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

    这一天过得平平稳稳,下班前约了阿宝吃饭,算是感谢他帮我落实租房的事情。以前的房子实在离公司太遥远,每天花在交通上的时间就有2小时。虽然我回到家也无所事事,但无所事事也有无所事事的做法。而这些做法里绝对不会包括,在公交车里跟别人做肉搏战之类的运动。
    阿宝通过这几年卖电脑的人脉,在四环的地铁边上帮我找了一套45平米的单身公寓,从公寓出发坐15分钟地铁便到公司。因为是熟人,本来在这黄金地段需要2500一月的租金现在只需1500,差不多是我三分之一工资的价钱,想想一天也是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家里呆着,这样一算,这个价位实在是为我量身定做啊。
    和阿宝在东来顺吃涮肉动扯一句西扯一句,话题由经济危机扯到猪肉涨价扯到猪流感再扯到人类的存亡再扯到人生的意义,最后阿宝跟我说,要是三十岁前我还没嫁,他就娶我回家。
    男女之间的事情就是奇妙在这种暧昧。我有幸听到这句作为红颜和蓝颜之间出镜率最高的台词,也算少了一件人生憾事。这就跟考试的时候老师许了你肯定能及格的保证一样,心里有了底线,无需担心此次试卷难易程度,特安全特舒心。这个社会,确实很多场婚姻已和感情无关,能让友情绕过爱情直接升华成亲情,省心省力也未尝不可。但感情这种事情找个候补和备胎,听起来有些辱没神圣的爱情的嫌疑,就跟两个烂苹果没人买,凑凑对,打个半价买一送一促销,苹果要是有灵魂,怕是要终日以泪洗面。
    在这矛盾的心理指导下,我给阿宝的回复是:要是35岁之前我仍然没嫁他也刚好单身,我们就听从老天的安排结婚吧。阿宝显然觉得35岁有些晚,虽然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但35岁生孩子危险系数比较高,到时候一尸两命,很有可能他从新郎官升级为鳏夫,这委实不太吉祥。然后我又举例佐助我的观点,现今社会很多人中年生子而且生活得很幸福,比如宋祖英、比如林青霞。阿宝立刻说,很多明星年轻时就偷偷生孩子了,比如范冰冰,比如陈坤,而且看王菲晚年生子,生了个兔唇出来,况且我说的宋祖英和林青霞生活得不是很幸福。我震惊于平时只会捣鼓各种电脑硬件的理科生阿宝居然熟谙娱乐圈门道,简直和娱乐周刊忠实读者的wendy姐一样。但为了保全面子,我义愤填膺地指出,首先陈坤和范冰冰是否有孩子有待考证,其次王菲作为我的超级偶像,不容他对女神的一丝玷污。最后阿宝说,娱乐圈凡是确凿的都是在演戏,凡是有待考证的都是真实的,而且玷污王菲的是李亚鹏,绝对不是他。
    最后我跟他在争论娱乐圈的是是非非中不欢而散。
    也许是因为东来顺的羊肉太腥容易上火,或者是因为昨天晚上铩羽而归败不下火,总之第二天我的右脸颊靠近鼻翼的位置,长了一颗硕大的青春痘。这颗青春痘一看就是先天不足,犯了冒进主义的错误,红通通地鼓在脸上,却不至于到能挤出脓来的程度,远远看上去像一粒肥肥的肉痣。
    发现这颗肉痣的时候,离飞机起飞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我慌乱地将换洗衣服塞进行李箱,又换上一身ol通勤装,匆匆奔向机场大巴。在车里我见缝插针地掏出化妆盒开始补妆,但无奈道具不全,这枚肉痣仍□地茕茕孑立于我的平面脸,让我分外绝望。
    到机场航站楼时,已发现林大人站在临近跑道的大玻璃窗下。如果我站在玻璃窗外,我肯定会把他当做橱窗模特而驻足观望。他穿了一件银灰色的衬衫,套了一件黑色的薄毛衣,黑色的西裤上有直直笔挺的裤线。他的左手挂着一件深色的妮子大衣,右手拿着一杯星巴克的咖啡。侧面望过去,似乎还能看见睫毛上挂的金色的晨辉。
    他的周围没有一个我熟知的同事或者客户。这不禁让我遐想,他这么单独要请我出差,是什么意思?
