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芦苇的温柔和善让姜文君如沐春风,而相较于前夫,姜文君的木讷中透出的踏实也让芦苇感到了平实。一年半后,他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古语道:“婚姻者,合两姓之好也。”家庭的重组不仅是两个人的事情,还包括两个原来的家庭,尽管他们各自做了最坏的心理打算,可是,生活总是不按预想的出牌,后爹后妈后儿媳,还真不是好当的。
    酒店更衣室里,芦苇姐妹俩并排站在镜子前,芦苇一脸的幸福羞涩,眼角眉梢藏不住的飞扬神采。芦溪为她戴上面纱,又仔细地端详了半天,啧啧道:“看看,姜文君何德何能,能娶上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芦苇嗔了她一眼,抿嘴一笑说:“别编派他了,从今儿以后,你得叫姐夫。”又问:“他人呢?”
    芦溪嘿嘿一笑:“等不及要入洞房了?又不是头一回……”芦苇拍了她一下,狠狠地瞪着妹妹:“你这张嘴非要这么损吗?”
    芦溪一看,赶紧赔笑说:“别这么凶嘛,新娘子要温柔……等会儿,脖子这儿得补点粉,要不脸显得太白了,不自然。”说完,一把把她按在椅子上,取下芦苇的面纱小心地放在一旁为她补妆。
    屋里静静的,谁也没注意到姜文君的女儿姜雨澄站在门口,她看着继母的背影,目光复杂,小手死死地抓着墙。雨澄身材偏胖,举手投足都显得笨重,又背着一个沉重的书包,本来就笨重的身体显得更加不灵活。
    芦苇碰了碰芦溪轻声问:“他妈到了吗?”“刚才雨澄小姑来电话说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吧。”芦苇出了会儿神,知道婆婆不喜欢自己,也不赞同这桩婚事,但今天是婚礼,也许是个好机会能让她接受自己,想到这里,霍地站了起来:“我去门口迎迎她。”转身便走。芦溪拿着粉扑站在原地,恨恨地跺脚道:“还没弄好呢!”也跟着跑了出来。
    姜文君站在酒店门口来回踱了几步,埋怨妹妹:“你可是答应把老妈弄来的,这让我怎么跟芦苇和他们一家交代?”姜文娟觉得委屈,说:“妈这个人软硬不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是拿枪指着她,她眼睛都不带眨的。”正说着,芦苇从里间跑出来,一看他们的情形,什么都明白了。想想自己结婚,婆婆却连面都不露,这让亲戚朋友们怎么看?她一阵伤心,眼里蒙上了一层泪光。
    姜文君走到芦苇面前,搓着手,张了几次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他一脸歉疚:“对不起……”芦苇含泪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芦溪从后来赶了过来:“快快,时辰到了,司仪在催了。”芦苇愣了愣,忙回身往里边跑。芦溪看着她,想起了什么。问:“面纱,面纱呢?”
    她们回到更衣室和几个女宾一起,七手八脚地把更衣室内外都翻遍了,就是不见面纱的踪影。芦溪纳闷,说:“撞鬼了,刚刚明明就放在这儿的。”一个女宾也觉着奇怪:“还真是怪了,它自己会飞不成?”
    芦苇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众人忙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一回头,看见雨澄正沿着走廊走过去,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她心里一动,跟了上去。雨澄径直走进了女宾卫生间,芦苇在门口停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进去。一进门,芦苇惊呆了:洗手池前,雨澄一手拿着面纱,一手举着打火机,啪一声打着了,轻柔的面纱罩在了火花之中。雨澄举着面纱,眼里闪过一丝快感和恨意,静静地看着面纱一寸寸被火花吞噬,直到快烧到手指才把它扔进了洗手池里。面纱在洗手池里继续燃烧,渐渐化成了一片灰烬。芦苇看着这一幕,惊呆了,真不明白,孩子心里怎么会对自己如此仇视,就这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雨澄打开水笼头将灰烬冲走,又洗了洗手,转身想离开。蓦然看见芦苇站在身后,她也愣住了,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对方。雨澄看着她,目光在瞬间的畏缩之后,变得倔强而敌视,紧紧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良久,芦苇才挣出一句话来:“为什么要这么做?”
    雨澄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不知道面纱是纯洁的象征吗?你儿子都那么大了,还有脸戴面纱?”
    听到这句话,芦苇像被鞭子抽了一下,全身一抖。雨澄绕过她,夺门而去。
    芦溪跑了过来,问:“怎么了这是?”然后指了指门外:“雨澄她……”
    芦苇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这才转身对妹妹强扯开了一丝笑容说:“没事儿,开始了吗?”
    芦溪咳的一声说:“还说呢,该新人入场了,别管什么面纱了,快走。”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就往外走。一路走,芦苇心里却总是飘过雨澄烧面纱时的决绝和看向她时的冰冷眼神。
    随着司仪的声音,新郎新娘入场,众人的掌声热烈地响了起来。姜文君喜悦地打量着新娘,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就低声问她:“你的面纱呢?”芦苇强作笑颜:“出了点小状况……”
    随着司仪的引导,程序一道道走了下来。音乐声中,新郎新娘为双方父母奉茶,姜文君和芦苇先后为芦父、芦母敬茶,芦苇瞥了一眼妈妈旁边的空座位,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芦妈妈也红了眼圈,抬手为女儿抹掉眼泪,放低声音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她这辈子都不见自个儿的儿媳妇了?也不见咱们这对亲家?”
    芦父看了一眼一脸尴尬的姜文君,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转头低声责备老伴:“好了,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
    夜色已深,酒店里宴席正酣,窗外的大雨丝毫没影响屋内热闹的气氛,新郎新娘一桌一桌地挨着敬酒。芦父芦母带了芦苇的儿子卓立坐在一桌,卓立戴着随身听,自顾自地吃着面前的菜,对眼前的热闹视若无睹,偶尔抬头,目光扫到母亲和继父,表情却愈加冷漠。
    姜文君向众人拱拱手:“大家喝好吃好啊,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多多包涵。”芦苇也向众人笑笑,跟着他走向另一桌。
    一个女宾看看他们走远了,拿胳膊碰了一下旁边的人:“听说护士长的前夫也是医院的?”
    “药剂科主任,挺吃得开的,一不留神和一个漂亮的小护士搭上了,护士长给了他三个月期限要他了断。她前夫也痛下决心,可三个月后护士长从手机短信上发现两人还在宾馆开房,马上写了离婚协议书,闪电般离了。 ”
    “哟,真没看出来,挺温和的一个人嘛,还真说到做到啊。 ”
    风雨大作,一座老旧的四合院里,姜家占了三间屋,姜母去关窗户,看到窗外人影一闪,以为是女儿回来了,喊了声:“文娟?回来了?”没听到有人回答,姜母自嘲地摇了摇头,念叨了几句:“老喽,眼花啦!这酒席吃得倒挺长,二婚的,也不嫌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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