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蚍蜉有心撼大树
第二日一早,从合欢殿那来了旨意,说魏国夫人感念日来宫中众人为册封之事的日夜cāo劳,要亲临六宫二十四局给些赏赐聊表心意。
当年武昭仪为了扳倒了王皇后、萧淑妃,便借口怀着李贤,需要家人照拂,让高宗皇帝将自己的姐姐请进了宫。
其实武昭仪是存了另一份心思:当时她身怀六甲,自是不能服侍皇帝。而萧淑妃昔日盛宠,虽因着自己的回宫声势日颓,可在皇帝心里还是很有些分量的。武昭仪瞧着近来皇帝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心中虽然气恼,却无他法,思前想后,只想得让自己的姐姐进宫受宠这一个不会动摇根本的办法。
武昭仪的姐姐武顺,当时虽已年过三十,又生育了一子一女,可容貌仍如芳华少女,再加上性子温顺,武昭仪算准了高宗定会动情。
果不其然,就在武顺进宫不出一个月的时候,高宗在昭仪的寝殿临幸了她。之后立刻出了道旨意:昭仪武氏贤良恭顺,孕育皇子福泽社稷。特封母杨氏为荣国夫人,姊武顺为韩国夫人。准宫中常住。
这魏国夫人便是韩国夫人的女儿贺兰敏月,她自小随着母亲常住在宫中,养尊处优,地位尊崇可比肩公主。历来宫人们都说她骄傲冷艳,目中无人,怎的今日忽然起兴,懂得优渥下人了呢?
众人虽不知这位主子起的什么意,却也赶忙打点好准备迎接。
郑氏给婉儿换了套崭新的秋衣,又整理好自己的居所,虽说魏国夫人十之八九不会屈尊入内,可总好过到时因为没有准备而受苛责。离上面的人越近,越是要小心谨慎,只怕那位在皇帝枕边的一句娇嗔,便会被要了命去。
“奴婢们给魏国夫人问安,多谢夫人体恤。”司籍司的众人排列整齐,给那姗然而至的华服少女行了大礼。
郑氏怀抱着婉儿也列于其中。
婉儿前世并未见过这传说中的人物,此刻得了机会,更仗着自己幼儿身份,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
只见魏国夫人身量凹凸如玉瓶,皮肤粉嫩若春花。一双秋水潋滟了春意,顾盼之间神采飞扬,足以让任何一个健全的男人怜爱动情。
也难怪皇帝不顾皇后的面子,硬是要将她这个嫡亲的外甥女儿擢升为九嫔之首的昭仪。
魏国夫人不但容貌美艳照人,连声音也是张扬而肆意的:“本宫看汝等日来辛苦,特地过来看望。也都不要拘礼了,来人,看赏!”
赏赐很是丰厚,连之前二圣盛宠的太平公主满周的那次都比之不过。
众人心头均是惊诧,这魏国夫人还未行册封之礼便如此招摇,于这大庭广众下自称“本宫”,又在皇后管辖的六宫之中如此明目张胆的收买人心,是仗着皇帝的宠爱么?
婉儿心头不禁冷笑,君心莫测,这世上最最靠不住的就是皇帝的宠爱。她对高宗李治从来都是鄙夷的,眼见着武后对他情深眷眷,可他却视而无睹,尝过大姨子又收了外甥女儿,整日的春香帐暖,把个朝堂家事全都丢给了武后,又嫌武后不比往日能解风情。
可婉儿深知,那时的武后是有心无暇啊。
而那魏国夫人见着一众宫婢之中有着一个幼|齿小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直瞅着自己,不由地乐得个花枝乱颤。
“那是谁家的女娃?快拿来给本宫抱抱。”
婉儿只觉得母亲抱着自己的手臂紧紧一缩,接着就被人抱到了魏国夫人怀中。
“你叫什么名字啊?”魏国夫人抱着婉儿的手势很不娴熟,婉儿的脸正好被抱的对准了她雪白丰盈的xiong部,眼前一阵明晃刺眼,又嗅得一阵甜腻香气,婉儿只觉一阵晕眩,却强撑着恭敬答道:“婉儿给夫人请安。”她摸不准这魏国夫人的脾气,可不想失礼于她惹得不必要的麻烦。
“呵,倒是个伶俐的女娃。”魏国夫人边说边把婉儿递给身边的婢女,又伸手扫了扫自己的衣袖,“赏。”
婉儿对这位魏国夫人实在没什么好感。且不说因着女帝那一层关系,但就这位今日的表现,浮夸做作,疏离宫人,实在不知道皇帝看上她哪一点?只是那副美艳的躯壳么?
魏国夫人再不看众人,又领着长长一队婢女内监捧着赏赐盒子往其他司处去了。
众人也就一哄而散,各忙各的去了。
郑氏紧紧抱着婉儿,裴司籍帮忙拿了赏赐进了屋。
“婉儿机敏,瞧给你担心的。”裴司籍边帮着整理那些个新赏的金银锦缎,边宽慰着郑氏。
“我原还怕她瞧着婉儿可爱,就此抱了玩去。”郑氏似是打趣自己,可言语里的担忧却是真切。
“她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你没瞧她嫌弃婉儿脏的那个样子。”裴司籍捡了一只金钏儿套在婉儿粉藕般的臂上。
婉儿想着刚才魏国夫人轻扫衣袖,又故作贤良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嘿嘿得乐了出声。
“瞧这鬼精灵,还真知道什么时候好东西。”裴司籍边说边在婉儿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依你瞧着,这魏国夫人今天唱的是哪出?”郑氏若有所思地问着。
裴司籍思索一番,正色道:“如今皇后地位稳固,权势鼎盛如日中天。魏国夫人虽有圣宠,可终是不牢靠的。可算有了子嗣,便抓住了机会也要搏上一搏,或许是痴心妄想着走了武皇后旧日的路数……”
“只怕皇后再宽容,也容她不得。”郑氏眉头微锁,轻声说道。
婉儿心中一颤,依今日情形来看,这魏国夫人定是让武后手起刀落地除了去。前一世的那些个风言风语竟然都是真的,可明明那日则天太后的表情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激不起她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