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有些事情，虽然只是隔了薄薄的能映出人影儿的窗户纸，但，那也算只是天知地知心里知，明面儿上，尚可继续相安无事。
    但，一旦那窗户纸儿的小身量挺不住了，哪怕只是露一条缝儿，赤裸裸地面对面时，剩下的，只有难堪了。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几秒钟，纪顺美先挪开了眼神，继续一言不发地吃着饭。
    耿潇年自知理亏。
    耿潇年喜欢温柔乡，喜欢有女人把他仰望成无所不能的神。
    可是在他的人生信条里，女人，永远缺那么一个最可人的，耿太太，他却真是不缺的。
    纪顺美在耿太太的位置上可圈可点，十分称职，耿潇年从来也没有想过换掉这个太太。他当然明白，端庄娴雅如纪顺美，是耿太太的不二人选。
    所以，他虽然风流不避讳纪顺美，却从来没有当着纪顺美的面儿，让纪顺美难堪。
    米妮这次，确实是个意外。
    耿潇年想握握纪顺美的手。
    憋来憋去，这只手，到底也没有伸出去。
    外面的女人，伸手便可揽入怀，自家中的妻子，他却越来越搞不懂。
    想了想，耿潇年便不再跟纪顺美较劲了。
    纪顺美一再厌烦地避让，他自己也觉出没意思了。
    “顺美，我有件事跟你说。”耿潇年平静了下来。
    “什么事？”纪顺美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耿潇年没介意纪顺美的态度。
    说来，人便是这样奇怪的，纪顺美越战战兢兢，耿潇年越飞扬跋扈。突然有一天纪顺美来了脾气，耿潇年似乎倒收敛了些。
    “顺悦的事，我查清楚了，是赵子昭干的。”耿潇年说。
    “子昭！”纪顺美闻言大惊，对耿潇年的不冷不热也抛到了一边。
    “对，子昭。”耿潇年肯定的答。
    “怎么会呢？赵子昭虽然是个痞少爷，但顺悦一向离他远远的。”纪顺美急急地说。
    “赵子昭早就盯上了顺悦，曾跟顺悦说想交朋友，顺悦没同意，结果后来他发现顺悦跟林永江好了，便把气出在了林永江身上。”耿潇年解释说。
    “这个混蛋！”纪顺美气极，“我们家怎么攀上了这样的亲戚！”
    “你以为，你们家攀上的，都是我这么清白的好亲戚吗？”耿潇年带了点嘲笑。
    纪顺美看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辩白。
    不过公道点说，耿潇年只是风流，人没有坏到哪里去。赵子昭却是自小便打架斗殴泡女生，无恶不作的典型痞少爷。
    “这回，把人打成那样，赵子昭算是出气了吧。林永江的受伤能换得平静，也算值得了。”纪顺美无奈地叹口气。
    “平静？”耿潇年反问。
    “据我所知，赵子昭可是一直对顺悦没死心呢。”耿潇年说。
    “那怎么办？”纪顺美焦急地喊。
    “没什么好办法，走一步说一步吧。”耿潇年说。
    “潇年，你，不能劝劝赵子昭吗？”纪顺美问耿潇年。
    “顺美，实话跟你说，赵子昭那种下三滥的小痞子，跟我说话都不够资格。但是若身份合适，我可以替顺悦出头，劝他，或者吓唬他，都行。可是顺美，不是我耿潇年怕事，这事儿，确实轮不到我出头。顺仁是顺悦的大哥，赵子昭的姐夫，按理说，顺仁去跟他谈谈，才是最合适的。”
    耿潇年话说的在理，纪顺美无言，想想大哥顺仁怕赵子慧的窝囊样子，心凉了半截。
    “或者，你可以找你大嫂谈谈，都是女人，能容易沟通些，再说，你大嫂一直不太喜欢顺悦那丫头，她可能也不希望顺悦成为他们赵家的儿媳妇吧。”耿潇年提醒纪顺美。
    纪顺美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想想大嫂那张目中无人的脸，纪顺美先就怵了。
    为了顺悦，她只能忍下心思，试试看。
    “潇年，你说的对，我应该跟我大嫂谈谈，大嫂跟顺悦关系一直不好，我想，她也是不会赞成的。”
    耿潇年点点头，“找个好时间，约你大嫂出来谈谈，别在家里谈，你父亲知道了事情会闹得更大。”
    纪顺美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跟赵子慧见面的事儿。
    晚餐快要吃完。纪顺美轻声说了句：“潇年，谢谢你。”
    耿潇年心里一动。
