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温柔起来像个小绵羊
“有几个?三……三个吧。”
“我看了一个调查,说在中学生中也有发生过……性的关系的,有吗?”
“太多了!百分之九十都有了。”
“这个数字比调查的还多。我看的数字是城市中的数字,农村也这样吗?”他家是农村的。
“比城里多!”
“我听说,在初中生中发生这种关系的,一般都不戴避孕套是吗?”
“不戴。”
“但是,有的因为做流产了,而导致了将来不怀孕的。”
“是吗?”他惊着,“不能……没事吧?……没事儿……”又像是在劝慰自己。
“有例子。”我给他举了几个名人的。
“……不能……她不会……不会……”他用力地甩了甩头。
“她”是指一个女孩,我没有再往下问。
姚腾挑了十几本韩国言情校旱,他说他拿宿舍看去。
我问他:“你看它们是想干什么?”
“学呀!向那上面学习怎么谈恋爱。我谈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从那上面学的。她在我的斜后面坐着,她长得黑,但不难看。我回头看她,瞅了她足足一分钟,只见她的脸‘唰——’,红了,像红富士苹果。我向她提的处朋友,她同意了。男人嘛,得主动,不能让女孩子提呀!后来,她的同桌向她讲我的不好,她就信了,就把我给甩了。她的同桌把我和她挑黄了,却给我写了几封信,越写越直白,最后那封信就写她喜欢我。”
“你恨她的同桌吗?”
“不恨。”
“在这之前,你爱过别人吗?”
“暗恋过,叫婉河,她既温柔,又野蛮,温柔起来像个小绵羊,我就喜欢她那样的女孩!”
“为什么不追她?”
“她说过,如果别人向她提出处朋友,她肯定回绝。我不敢向她提,她一直是我心里的痛。既然不能跟她,就找个跟她一样的。”
“你后来又有了别的女朋友了吗?”
“有一个,市里的,别人给介绍的,见了两次面。”
“你们谈成了吗?”
“也通话。我给好几个女孩打呢!”
“都有谁呀?”
“有一个……我有个哥们儿,长得像……五大郎,咱们就叫他五大郎吧。五大郎相中了一个女孩,叫我去跟他看,我陪他去了,那女孩却相中了我,不理五大郎了。她从别人那要了我的号,给我发短信,她发一个,我发一个,她发一个,我再发一个,就多了。”
他的未定女友有好几个。
武侠、言情是姚腾看书的两大热点,言情和武侠相比,要靠后些,武侠校旱中,他看的全是金庸的作品。他看书时,有三样东西是必备的:甜饮料、烟和口香糖。看到激动处,他就要吸上一根烟。在正常上班时,一天中,我在地上捡的最多的烟头是八个,都是他扔的,他回家抽的还不算,平均一天一包烟。抽完烟,为了去味,他还要嚼一粒口香糖,渴了,要喝上一两口饮料。他喝饮料时,要把嘴撑满,嘴的外面还要留下水迹,它们也常落到他的衣服上。有一回,他的嘴灌满了水就去看书,我眼看着他的下嘴唇上有一滴要落到了书上了,我就“哎哎哎”地叫,他抹了一把嘴说:“知道!”
姚腾的屋子没有暖气,很冷,我向伊水提了取暖的问题。伊水给他买了个热水带,邻居有一家卖菜的,说给他提供热水,但他只用热水洗脸,而不放热水带中,他说嫌麻烦。
大礼拜时,淘气儿来我这儿了。他是在他舅舅家住的,我们这离他们学校太远,坐公交车,来回得六个多小时,伊江就让他在那面了。有淘气儿在,我便让姚腾也来我们这住一宿,这儿有暖气。
姚腾说:“你们这可真暖和!”
淘气儿只住了一宿,星期日,就回他舅舅家了。
当姚腾得知淘气儿走了,伊水也不来这里时,他立即兴奋了,说:“又可以睡暖屋子了!”
他出去买了两瓶水,还给我买了两个苹果。我让他吃,他说他不吃,他是给我买的,他说:“你上火了,吃苹果撤火。”他紧接着问我,“我去你家住,不会有事吧?”
