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生活就是这样,有些时候,那个寸劲儿就是一个个的赶上了。
    芦苇焦急地等着他过来给父亲庆祝生日的时候,姜文君正被冯丽萍叫到一个小餐馆里商量女儿考试的事,冯丽萍吃着一盘饺子,桌上的几页考卷上,其中一张右上角空白处,“55”分的分数特别醒目。冯丽萍一边吃,姜文君一边焦急地看着表。看他这样,冯丽萍瞪了一眼,嘴里嚼着东西说:“你别老看表行吗?你看表我咽不下去!”
    姜文君也不理会她的语气,只是急得在椅子上直打转,片刻,试探性地问她:“要不,等下课你先跟老师谈谈……我今儿真的有事儿。 ”
    “什么事儿?”“那边老爷子过生日。 ”冯丽萍头也没抬,说:“老爷子过生日,他两个女儿,外加杜锦波这个好女婿陪着呢,不缺你一个!”稍顿了下,又说:“你反正已经晚了,你就定下心顾一头吧。 ”
    灯火早上,芦家晚饭都过去了很长时间,还是不见姜文君的人影,全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每过去一分钟,芦苇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芦溪打了个呵欠:“我们撤吧,明儿还上班呢。 ”芦父看看大女儿,说:“再等等,不是还有蛋糕吗?吃了再走,怎么也得表示一下。 ”门响了一下,姜文君小跑着进来。一进门,姜文君赶紧对芦父说:“对不起,爸,我晚了。 ”芦苇见他的手空着,问:“我订的蛋糕呢?”姜文君愣了愣,一脸抱歉地说:“我给忘了,刚才过去……蛋糕店已经关了。 ”芦苇脸色骤变,转过头去不说话。姜文君望着一家人,嚅嗫地说:“明天……明天我去取……”芦苇抢白了他一句:“明天爸又不过生日。 ”
    芦溪看看不妙,忙出来打圆场:“一个蛋糕而已,我还怕胖呢!”
    趁着这个当儿,姜文君向芦父哑声说了句:“对不起呀爸,生日快乐!”芦父温和地点点头,看看一旁脸色不佳的老伴儿,替女婿解围:“没关系,芦溪说得对,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血糖高!”又向姜文君说:“看你也很累,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
    出了门打车,卓立戴着随身听坐在前排。芦苇和姜文君坐在后排。一阵沉默。只有路灯一排排从车窗闪过,照的车内的人,忽明忽暗。
    姜文君赔笑对妻子说:“要不,明天我们一家再给老爷子补个生日?”
    芦苇看一眼前排的儿子,见他戴着随身听,遂向姜文君冷笑道:“亏你想得出来,我爸又不是三岁小孩!”稍顿,开门见山地问:“你不是在单位加班吧?”
    姜文君默然,片刻,小声说:“是雨澄的事儿。 ”
    “我就知道。不是讲好了今天冯丽萍接送吗?”
    姜文君哑声:“昨天补习班搞了个测验,雨澄的成绩很不理想。她妈妈很着急,一定要我过去一起跟老师谈谈,我们一直等到下课……老师说照雨澄的这个情况,考试进一百名看来没什么希望。 ”
    芦苇愣了:“一百名进不了就麻烦了,人家帮忙的前提就是进一百名。 ”
    “要不,你把这个情况跟那位校长说说,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嘛?”
    姜文君想说什么,又打住。卓立从后视镜里斜了一眼姜文君,表情冷漠,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杨校长爱人来探望杨大爷的时候,芦苇犹豫再三,还是说了雨澄的情况。杨校长爱人虽为难,却答应帮忙想想法子。没过几天,九中给了信儿,就是得交六万块钱的赞助费。一听这个话,姜文君本能地问:“教委不是严禁巧立名目收赞助费吗?”一眼看见卓立从房间内走出来,问:“当初卓立上九中交赞助费没有?”
    芦苇摇头:“一分钱没交。 ”
    “那就是了,他不也是跨片区就读吗?”
