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耻辱滋味

    清冷的院子里，秋叶纷纷飘落在地。枯黄残败的叶子被大雨打湿后渐渐地腐成烂泥。
    一个瘦小的孩子脸埋进厚厚的泥土里，似是没有了生命一般，冰冷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人去问一下孩子是否安好，没有人把他从泥堆里拽出来。他就那样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静静的趴在那里。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的七零八落。
    秋天里的风是清冷的，凉嗖嗖吹着趴在地上的孩子身上。被吹开的残破衣衫下，依稀可以看见孩子露在外面的肌肤，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旧的新的，一层一层覆盖在孩子瘦小的身子上。
    肋巴扇上根根可见的骨头窸窸窣窣地动着，缓缓撑起孩子虚弱不堪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令人惊讶的是，看到孩子的脸竟然分辨不出他的样貌。青紫色的眼皮高高的肿了起来，挤的眼睛只留出一条细小细小的缝隙。即使是布满泥土，也遮不住孩子肿胀的脸颊，好像硬生生在嘴里塞进去两个小馒头。鲜血遮住黏在鼻子和嘴巴上的泥土，脏兮兮的小脸上蔓延着一条条鲜红鲜红的血渍。
    缓缓挪动着摇晃的身子，孩子竟然裂开嘴笑了。应该是笑吧，因为面部抽搐竟生生遮住了只剩条细缝的双眼，所以阻挡了前进的路线，孩子又一次重重的摔在地上。趴了一会又准备撑起身子，可是他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可以重新站起来了。
    孩子开始爬，朝着可以让他休息片刻的地方爬。他好怕如果在这里睡着，便会一直一直睡下去。这里的风是那样的硬，这里的空气是那样的冷。他好累，好饿，好痛，真的好想休息，只要休息一下下就好了。可是他不能，他还没有见过为他被打入冷宫的娘亲，他好想被娘亲抱抱。他想，娘亲的怀抱一定是香香软软的。
    小小的孩子靠着对母爱的向往，强撑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爬回了自己的卧房，刚一进门便趴在地上沉沉的昏死过去。
    与其说是卧房倒不如说是一个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吧。昏暗的室内只有一张简陋不堪的小床，摇摇欲坠的墙壁上到处可见的是纵横交错的蜘蛛网。空气中漫着破败的味道。偶尔还会有几只老鼠大摇大摆的进出，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人存在，只是个蜘蛛巢，老鼠窝。
    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可是孩子还顽强的和命运争斗着。
    再次醒来已经不知是过了几天几夜，只知道他昏睡前还肿胀的看不清事物的双眼，此刻可以清晰的看到门外，昏迷前还是湿润的泥土此刻已经扬起干燥的沙尘。
    从消肿后还是青紫的脸上来看，这个孩子赫然就是年幼的千若离。
    那天是他第一次反抗，他骑在骂他母亲的孩子身上，如雨点般挥舞着满是皮包骨的小拳头。其他孩子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呆在那里，竟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象狗一样趴在地上的男孩，此刻正骑在二皇子千若影身上，一下一下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等孩子捶到越来越虚弱时，他们才想起去上前帮忙。
    锦衣华服的皇子们狠狠的拽下瘦小的男孩，用力的摔在地上，没等男孩回过神的时候，如狂风暴雨般的打骂便向他袭来。他们踢着、踹着、捶着、拍着、竟然还有用棍子的，好像他们打的不是一个人，不是他们的手足兄弟，他们打的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被打的男孩是否还活着。他们只知道自己打累了、打饿了。所有的侩子手都呲牙咧嘴的揉着手腕、拧着肩膀，各回各的房间休息了。
    只剩下可怜的小若离一个人爬在清冷的秋风里，那么瘦小，那么虚弱，那么让人心疼。
    从那以后虽然他们也会时不时地捉弄他一下，但是却没有以前那么的明目张胆了。那时的他懂得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要想不被欺负就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变强大起来！变强大起来！每天睁开眼睛，男孩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得很强大，强大到没有人可以在欺负他，强大到可以把娘亲从冷宫里接出来，强大到自己能不用再饿肚子
    也没有再去偷其他人的食物。他想过了，如果继续懦弱下去，受侮辱的不是只有自己，还有那个一心想保护他的娘亲。他应该正大光明的行走在其他人的视线中，他应该有骨气的活下去不是吗？
    可是肚子好饿，怎么办？夏天饿的时候还可以捡树叶充饥，可现在那些可以给他填饱肚子的叶子恐怕早已腐烂成泥土了吧。男孩无精打采的环顾着四周。此刻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高贵。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刚会走路时，就要来到这个地方。什么也不想知道，此刻，他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什么东西能填饱咕咕作响的肚子。
    你知道蜘蛛毛茸茸的腿扎在口腔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吗？你知道嚼着不知道是什么虫子的身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是多么的悦耳吗？你知道老鼠被拨开肚子后发出阵阵恶臭的东西是什么吗？你知道这些东西进到肚子里，那种疼痛是怎样的生不如死吗？
    你知道吗？不知道吧。可是，他知道。
    他知道自己是怎样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咀嚼着各种各样不知名字的虫子的身体。他知道那种声音对他来说是怎样的悦耳动听，因为他会慢慢的填饱肚子。他知道老鼠肚子里尽管如何的发出恶臭，自己都舍不得扔掉，相对于小小的虫子，老鼠肉对他来说就是一顿美味大餐。他知道吃过那些东西后他会痛得满地打滚、生不如死。他知道，知道能吃下这种东西的自己有多恶心。可他真的好想活着离开这里。
    直到连虫子和老鼠，在他的屋子里都不见踪影时。小若离已经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大大的眼睛镶在蜡黄的小脸上，看起来有几分像卡通人一样的滑稽。
    又是两天没有食物了，他只盼着快点下雨。这样，最起码还可以接些雨水，暂时维持着残烛般的生命。
    这次是真的死了吧？这次是真的可以休息了吧？这次是真的不用苦苦撑下去了吧？不然，为何他会看见仙女呢？好漂亮，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