他虽然小,但已经有了成人的生活了,我们在一个房间里住,多有不便。但是,我又不忍心他睡在冷屋子里。
我顿了一顿,说:“不会有事。”
他很暧昧地笑着。
我们回家,他去了下面的小吃部吃饭,我已在食堂吃完,便先回去了。烧好了水,洗涑完毕,想等他,眼睛却合上了。当他开门时,惊醒了我。我去了一趟卫生间后,倒在床上又睡,我困极了!
姚腾说他要看金庸校旱,每天要看到后半夜才睡。
我睡到十二点多钟,又醒了一次,他还在看书,我又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后,他让我关了灯。我躺下,觉得冷,姚腾给我仍来了一张被子,盖在了我的身上。
他说:“姨,你还睡吗?”
“你有什么事吧?”
“我是说,你想睡就睡,你要不睡,咱们就说会儿话。”
“说吧,我不困了。”
他说他爸爸去世时,别人叫他回家,他正玩,不回家,觉得别人影响了他的玩,叫了他三次,他还很烦。等到他玩够了,才回家。他谁也没和谁说过,只和我说了。他说:“我爸爸死了,我还在想着玩。”
我说:“你不必为这件事而内疚,谁也不会怪罪一个孩子,你爸爸也不会怪罪你的。”我又问他:“你妈和你叔叔的关系怎么样?”
“就那样吧。”
我听他的奶奶说,他的爸爸去世之前,他们刚分了家,姚腾的爷爷、爸爸、叔叔各分了几千元的外债。姚腾的奶奶、爷爷已经给姚腾的叔叔盖好了新房,并且定了亲。他爸去世的三个月后,患有脑血栓并且半身不遂的爷爷因过度悲伤,也去世了,一年,走了两个。当时,有人给姚腾的妈妈提亲,他的妈妈就是不走,他的奶奶说:“他妈太好了,平时包饺子呀,做什么好吃的,多暂也不忘了给我们。”
姚腾说他爸只有一张照片,是去城里打工时照的。原先挂在他的床头,后来,就不知是谁收起来了。在他的印象中,爸爸没打过他一次。他的叔叔也很少打他,只打过两次。一次是因为他偷家里的钱,但没花,只破开了,放在了盒子里,心里觉得不对,就一直放在了那里。但他弟弟把这事告诉了他的叔叔,他叔叔用皮带抽了他。还有一次,是他的把兄弟朝别人要了钱,给了他三块五。这事弄大了,他叔叔知道了,打了他,很凶,他叔叔拿了剪刀。姚腾亮开自己的胸膛,说:“来吧,往这刺!”他叔叔刺到近前,不刺了,剪刀被人抢下。姚腾又拿起那把剪刀,要自残,也被人抢下。
他说,他叔打他,只有这么两次,已隔多年了,他提起来,眼眶里转的全是泪水。这次又提起,虽然是在夜里,在黑暗中,我仍然能听到他的哽咽声。
我说:“你不要怪罪你叔叔。”
“我不怪,我们家对我要求严,我对钱不看中了。”
“我听你奶奶说,你妈妈生完你弟弟,就做绝育了,这是规定,因为你们家有两个孩子了,必须做。你叔叔和你妈妈组成一个家庭,他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他也完全是为了你和你弟弟。你叔叔做出了牺牲,你妈妈也做出了牺牲,你妈妈肯定要对你叔叔特别好,你奶奶也说你妈妈对你叔叔好。”
“但是,他们也吵架,也吵得很凶。我回家听见他们吵,我就也向他们吵,他们就谁也不说话了。我听说,我是我们家要的。”
“你听谁说的?”
“我也不知道,隐约听他们说的。我妈有一次说我,‘你嫌家里不好,你找你亲妈去呀!’她是笑着说的。”
“你不是你爸你妈的孩子吗?”
“我是我爸的。”
“是你爸和别人的?”