    卓立听了他的话,摘下耳机插了句:“我考全市第一,他们求着我还来不及呢。”语气平淡,姜文君哑了。姜文君在客厅走来走去地寻思。他拿起电话听筒,看看卓立房间,又有所顾虑地放下,最后向卧室走去,并关上了门。
    片刻,芦苇从厨房出来。一看姜文君不在,有点疑惑。这时候,茶几上她的手机发出收到短信的声音。她拿起看,是芦溪发来的。芦苇拿起座机的听筒准备回电话,听筒里却传来了冯丽萍的声音。
    “你们家护士长不是特能耐吗?校长的爹不是拿她当亲闺女吗?让她跟校长说说,给咱们免了吧!至少也打个对折儿呀!”“六万已经是底线了,享受的是教委主任的待遇。 ”
    “哼!哄鬼呀?拿别人当二百五吧……我不是说你们家护士长啊,我是说那校长!我看哪,还是你们护士长面子不够大!当初她做出很有把握的样子,我们才放弃了别的选择,现在一张口要这么多钱,早知道就不在她一棵树上吊死啦!”
    芦苇已气得手脚冰凉,哪还听得下去?猛地摔掉了听筒……姜文君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怪响,呆了会儿,回过神来对冯丽萍说:“我待会儿再打给你。”随即挂断到了客厅。
    走到客厅来的姜文君猛地站下,只见芦苇像一尊雕像坐在沙发上发怔。电话听筒掉在她的脚边。听筒里冯丽萍那尖厉的声音兀自响个不停。
    “喂!喂!姜文君,谁让你不爽呀你摔我电话?”蓦地,芦苇扑上,抓起听筒冲口而出:“你让我不爽!”电话那边突然一片寂静。芦苇狠狠地挂断电话。
    姜文君坐到她对面,郁闷地搓了搓脸,一脸歉疚:“冯丽萍那张嘴就是没遮没拦的……”
    芦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想想自己拉下面子,违背了这么多年的坚持,为雨澄的事跑前跑后,临了临了,却被人这样说?她哆嗦着,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一头乱绪,不知如何开口为自己诉述这委屈。等她开口,声音都变了调:“我告诉你姜文君,我从来没有为了我们家的任何人任何事,这么老着脸去求过人!我更没有跟病人家属开过口!全心全意照顾病人是我的本分,我没想过要别人回报什么,这是我做人的原则!这回为了你女儿,我是破了天大的一个例了!我厚着脸皮一再地让人给办这办那!好像我一开始对老人好就是处心积虑似的……我心里很不自在知道吗?到头来怎么着?居然赚了你前妻这么一番话#糊说人家没买我的面子,你让她明天就抱十万八万去试试,看看人家收不收!”
    “我知道你委屈,你又不是为了冯丽萍,你是为了我跟雨澄呀……”
    “我谁也不为!你们家的事儿我不管了!我也没那能耐管!”芦苇提高声音,也不理他,自顾自说完,掉头就走。
    姜文君嘴拙,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但他还是努力安慰了妻子几句,随后来到了前妻家,刚一进门,冯丽萍冷冷地问:“我怎么得罪她了?”
    姜文君看着自己交叉的双手,片刻,哑声说:“她是真心想帮忙,也尽了全力,你电话里那么说,你觉得对她公平吗?”“我说什么啦?啊?”冯丽萍的声调高了起来。
    姜文君脸色一暗:“算了,我不想吵架。我们还是来谈谈最紧要的事吧。”稍顿了下,又问:“你觉得我们有必要花那么多钱把雨澄硬塞进九中吗?六万对我们这种工薪族可不是一笔小数!你想过没有,如果女儿成绩一直上不去,我们能沿着这条昂贵的教育之路走多远?”
    冯丽萍一愣,断然回答:“走一步算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 ”
    姜文君哑然。冯丽萍看着他,良久才说:“这才是她不爽的真实原因吧?怕出钱吧?”
    姜文君苦笑:“你不笨,你用脑子好好想一想吧,她这人但凡有一点心机,直接就通知我们人家校长那边儿没辙了关门儿了,哪儿还有什么赞助费这一说呀!”
    冯丽萍被问住了,愣了片刻,说:“反正雨澄得进九中#糊不是说别人十万八万都进不去吗?不去那是浪费指标!”姜文君想说什么,一转头看见雨澄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张了张嘴,又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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