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弱女初临英王府
“圣上，请恕臣妾多嘴。”裴美人娇怯的说着，身子微微抽离了李治的怀抱，正色道：“殷王殿下年纪虽小，可毕竟人在宫中，圣上和皇后都能时常照应着。倒是英王殿下，前几年封了雍州牧，外放了出去。可怜英王殿下年纪尚小，却不能在圣上身边。依臣妾看……”
裴美人顿了一顿，轻抬了眼角打量着李治的神情，见他认真听着，并无丝毫不满之意，方才继续道：“依臣妾看，倒是英王殿下身边少了婉儿这样忠心乖巧的人儿。”
婉儿心一紧，这英王就是日后的中宗李显，裴美人怎么忽然想起把自己弄到他身边去呢？本以为自己就要得偿所愿，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眼看之前的好事就要泡汤了。
婉儿这时也顾不了许多，而且也拿准了李治的脾气不会拿自己怎样，衬李治还没改变心意，慌忙叩首道：“奴婢自幼在宫中长大，对外间事物并不熟悉。只怕到了雍州并不能好好的侍奉英王殿下。还请圣上三思。”
李治见婉儿小小年纪，说得有板有眼，不禁觉得好笑，嘿嘿一乐：“你这丫头年纪小小，说道倒不少。”
裴美人在一旁见缝插针道：“我看婉儿这般机灵，莫说雍州了，就是再远些的青州、荆州想来也难不倒这个机灵娃儿。”
李治听裴美人这么一打趣，深觉有理：“是了。哲儿早些年封去了雍州，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朕才能见上一回。前次见他很是清瘦了不少，他一个人在外头，朕很是挂心。要是有你这么个忠心为主的在身边侍候着，朕也能放心不少。”
哲儿？婉儿这才想起，此时的李显，是改了名字叫李哲的，到后来封为皇太子的时候才复名李显。而皇帝此时这么说，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让自己侍奉在李显身边了。再多辩解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心中不免一阵失落难过。
更让婉儿费解的是，裴美人今日为何铁了心思一般，非要让皇帝把自己弄到李显身边去？难道是母亲求了裴美人如此？这也不无可能。比起宫里，亲王的封地虽然物质上匮乏了些，但是相对来说却自由得多。说不定到了年纪，主子开恩还能发出宫去作个平民百姓。母亲如此为自己打算也在情理之中。
婉儿心底深深地叹息，而对着皇帝和裴美人只能叩首谢恩。
难道这就是命数？这一世却要离他更远了。
出宫的马车上盖了土黄色的盖子，与周围的一片桃杏艳色颇有些格格不入。
早上在紫鸾殿，皇帝下了旨让婉儿即刻出宫前往雍州英王府邸。皇帝体恤婉儿年纪幼小，便派了两个粗使宫婢随行照顾，作为帝王来讲到底算得上是仁者之心了。
婉儿本想拖个个把时辰，好找个机会见见阿母，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是好的。毕竟这一去不知道要隔多少年才能再见。可裴美人言笑晏晏间就让皇帝把婉儿送出了宫。
到底是人微言轻，如今地位低下，哪怕有再多的心思想法却也无处使力。只能顺从的上了马车，远远地看那一片巍峨的宫殿渐渐地变小了，渐渐地从视野里消失了去。
雍州离长安并不算远，可车上都是妇孺，事情又不紧急，所以晃晃悠悠地第三日正午才到英王府。
随行的宫娥将圣旨递给守门的侍卫，那侍卫见了忙双膝跪地，恭谨地接过，便匆忙地跑进府里。
想来英王今日并未外出，该是在府上。
不一会儿，便有一众侍女出来夹道而迎，其中一个老嬷嬷满脸含笑对着婉儿道：“姑娘远道而来，殿下吩咐老奴先带姑娘在这府里转转，姑娘若看中了哪处，便在哪出住下就好。”