“我也不知道,爱谁谁吧!反正我不是从石头逢里蹦出来的。也许是我妈开玩笑吧。我妈有一次在棉花地里摘棉花,摘完了,她进屋时,我正看电视,她进来就打我,边打边问:‘你知道咱们为什么搬过来住吗?你知道咱们为什么搬过来住吗?’我说我不知道,她就还打我,我站起来让她打,让她把我的浑身都打到。我就是这样,家里人打我,我不跑,脚下像长了钉子一样,直到他们打累了。姨,我一见你,就觉得你特善,特好,我和你愿意聊心里的东西。”
我们又聊了工作,从工作又聊到身体,我说我的腰就是搬书累的。
“姨,我给你按摩吧,我会按,我有个把兄弟就会,我跟他学的。”
“我不好意思让人给……按。”
他又谈起了他的女朋友,说:“还有个女孩,我亲了她,就甩不掉了。”
“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
“不是,你为什么还要……”
“亲了就亲了呗。”
“她会以为那是你对她的一种承认。”
“没有,什么也没有。当时,我的把兄弟正在院子里亲他的女朋友,都亲了十多分钟了,我去催他,他还在亲。我出来了,正好那女孩在我身边,没有别人,我就亲了,没多长时间,也就五分钟。她太笨了!不会亲。我不给她打电话了,她还给我打,真是!我不想跟她,”他又像发誓似地说,“如果我喜欢上一个女孩,我亲他两分钟,她不反抗,我就敢向她求婚。”
我们谈到都困了,才睡去。
白天,我说:“姚腾,现在也没什么事,要不然你回去洗衣服吧。”
“我从来不洗衣服。”
“从来不洗衣服?”
“对,从来不洗。”
“脏了,你穿什么?”
“我让我奶奶给洗,每个星期回去一次。我原来在工地上班时,也不洗,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帮我洗的。”
“她是你的亲戚吗?”
“不是。我问她给不给我洗,她就给我洗了。”
“你得学会自理。”
“有人管我,我干嘛要自理?不自理。”
“你别麻烦你奶奶了,她在人家干活,也挺忙的呢!”
“我奶奶说了,让我把衣服带回去。”
“你自己洗不行啊?”
“不洗!”
“你非得给你奶送去呀?”
“送!”
“得了,你别送了,我给你洗吧。”
伊水对姚腾有很大的意见,她说:“我叫你别管,你偏管!你还给他洗衣服!我一说他,你就给他担着,‘啊,他还是个孩子。’我要的是一个成手,他来了,必须按照我的意图办,不能什么都由着他#蝴没洗过衣服,就得你给他洗呀?
“还有,我在捆书时,他就站在边上看!图书市场的人问我:‘那是你家亲戚呀?’我说:‘不是,是雇的。’‘他要是在我这干哪,我马上把他撵走!这样的人,你雇他干啥?’
“吃饭的时候,他不吃的东西多了!茄子不吃,白菜不吃,粉条不吃,柿子不吃,韭菜不吃,蒜不吃……让他买饭,他也不买,还得我去买。原先雇的人,哪这样啊?
“他倒是爱花钱!办完事,我让他回家,我问他:‘知道怎么坐车不?’他说:‘我打车回去。’我说:‘你花一块钱就能坐公交车回家。’他说:‘不,我打车回去。’我说:‘你今天就不能打车!’
“我和他说:‘你的电话多,买个小灵通吧,话费低。’他说:‘不买,我回家要买个两千多的,带摄像的。’我说:‘咱们现在在外面干事业,别跟人比那个。’他不听,偏说要买……”
姚腾一个月必须的花费有:打电话四百多(几乎都是给女孩们打的),烟钱一百五十元,饮料钱一百五十元,其它的还没算,这些都超出他的工资了。伊水给他的月工资是五百块钱,吃和住我们管。这五百块钱,他一分也省不下,还不够花。
伊水说:“他去了他奶奶那,他奶奶又给他钱了。他从我这儿还预支了二百块钱,这才几天,他的兜里就剩几十块钱了……”
伊水的嗓门震得走廊嗡嗡响,都快十点了,再吵下去了,别人还睡不睡觉?我说:“你轻点吧。”
她的声音小点了,但随后又大了,越骂越大。“都是你惯的,挑这个挑那个,我一说他,你就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