成面，翻滚着液体金属的平面很快就覆盖了整个液晶屏幕。紧接着，类似水银的金属液体由平面上缓缓溢出，在车内空间成颗粒状排布！
    就在傲星和英奇为着这一极富科幻色彩的场景发出赞叹的时候，漂浮的金属液体颗粒突然旋转起来，并在旋转中一点一滴地聚合！银色的金属液体溢出万道光芒，等到银光散尽，一颗通体闪耀金属光泽的肾脏就悬停在半空。
    “我可以保证腰子的质量，不但与那个小妹妹的生命征候完全吻合，而且百年如一日，eco包退包换……”
    英奇和傲星不懂得如何反应，他们甚至不敢去碰触那颗金属质地的“腰子”。
    “你们还在等什么？看着她死吗？现在就差一个医师了！我能模拟生命原理制造机械肾脏，可我又不会给她动手术！”
    “我认识一个大夫！”英奇回过神来，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这位称职的司机早在上班的时候就把手机调到无声状态，他不想让突来的铃音打扰乘客，这种状况对乘客来说是十分讨厌的事情。
    “四十多个未接电话？”手机屏幕显示的信息把英奇吓了一跳，但他管不了这许多事情。
    “喂？”电话通了。
    “请问是宋孝伦宋医师吗……您还在单位吗……正值班呢是吧……那可太巧了！”大少高兴得直乐。
    “喂！宋医师，我是周英奇……您看电视吗……不看是吧……您听广播吗……不听是吧……那就好！”
    大少说完便挂断电话，他不得不这么问，估计龙城的电台电视台已经播出了今晚的城市战况，周英奇得确认一下宋孝伦不会放下电话便给警方提供线索。
    “你不打算换辆车吗？”李傲星好心提醒周英奇，满大街的龙城警察只要看见奔驰就发彪，不管是什么型号！只要eco冲到马路上，不出五分钟就会被警方的道路监控系统或是巡逻车辆捕捉到。
    “按理说是该换辆车！”英奇拍了拍方向盘：“可就像你舍不得自己的妹妹，我也舍不得eco！”
    “yeah！”eco发出一声欢叫，经过今晚的一趟疯狂追逐和疯狂逃逸，eco和车主的精神联系已经突破了一个境界，他们不分彼此，亲密无间，而且配合得天衣无缝！
    s600的发动机轰的一声发出怒吼，车轮在材料场的路面上刮起漫天烟尘！等到烟雾散尽，eco的身影已经冲出数百米，她以每小时180公里的速度在浓夜中的街道上狂奔不止！在接下来的四十分钟，她会带领龙城警方的三架直升机和近百辆各式警车，加入城市战场！开始一场盛大的游行！
    龙城外伤急救中心的正门大厅，宋孝伦坐在他的主任医师值班室里，傻呆呆地望着巨幅玻璃墙外的街景，救护车来了又走、去了又回，值班护士和值班医生在为患者的生命奔波疾走！这个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宋医师不得不把视线移开……自从接过周英奇那个小伙子的电话，他的左眼皮就开始不停地跳！
    这位主任医师手边摆着一份空白的病历表，这就是周英奇的病历，因为急救中心的医师实在查不出什么毛病，无奈之下只得交了一份白卷。
    宋孝伦不相信！他就这个年轻人的情况请教过许多医科专家，可众说纷芸……有的怀疑肝、有的怀疑肾、妇科怀疑是宫外孕！但无论如何，周英奇的颅腔内压是正常人的五到六倍，宋孝伦始终坚持自己的判断——这个人的脑子里头有……“哪来的汽车？”
    主治医师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一辆黑黝黝的奔驰轿车冲上急救中心的台阶，在撞开一辆救护车之后又疯野似地撞碎了大厅玻璃门！
    周英奇把车停在急救中心的正门大堂里，他急急忙忙地下车，又慌慌张张地从后排车位里抱出一位奄奄一息的美人！
    医生护士都被这惊险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可更刺激的还在后头！大大小小的警车突然由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气急败坏的警察叔叔们纷纷擎起手中的长枪短枪，他们下车之后便以车门为掩体，齐齐瞄准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犯罪凶徒。
    呆愕的医生中间走出一个宋孝伦，他看了看周英奇，这个小伙子身上背着枪，怀里抱着人，不知他又闯了什么祸？
    “您一定得救救她……我知道您一定能救她！”
    宋孝伦扶了扶眼睛，大门外的警灯闪成一片，他应该劝诱这个犯罪份子放下武器，但他首先是一个医生：
    “你要我怎么救她？”
    “给她换个肾！”英奇从裤兜里掏出那颗金属质地的腰子。
    宋孝伦把眼镜摘下来看，又把眼镜戴上看，可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铁家伙。
    “你疯了吗？你拿医生当什么？就算你一枪打死我，我也不会把你从裤兜掏出来的铁疙瘩放进她的身体！医生为救人，不是为谋杀！”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
    烦不盛烦的周家大少横过sg552，向着门外喊话的大喇叭抬手就是一枪！整个世界清静了！
    “我脑子里的东西就是这个，为什么放到她身上就不行呢？”英奇降低话音，宋孝伦不是一直说他脑子里面有东西吗，现在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打动这位极为崇信职业道德的好医生。
    “你脑子里的东西就是这个？”
    “你用它把那颗死掉的肾脏换下来，慢慢观察就会发现我脑子的秘密了！”
    “这个……那个……”
    “求求你……救救我的妹妹吧！”傲星凑了上来，她冲着医生缓缓跪下。
    宋孝伦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女郎，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美人，两个女孩儿竟然一模一样！既然病人家属都这样说，那么……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准备16号急诊室！准备无尘手术房！快！”
    主治医师的喝令就是战斗的号角！惊在原地的医生护士立即动作起来，许多人都已意识到身为白衣天使的使命和职责。
    “16号急诊室？”英奇有些迷惑。
    宋孝伦笑了笑：“还记得16诊室的奇迹吗？一个遭遇车祸的小伙子，一针就被扎醒了！说实话我不敢保证手术的成功率，我也从来都没做过器官移植这一科……就算是借你的幸运吧！”
    “谢谢！”周英奇双目赤红，他这一生碰到过许多好人，他一直为此骄傲，也为此感动。
    护士们已经推来担架，英奇就把昏迷的火魔女放到洁白的病榻上。
    宋医师指了指门外的警察：“你自己惹的祸自己去解决，但我得事先说明，手术一旦开始，就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英奇哗地一声拉开sg552的保险机括：“您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干扰手术！”
    大队的医护人员推着李娇阳奔向16号急诊室，傲星自然陪在妹妹身侧。
    越过急救区门前那条细细的红线，她情不自禁地回转头。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魁梧、厚实！他在红线外头，娇阳傲星在红线里头，一边是死或生，一边是生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