    像我这样二话不说奉献自己,奉献完了二话不说吃了避孕药,吃了避孕药又二话不说地恢复上班的人,按道理来说,怎么看都像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女性。我故意让自己表现出职业小姐或者热衷于419游戏的高手。我想林大人要是对一个游戏人间的女人感兴趣的话,那只能说,林大人不过是比上任日本老板多了层面具而已。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感叹道,所有的老板都将是龌龊的,只不过不同的老板有不等的龌龊暴露期而已。
    正当我得出这么哲理的普世真理时,我看见有一枚小正太穿着一套蓝色的nike童装,欢快地奔向林大人。林大人俯下身,给他翻了翻竖着的外套领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又弯下腰,给小正太系了鞋带。
    我嘴巴张成o型,还没来得及闭上,又跟看舞台剧似的看到一良贤淑德的女子从舞台的另一侧袅袅娜娜地走向林大人和小正太。说她是贤淑女子,那是因为她全身的打扮无不符合这样的称号:首先她的头发一丝不乱地都梳向脑后,扎成一个貌似叫发髻的形状;其次是她穿着一身紧身的高领毛衣,毛衣外的黑色外套上别着一枝兰花状水钻xiong针;而构成这种品质的最重要的特性来自于她环着的类似于阿富汗毛毯图案的披肩。披肩这种东西对于我来说既不算衣服又不能当床单,一度认为这是比耳钉项链还要单纯的装饰物,而用得着这种装饰物的除了那些走红地毯需要露整个后背乃至股沟的女明星外,就是纯粹需要借助它们得以提升明星般气质的贵妇。
    这位贵妇保养得甚好,皮肤光洁,弹指可破,怎么看也只有20多岁的年纪。公司姐妹们没有说错,林子松果然被一只狐狸迷得神魂颠倒,只不过这只狐狸乃是只高贵的优等品种白狐,而被青春痘、信用卡账单、各种水电杂费困扰的我们处于食物链最低端的杂草,连动物也算不上。
    这明显是一家三口的家庭旅游,将我拉上,就像名门望族旅游,将保姆管家捎上一样。
    而我也如同英国管家绅士地朝贵妇和林大人点了点头,然后又如同菲佣一样跟小朋友眨了眨眼,调皮地说了一句:nieetyou,too.
    旁边的贵妇伸出手,想摸摸小正太的头,以示欣慰和满足。没想到小正太头一偏,钻进林大人的另一侧,偷偷地瞥了一眼贵妇,细声说:我的发型很酷的。
    这个孩子明显对爸爸比较亲近,刚才被林大人揉得排山倒海也没支一声,现在反而闹脾气了。
    贵妇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于是,我特善解人意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自我介绍到:您好,林夫人。我是roger的行政助理张耀华,您叫我妖子、小张都行。事先不知道这次您全家一起出门,多有不便,请多包涵。
    话说我真不知道这周末干嘛去的,所有的日程安排里都没有今天的行程。为此,我还特意事先托运了航行违禁品刀具,以防止在大连宾馆发生一些老板和秘书之间屡见不鲜的不雅桥段。
    所以说,做一个洁身自好又能保住饭碗的秘书,不,行政助理,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扯远了……
    贵妇笑逐颜开地眯着眼不说话。
    倒是小正太煞风景地说:张阿姨,你看我哪里像她啊?不要随便把别人当做我妈妈。
    我倒吸一口气。老板是我的衣食父母,按这个辈分排下来,老板的孩子也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但我照样惹不起。我只好生生将这质问受了下来。
    林大人虎了一下脸,皱着眉头跟小正太说道:林思聪——
    林思聪撅了撅嘴,用气声哼一下,不满地望天去了。
    林大人转过头和颜悦色地跟我打招呼:过来介绍一下吧,这是孩子妈妈的朋友,也是我们这次项目的投资方中天集团的王经理。
    王经理显然不太满意林大人的介绍方式,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笑得云淡风轻了。
    从小时候起,我爸脸上43块肌肉中随便一块肌肉运动,我都将如同慢镜头加放大镜般一眼识破,并很快从这些肌肉运动里的任何一种复杂的组合中分析出,他老人家下一步要做的动作是选择打我还是骂我,如果打我标尺的厚度会到多少。所以,察言观色是我从小练就的生存技能。我很快从王经理这瞬间的表情变化中感觉到了,所谓的朋友是有猫腻的,我心眼小但不表示我缺少。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我又不是孩子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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