婉儿虽身为婢女，可到底是皇帝派过来的人，身份自然不同。这一干人等看上去对婉儿倒都恭敬和善。
可婉儿也不想装着拿着，只是乖巧地俯了俯身子，点头微笑：“奴婢婉儿，劳烦阿嬷了。”
婉儿随着老嬷嬷一路走着，细细看这英王府的一处一处。
这英王府虽比不上之后大明宫的气势雄伟、富丽堂皇，可到底是皇子所居，远远看去楼阁亭台样样齐全，整个王府占地甚广，这一眼望去竟望不到边。
婉儿这一路一直在车上，猛一下地行走，也有些吃不消。再加上正午日头正旺，走了一会儿，便轻轻拉住老嬷嬷的衣角，甜笑道：“阿嬷，不知这府里最幽静的去处在哪儿？”
那嬷嬷看婉儿眨动着精灵大眼，浓密纤长的睫毛扇面似的扑朔，两颊透着蔷薇色的健康红晕，额头上微微地冒着细汗，愈发地觉得这女娃乖巧可爱，不禁亲切道：“老奴瞧着姑娘也累了，这附近不远有个水榭，清凉幽静，咱们过去歇歇吧。”
婉儿点头应了。又走了不多时我，便见到不远处，鳞光闪闪，大片大片的睡莲刚抽了花骨朵儿，日光下柔美娇嫩。
“姑娘，前面就是漪莲斋。”老嬷嬷说着，掩住嘴角笑了笑，“殿下最爱这些风雅的名字，老奴刚才一时没想起来。只说这是水榭，刚刚想了一路，才想起来。”
婉儿浅浅一笑道：“这里倒是个好地方，阿嬷我可以进去歇一歇么？”
老嬷嬷嬷见婉儿如此乖巧，不禁乐道：“你这孩子，跟嬷嬷还这么客气。进去歇歇有什么使不得的？”这一句已然改了称呼，更显亲昵起来。
婉儿会心笑笑，跟在阿嬷后面走到水榭近处。
大大的漪莲斋三个字横在门楣的匾上，一看便知出自李显的手笔，端庄有余，大气不足；娟丽有余，灵秀不足。
婉儿心里暗叹，原来李显少时的书法便是如此，用了数十年也未见精进。
漪莲斋不大，只有一厅一内室，外加左右两个偏室而已。
两个偏室上了铜锁，显然是人迹罕至。
嬷嬷带着婉儿进了中间的正厅，里面陈设简单，一矮榻，一案几，一屏风，转过那屏风便是连着正厅的内室，只有一张裸床，上面未铺被褥，未张罗帐。
这里面连装饰都没有，只有这几个大件的陈设，倒也干净。
嬷嬷拍了拍那张床榻，示意婉儿落座。
“阿嬷你先座。”这阿嬷看上去面善，对自己又颇可亲，除了必要的客套，婉儿心底倒是真的生出些好感来。
那嬷嬷见婉儿执意如此，只好先坐下，拉过婉儿的手，慈祥了眉目：“孩子，你这一路上可辛苦？”
婉儿自然是摇摇头，又送上浅浅两个梨涡：“本就不怎么辛苦，阿嬷又对我如此体恤，婉儿心里很是感激。”
嬷嬷轻轻拍了拍婉儿的手背，感喟到：“你小小年纪就孤身一人，也真是可怜。不过殿下为人敦厚，待人亲切，这里又有嬷嬷照顾你，在这王府自然没有什么好怕。”
婉儿虽听嬷嬷这么一说，心里难免好奇，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能如此承诺。想必李显是极看重她的。
可又不好直问，只得转了话题：“阿嬷，这里风景别致，怎的如此冷清？”
嬷嬷笑笑：“这里风景虽好，可是离殿下所居甚远，所以平日里也无人来。而且到了冬天，这里到底是临着水的，比旁的地方更要冷些。”
婉儿此番前来，心里便打定主意尽量的避开李显，只想着熬些年月，李显觉得自己多余无用，便可以发落出去。那样才可方便自己想了法子到旭轮身边，哪怕是上演个卖身救父的把戏自卖为奴，只要能在他身边，一辈子为奴为婢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知婉儿可否在此处住下？”婉儿眨着一双大眼，很是惹人怜爱道，“婉儿故乡江南，虽未曾去过，可总想有这么个临水照月的地方凭吊故乡亲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