    连日里的戾气，随着这一声“谢谢”，渐渐散了。
    嘴上却说：“不用谢我，以后，别给我脸子看就行。”
    纪顺美想反驳他说“你也不想想，我的脸子从何而来”，可毕竟耿潇年这次帮了她，她也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些理不清对错的事情了。
    第二天早上，耿潇年上班去了，纪顺美一个人在家坐立不安。
    她在盘算着怎么约大嫂出来，怎么跟大嫂说。
    万一大嫂说，是顺悦脚踏两只船，勾引赵子昭，那怎么办呢？
    以赵子慧的为人脾气，倒打一耙的事儿，太正常了。
    正盘算着，乔依可来电话了。
    “顺美，下午我们要上课，你有空来吗？”乔依可问。
    “上课啊。”纪顺美意兴阑珊的应了一声。
    乔依可听出声音的异样。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还为昨天米妮的事不开心？”乔依可体贴地问。
    “不是，是为我妹妹顺悦的事儿。”纪顺美答。
    乔依可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纪顺美以为是自己冷淡了她，连忙说：“依可，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想做健美，只是，顺悦的事儿让我心烦。”
    “顺美，换好衣服，在家等着我，我接你出来，我们找个地方喝茶。
    说完，挂了电话。
    纪顺美放下电话，起身回卧室换衣服，等着乔依可。
    乔依可有时候也会很霸道，可这种霸道，只会让人觉出毫无保留毅然决然地被疼惜，断不是耿潇年那种无视别人的蛮横可厌。
    只一会儿，乔依可便到了。
    因为赶得急，发式还是上课时候挽着的髻，顾不得自己脸上的汗水，端着纪顺美的脸看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差点急死我。”
    纪顺美被乔依可牵着手领出门。
    心里无缘无故地，便暖得想哭。
    找了一间茶室坐下，点了纪顺美喜欢的英式红茶。
    品着茶，看着对面的乔依可，纪顺美觉得心中踏实了许多。
    便把耿潇年跟她讲的话重复了一遍给乔依可听，末了，问乔依可：“你说，我找我大嫂谈谈妥不妥当？”
    乔依可沉思了一会儿，说：“按身份关系，再妥当不过了。可是，顺美，你大嫂那个人，可是没有理也要辩出三分理的泼辣女人，你有把握，能说服她去劝她弟弟吗？”
    纪顺美叹气：“没有，所以才为难，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
    乔依可回想起在纪家小少爷的满月礼上，赵子慧是何等地尖酸刻薄，最后还是耿潇年出面才打消了她的气焰。
    她断定，纪顺美去找赵子慧，肯定是自讨苦吃。
    “顺美，不要去了，你大嫂那个人，你应付不来的。”乔依可想了想，劝纪顺美放弃这个想法。
    “可是，我不去，顺悦怎么办，除了我，没有人能帮顺悦的。”纪顺美左右为难。
    “关键，你去了，也帮不上顺悦。”乔依可说。
    这正是纪顺美为难的地方。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跟赵子慧谈得拢，事实上，连五成都没有。
    “顺美，你听我的，即使赵子慧不愿意顺悦当他们赵家的儿媳妇，她宁可暗地里跟她弟弟说顺悦的坏话，明面上，她也不会帮你们的。”乔依可接着说。
    “依可，我，好难过。”纪顺美喟然长叹，“只有一个妹妹，却不能保护她。”
    “顺悦不需要你的保护。”乔依可看着纪顺美，一字一句地说。
    “顺悦那么勇敢，坚强，林永江又那么爱她，这反而是考验他们两个的好时机。你不如先把实底交待给林永江，让他防着点赵子昭。”
    纪顺美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乔依可握住纪顺美的手：“顺美，相信我，顺悦会没事的，就算有事，也有林永江不离不弃地陪着她。反而你，总是让我担心，一见不到，便记挂得寝食难安。”
    纪顺美低下头：“是我没用。”
    乔依可握紧纪顺美的手：“不是你没用，而是，我太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