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纪顺美僵住。
    那熟悉的紧张与不安，再次袭来，不过这一次，势如潮水，波涛汹涌。
    纪顺美直望着乔依可，大脑一片空白。
    乔依可也望着纪顺美，带着期盼与渴望。
    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瞬间的事儿。
    纪顺美突然抽出手来，掩饰的回了一句：“依可，刚才，你说什么？”
    乔依可眼中的光芒倏地熄灭，随之而来的，是一抹难以察觉的痛楚掠过眼眸，乌黑的眼睛显得更加深不见底。
    虽然难以察觉，纪顺美还是看到了。
    乔依可低头，给自己添了些茶水。
    “没什么了，刚才说的，是我自己的事。”
    似云淡风轻般随手一抚，刚才的惊涛骇浪顿时变得风平浪静，看不到一丝波澜。
    所有的波澜，都回归到了心灵深处，久久不停歇。
    纪顺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紧张，她害怕，她朦朦胧胧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过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一场友情，怎么偏偏总是滋生出合欢并蒂的相依相靠，同命相连？
    她不想面对这个事实的到来，她觉得这样点到即止的做着朋友便好，可乔依可那闪电般划过黑漆夜空的痛楚，瞬间照亮了一切，真相无处遁形。
    不是乔依可的真相，而是纪顺美的真相。
    乔依可一直对自己好到超乎寻常，纪顺美不是不知道，所以，即使今天知道了乔依可对自己存有磨镜之情，虽石破天惊，亦不觉意外。
    反倒，反倒是自己那一颗游荡了许久的心，为什么，为什么在紧张与害怕之间，在尴尬与无措之间，夹杂着一丝丝的喜悦甜蜜，那喜悦甜蜜里又掺了几许疼痛，几番挣扎，好像几个调皮的小孩，在互相抢占着自己的地盘。
    而她，纪顺美，她怜惜地看着百般滋味复杂的纠缠在一起，竟有种上瘾般的快感。
    纪顺美的挣扎纠结，没有躲过乔依可的眼睛。
    她看着纪顺美漫不经心地举起茶杯，却停到唇边，待乍然觉出是要喝茶，又赶紧的一饮而尽。
    其实，心思全不在茶上。
    想起第一次与纪顺美搭话，便是看她把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这个女人，自己纠结起来的时候，竟是这样可爱。
    乔依可虽然不动声色，刚才那一抹痛楚，倒不是假装。纪顺美婉转的拒绝令她心里一痛，从没有这样用尽心思的讨好一个人，偏偏人家，还是不够领情。
    可是，她是纪顺美，乔依可知道，她只是抽出手去，没有起身逃走，已经天大的面子。
    “顺美，你现在，只是不了解自己的心思罢了。”乔依可在心中暗想。
    埋葬那一抹痛，重新振作起来。
    这个女人，她乔依可要定了！
    乔依可想罢，便打定了主意，先把这一程暧昧放一放，说点儿其他的顺美在意的。
    “顺美，我们约林永江出来好不好？跟他讲清楚赵子昭的事儿，让他防备着点。”乔依可突然提到了顺悦的事儿。
    果然，纪顺美一愣，也放下纠缠的心事，注意力转到了顺悦这事儿上。
    “是应该这样，可是怎么约呢？我没有他的联络方式。”纪顺美为难地说。
    “你告诉我他是哪所大学的，其他的，包在我身上。”乔依可说。
    “他和我妹妹同校同级。”纪顺美说着便把学校的名字告诉了乔依可。
    “好，你坐着等着，我去学校找人。”乔依可说着站起身。
    “现在？”纪顺美惊诧。
    “现在！你乖乖等在这里，我半小时之内回来。”乔依可说着话就往外走。
    纪顺美站起拦住她：“依可，其实，不用这么急的。”
    乔依可看着纪顺美：“顺美，这事儿今天没有一个暂时的交待，我恐怕，你晚饭都吃不下。”
    纪顺美脸微微红，不再阻拦乔依可，坐回位子上。
    乔依可说的没错。
    乔依可一直了解她，比她了解自己还多。
    半个小时很快。
    纪顺美正坐立不安的想着乔依可要是不回来怎么办，乔依可却带着林永江回来了。
    寒暄几句，林永江坐到了纪顺美对面，乔依可挨着纪顺美坐下。
    给林永江斟了茶，纪顺美说：“永江，今天冒昧叫你过来，很失礼，不过，有些事情，我们想，你还是知道的比较好。”
