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水泥森林
马丁阳去到半坡一个悬崖处立住了脚,回首看山下的城市。林立的高楼,隐去了许多的街道,偶尔一截出现,如蚁的行人和玩具似的车辆来往着,很象电影里的画面,抽象而虚假。就想起了一个形容城市的词:水泥森林。
居高临下的眺望,让人情不自禁就有了跳出滚滚红尘,身在了五行之外的脱俗感,一直盘绕于心的与“小辣椒”正炽热的感情也淡薄了许多。满心的欲念都如激流淌进了平缓的河床,波澜不兴了。难怪,古人要想彻底去了烦恼,就要去大山深处的寺庙里修炼。空间的隔离,可以断绝了尘世的俗念,伤心事、烦恼事自然就淡而化之了。
赖秀丫也过来了,小心翼翼攀住马丁阳的肩膀往下看。“能够看到我们住的那栋楼不?”瞄了半天,
根本寻不出了。已是淹没在了林立的楼群里了。望着显得抽象而虚假了的城市全景,感觉个人的空间全都没了,其间狭窄而憋屈。但其实,生活在那里面的人,又都以门户为限,给自己营造好了一个个小的空间,犹如蜂巢,自在其间悠然自得地活着。
又慢悠了脚步往山上走去。突然手机响。马丁阳心里一惊,却是赖秀丫放在提包里的手机在响。女人从挎包里掏出手机来翻看,是短信。费用快完了,让充值的。马丁阳暗暗舒了口气。就想,等会儿上了山,一定记得找机会给“小辣椒”发个短信。要不然,她见他久不来上网,就打了电话过来,岂不麻烦?随着聊天时间的延长,他们彼此之间已是十分的牵挂了。
看了短信的女人又在叫苦了,说家里支出实在是太大了,每个月都要一两千块。马丁阳听了这个数字,不禁吓一跳,说:“我们家一月要用两千?”“你以为我吓唬你的?”赖秀丫就开始掰着指头罗列家里的开支,一个座机电话、两个手机,还有网络费,每个月缴电讯的费用就要两三百好远;水、电、气费,屋业管理费、有线电视收看费又是好几大百;店里的工商、国税、地税,还有卫生费,雇人的工资等等,每个月都是七、八百;女儿读住校,生活费,书本费和零花钱,又要三、四百……赖秀丫说了一大堆,马丁阳听得头都大了,估计开出来会是一个长长的帐单。“你不当家就不晓得。说起来,你每年挣了多少多少,可你却不知道家里每年要化出去多少。”
马丁阳沉默着,没吭声。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女儿的学习,都是妻子一人在操持着,他很少过问。他也知道这城里的日子不好过。当初,他一心想到城市去闯荡,他的木匠父亲就不止一次这样规劝他:“你娃娃以为城市硬是好得很?城里是青石板一块哩。站要站钱,坐要坐钱,上茅坑都要给钱呢。”进城这些年,他是深有体会的了。尽管他现在每年也能够挣个三、五万的,可每笔稿费一到手,就这里那里花了出去,一年到头,总是见不着多少积蓄,也难怪女人要着急。“要是生病,我们又没有单位,没有地方可以报销医疗费,家里要是没有几个存钱,出了啥事你叫我抓天去?”女人在料理家务方面的精打细算、高瞻远瞩,常常让马丁阳自叹不如。
马丁阳知道钱的厉害,可他还是对钱缺乏紧抓严管的清醒认识。所以,在历经了几年的“内宫”斗争后,他逐渐把家政大权拱手让给了女人。但因为自己每年都有好几万元的稿费收入,所以他并不真的着急。即使某个月没有一分钱的稿费收入,他也不太担心。他是个生性乐观的人,觉得生活如果完全就在与钱的计较中度过,未免太乏味了,会少了几多活人的情趣。而赖秀丫就不同,她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经常是一副愁肠百结的苦相。有时想想,马丁阳也能够理解女人一说起钱就不亲热的德行。所以,每当这时,马丁阳就会鼓励了她,说:“这个城里还有许多下岗的人,夫妻俩合起来一月也挣不了一千元,人家不还是要过日子?”
“你莫展劲写嘛,我现在店里生意又是淡的不行了。”“还要怎么展劲啊?”“多在《女儿家》发稿噻。”“哼哼,”男人就冷笑了,恨了声说:“多上几个《女儿家》,你说得好轻巧。全国那么多人都想着去吃这晚饭哩。”
“《女儿家》发不了,你又往其它地方发嘛。挣不了多的挣个少的也好噻。”女人说。马丁阳就不屑地笑笑,说:“这还要你教?我天天都在想着怎么多挣稿费的。”“那你这个月写了几篇了哇?”“你管我写了几篇!干我们这行,不是在乎你写了好多,而是在乎你发了好多。”“你写都没写,怎么会有发的呢?”“以前有没发出去的,再往其它地方发噻。挣钱少的再重复发。这是我向别人学来的经验了。”赖秀丫就无话可说了,只是说:“反正,我们这个家,就指望你了,你要不使劲,蕊蕊读书没有钱,我就让她找你要钱!”
越往上走,分岔的路径就越多了,感觉每一条都可以通往一个幽静的去处,诱惑着,让你不知究竟该往哪里去。
山凹、山嘴、山巅,到处都是茶园,这山上,怕已有了几十家茶园。因不是星期天,茶园生意清淡些,但每处还都有零星的茶客在围了打麻将。赖秀丫在又一个岔道口站住了,问:“我们今天去哪家?”
马丁阳以前最喜欢去一家叫了“草庐”的茶园,亭、台、楼、阁、回廊,全用茅草盖顶,墙壁则全是一分为二的半块竹子镶嵌了,被桐油浸染了的竹块黄灿灿烂的,感觉别有情调。一到周末或假期,那里常常爆满,吆五喝六,极是热闹。可乐极生悲,去年那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老板娘无端被人杀了。一时传言四起,说是有了钱的老板和姨妹子勾搭了,被老板娘发现后争斗起来,老板和姨妹子合谋把老板娘给杀了。可后来,被当作嫌疑犯的老板又被公安局给放了。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但不管怎样,这个凶杀案让“草庐”蒙上了恐怖的阴影,火暴的生意一下子就冷清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