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这天,姜文君去母亲家接了雨澄过来,芦苇拉了卓立到门口去接他们。一见雨澄,她笑盈盈地走上前去:“雨澄来了?瞧哥哥也来迎接你了!”雨澄和卓立看了对方一眼,都沉着脸没说话。芦苇一看,伸手接过他们手上的东西,把他们让到房间里来。
一推开房间的门,芦苇微笑着对身后的雨澄说:“瞧瞧,喜欢吗? ”
雨澄的目光扫过房间,只见墙上贴着漂亮的壁纸,窗帘、床单和靠枕都是同样的白底校洪花儿,还带着精致的花边儿。小床靠墙壁饶有情趣地陈列着高高矮矮的一大排旧的毛绒玩具。
看她的目光停在床上,姜文君忙向女儿说:“阿姨把你原来的床搬来了,还有这些你从小玩到大的娃娃。 ”
芦苇也趁机笑吟吟地说:“这样雨澄就像回到家一样。 ”
雨澄一言不发。
芦苇有些失落,心知这孩子对自己成见很深,想起冯丽萍的嘱托,她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动手打开旅行袋,边整理边说:“阿姨帮你把衣服放到衣橱里……”
雨澄冷冷地打断:“不用,我自己放!”
芦苇愣了愣,看一眼姜文君,姜文君充满歉意地回看着她。二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雨澄看也不看他们,又说要写作业,把他们“请”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门口,卓立抱着手臂作壁上观,一脸的幸灾乐祸。
饭桌上,雨澄狂风扫落叶般地吃着食物,全家人都呆住了,姜文君不知所措,卓立抱着看西洋景儿的心态,看着她这种吃饭方式,多年的医护经验让芦苇满是担忧。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二天,厕所争夺战全面升级了。卓立在厕所里半个小时都不出来,雨澄急的使劲擂厕所的门。
芦苇沉着脸训儿子:“现在家里人多了,用洗手间更得考虑别人!跟你说多少次了,以后你改到晚上洗澡!现在天冷了,跑了步不用洗澡。 ”
卓立也叫上了板:“门儿都没有#糊可以学她爸,上楼下的物管解决问题,人家要不愿意,就买门票……月票!对了,厕所月票!”“卓立!你这是人话吗?”“我够意思了,连房间都让给她了,她该知足了!”
芦苇还想说什么,一抬头见姜文君走来,忙住嘴,忍着火往厨房走去。
卓立坐回桌前读英语,芦苇出现在他的身后,他习惯性地挪开桌上的书,等着母亲将早餐托盘放到桌上,半晌,没见动静,转头看到妈妈空手站在身后。
“从今天起,你不能搞特殊了,早餐跟大家一块儿吃。妈妈也不再为你削苹果剥鸡蛋了,你要为妹妹做个好榜样。还有,你的内裤也得自己洗。 ”
卓立的表情由惊怔上升为恼怒。早饭桌上,无声的战争在各人之间进行。
芦苇收拾雨澄脏衣服拿去洗的时候,发觉她吃零食吃得也很疯狂,从包里和衣袋里掏出来的零食袋子堆积如山。她忧心忡忡,找了个时间和丈夫说了此事,姜文君干坐无语。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食欲旺盛了,这是暴饮暴食。看她吃正餐已经让人瞠目结舌了,没想到她还吃得下那么多零嘴儿,什么饮料、薯片、牛肉干、巧克力,她那屋里都成零食铺了!”想想冯丽萍生前嘱咐过的事情,她尽量用婉转的口气对丈夫说。
姜文君一脸忧虑地点点头:“在奶奶家就是这样,我妈又不管她,觉得不能在吃上亏了孩子……以前还好点儿,从她妈妈去世后,好像吃得更多了……”
芦苇看着老公,略一犹豫,试探地问:“你有没有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种病?”姜文君猛地抬起头来:“有那么严重?”“孩子这么吃绝对不正常。 ”
姜文君为难地挠了挠脑袋:“我也觉得不对劲儿,说过她几次,可一不让她吃她就嚷嚷饿得头晕,奶奶又在旁边护着,我……狠不下心断她的‘粮’。”
“可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轮到卓立站在洗手间外狂擂门了。他一脸水火不留情:“开门!开门!再不开我砸了啊。 ”芦苇走到儿子身后,故意挤兑他:“你也知道水火不留情啊?去物管解决问题呀!我给咱们家买了家庭套票!”卓立瞪了母亲一眼,终于忍不住了,拔腿就往外跑。如是几次,餐桌、卫生间及一些可能的地方和话题,都成了两个孩子的“战场”。雨澄更是抓紧一切机会和芦苇“争夺爸爸”。
芦苇几次拿起冯丽萍留下来的录音带,又犹豫着放了回去。但还是和丈夫商量着,如何让雨澄适量减肥,二人和雨澄提及这事,雨澄却采取了不理睬不合作的态度,以致他们夫妻二人时常为一些小事发生摩擦。
瑜伽馆里,面对妹妹,芦苇满腹苦水:“卓立和雨澄基本上是水火不容。我每天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想方设法取悦两个孩子,特别是雨澄,结果却是越讨好她,她越不领情。我开始理解后爹后妈身份的尴尬了。原来这个家因为我们卓立天天阴沉着脸,已经让人噤若寒蝉了,现在又多了个雨澄,家里的气氛更加古怪和紧张,搞得我和姜文君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说着叹了口气,看着妹妹说:“或许你和晶晶不住一起有不住一起的好处,避免了好些矛盾。每天晚饭后,我们家会出现一种奇怪的格局——姜文君去女儿房间,一待两三个小时,我一个人坐不住就去儿子房间,家里好像分成了‘两个阵营’。知道最让我难受的是什么吗?我在冯丽萍病床前发过誓的,也怀着一腔热情要和雨澄做最贴心的母女,可是,打她一进这个家门儿,我就发现自己被无情剥夺了接近她甚至讨好她的所有权利!为她好让她节食减肥,她就故意胡吃海塞给你看……她基本上不正眼看我,可从她偶尔投来的眼光中,我感到她似乎正从我这个后妈的痛苦中收获到一种特别的快感……”
芦溪同情地将手放在姐姐的手臂上,轻声说:“想想办法,不信你连个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 ”
芦苇无语,沉默片刻,说出了隐秘的心事:“其实,雨澄怎么样我都能忍,她毕竟还小又刚死了妈,只要姜文君能理解我,能认可我的努力,我心里也就平衡了……”
闻言,芦溪不解,只好疑惑地看着姐姐。
芦苇接着说:“我无心说了句肥胖会影响智力发育,他就怪我伤着他女儿了……”说着眼圈一红:“那句话他说得很委婉,但很认真,听着比他冲我吼还难受……”
芦溪一扔手里的东西,愤愤不平地说:“这话怎么就伤着雨澄了?”
芦苇一看,忙替丈夫打圆场:“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如果胖的是卓立,蒲剑峰说我伤到儿子了,我不会想这么多吧?这就是亲生的和非亲生的区别吧?”
“有些话你别憋在心里,要跟姐夫说清楚,不然你以后在家说句话还得想半天,成什么了?累不累呀?”芦苇寻思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