    纪顺美说了“我们”，林永江望了乔依可一眼，点点头，对纪顺美说：“大姐，不要这么客气。”
    乔依可也听到了纪顺美说“我们”，心中有些好笑，在这场纪家的风波里，耿潇年都是个外人，何况她乔依可。
    不过，好笑的同时，又有一点甜丝线的喜悦冒出来，调皮的痒痒着她的心。
    忍不住，在桌下轻轻握了一下纪顺美的手，马上离开。
    纪顺美的脸“腾”地红了，赶紧低头喝一口茶，掩饰了过去。
    接着，把赵子昭的事跟林永江说了，并告诉了林永江，赵子昭对顺悦还没有死心，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末了，乔依可突然问林永江：“林永江，赵家财大气粗，就是不讲理的土财主一个，你，不怕吗？”
    林永江攥紧了拳头，眼睛里放射似磐石般冷毅的光芒，口中却蹦出一个字：“怕！”
    “哦？”纪顺美料不到是一个怕字，询问地望着林永江。
    乔依可却很坦然，也望着林永江。
    “我怕！我只怕那个混蛋伤到了顺悦，大姐，你放心，只要有我林永江活着的一天，我绝不让他动顺悦一根汗毛，顺悦就像天山上的雪莲一样纯洁高贵，就算顺悦有一天不钟意我了，我也会保护她一辈子，绝不让那个混蛋靠近他。”
    铮铮的男儿誓言，听得纪顺美心中一阵感动。
    “林永江，你要保护顺悦，也要保护你自己，多用一点智慧，不要再吃上次那样的亏了，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赵子昭又会想出什么损招儿来。”乔依可很冷静，适时的提醒林永江。
    “乔小姐，谢谢你的提醒。不管明枪还是暗箭，我赌那个王八蛋不敢要了我的命，就算受点皮外伤我也不怕，只要顺悦平安就好。”
    “还有，大姐，”林永江突然言语恳切，“大姐一定不要让顺悦知道，以她的脾气，要是知道了是赵子昭干的，肯定找他拼命去，我不想顺悦不开心，我希望她天天都快快乐乐地。”
    纪顺美点头：“难为你了，永江。我们纪家的人，尤其是纪家的女人，过得都不幸福。我希望在你的陪伴下，顺悦，她会是幸福的。”
    “大姐，你放心，为顺悦做任何事，我都愿意。虽然我不能给顺悦锦衣玉食的奢侈生活，但我有很多很多的爱，多到奢侈地爱，全部都是属于顺悦的，而且，我相信，将来我们毕业了，我们会生活得越来越好。“
    林永江言语真诚，连乔依可都有些动容。
    要交待的事情已说完，林永江便告辞回去了。
    纪顺美感慨：“依可，我突然很羡慕顺悦，她至少还有林永江。”
    “顺美，你不要羡慕顺悦，你，至少还有我。”
    纪顺美顿时无言，她以为刚才的那一波风浪已经过去，骄傲如乔依可，被人婉转拒绝后，绝不会走回头路。
    可是她错了，她并没有乔依可了解自己那样的，了解乔依可很多。
    乔依可说完，不看纪顺美，站起身，在桌上放了茶资。
    “这一次，说好我请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纪顺美本能地想喊住乔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骄傲如乔依可，虽然放下了她的骄傲，还是无可避免的，受伤了。
    被她纪顺美所伤。
    纪顺美独自坐在茶室里，落寞如杯里那一片飘零的茶叶。
    伤乔依可，非她本意。
    或者，从此以后，两人便是路人甲与路人乙了吧。
    纪顺美一想到会有一天，有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乔依可与她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她便难受的快要窒息。
    原来，她会为一个人，难受到无法呼吸的地步。
    乔依可的断然离开，是事先没有设计好的桥段。
    所以，她虽然揣摩了纪顺美的心思，临时加场了这样一出戏，心底里，还是没有准备好情绪。
    忍了又忍，不回头看纪顺美忧伤的眼神。
    她不看也知道，纪顺美的眼神，一定是忧伤的。
    这忧伤，是她乔依可招惹出来的。
    顺美，我也要给你很多很多地爱，多到奢侈的爱，化开你今天的忧伤。
    乔依可心里想着，离开的脚步一直没有停。
    离开，便是为了回来。
    离开，只会窒息，不回来，却会死掉。
    乔依可比纪顺美，总是要多明白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