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青牛峰
“今天下午太阳这么好,我们去青牛峰喝茶,好不好?”午睡起来,蓬松着头发的赖秀丫到书房里来了。马丁阳午睡一般时间很短,十分钟、半小时就解决问题了。而赖秀丫总是要睡过一两小时才会起来。今天,却马丁阳刚到书房坐下一会儿,赖秀丫就也跟着起来了。
望望窗外明亮的阳光,真是灿烂,马丁阳看看刚打开还在运行的电脑,有些不情愿地说:“我今天事还多哩。好几家杂志的编辑都在催着要稿子。”“哎呀,轻松一下嘛。”赖秀丫就把屁股往椅子的扶手上坐,摇晃着马丁阳的肩膀开始撒娇:“去嘛,我们好久都没去了。”马丁阳说:“有好久,上周星期天才去了的,今天才,”探头去看桌上的台历,“星期三。”赖秀丫说:“去嘛去嘛,我陪你去嘛。”
赖秀丫在中川没有什么朋友,他们虽然回来已经快有三个年头了。赖秀丫的娘家在巴州,离中川好几百里地。她跟马丁阳认识时,是在成都,后来跟马丁阳也回过几次中川,可都是直接就回了马丁阳的老家乡下。到县城里来,就只有一次。那是刚在成都结了婚,回老家来请客,就到县城里来买菜。
赖秀丫或许是做记者夫人做大了脾气,对许多人看不惯瞧不起的。那时,马丁阳在省城里做报纸记者,经常在家里褒贬是非、臧否人物,摆谈省长、市长、区长、书记,就象说隔壁阿二阿三一样,许多的大人物都是直呼了其名,随意而随便,赖秀丫就也习惯了高看人的。从成都回到中川,赖秀丫对这小县城里的人就就更有些不屑于交往的高傲。副食店的左右邻居,如果是雇佣的店员,她觉得人家层次低;当老板的,又觉得都是喜欢麻将,喜欢翻弄了是非,只是不冷不热地保持着礼仪式的浅层次交往。而他们住家的地方,则很难见到人影,早晨,都忙碌着出门去,各自东西,晚上回家,又都关了门,自成一统。久之,赖秀丫就有些曲高和寡的落寞了。她要出去玩,就只能是和马丁阳一起去。
赖秀丫说:“去嘛去嘛,我陪你去嘛。”女人撒娇是法宝。会撒娇的女人才是女人,完全被柴火油烟笼罩了,就没了女人味儿。所谓娇媚,要有娇才有媚。妻子要是正经了说,马丁阳没准就推辞了,可她这样一撒娇,马丁阳就不好拒绝了。毕竟,马丁阳再不是了少年郎,与网络上的女网友聊的再热闹,再深情,他也不会就此忘了现实。妻子虽然已不能给了他激情,但与她稳定、平静的家庭生活,却是他更需要的。他在青年时期的起起伏伏,已是折腾得够了。他不会轻易相信婚姻之外的感情,尽管他很难抵御那样的诱惑。
马丁阳拍拍妻子墩在椅子扶手上的厚实屁股,说:“这样嘛,我们来试锥*(*注:试锥是川北某些地方两人用手比划出循环相克的锥子、铁锤、帕子来论输赢的方式。与流行于北方的“石头、剪刀、布”差不多。两人以上论输赢的方式叫“喔呼儿”,就是一齐伸出手掌或手背去比划,也叫了白板黑板。),谁赢了听谁的,好不好?”赖秀丫犹豫了一下,说:“来嘛。”两人就各自把右手藏到背后去,嘴里同时喊着“试试——锥!试试——锥!”说到“
锥”字就同时把右手伸出来。第一轮,两人都出了帕子;第二轮,又都同时出了铁锤,两人就都忍不住笑了。再来,赖秀丫出了第一次的帕子,想包了马丁阳的铁锤。哪知马丁阳这次却出了锥子,帕子被锥子戳破,自然是赖秀丫输了。可马丁阳还没笑出来,赖秀丫就立刻耍赖了,又捶又打了马丁阳说:“不行不行,你出得慢,先看了我的你才出的。不上算,重来!”
马丁阳就一边躲避了一边讨饶,说:“算了算了,牛贩子请先生——医(依)你就是了。你这个赖皮,输了不认帐,再来也没用的。”赖秀丫就得意了,
推马丁阳一把,说:“医你!”马丁阳说:“医你!”两人逗笑着,小狗叮当闻声跟进来了。赖秀丫就对它说:“我们喊叮当说。叮当,今天下午去不去玩?”听说要去玩,小家伙立刻兴奋了,又蹦又跳地叫唤起来,冲着赖秀丫叫唤了,又来冲着马丁阳叫唤。赖秀丫立刻拍了手笑起来:“你看,叮当都说要去玩。走吧。”马丁阳就做委屈状:“好嘛,我成孤家寡人了。叮当屁屁,再加上一个赖丫头,我还能赢吗?”见状,叮当立刻兴奋了,摇头摆尾地跑前跑后,并急迫地冲到门边去叫唤着。跟了他们才几个月,小家伙就能很听懂许多人类的语言了,又特别对玩啊吃的话敏感。马丁阳就不止一次用它来激励女儿马蕊说:“我们叮当都懂两国外语了哈,你可要努力哦。”
马丁阳把电脑关好从书房出来,赖秀丫却还没有出门的意思,她在给叮当梳理,换衣服。黄黑相间的衣服换了黑白相间的,帽子上同样缀着两个象蜗牛触角一样的装饰,背上也扎有两只网状的蝴蝶翅膀。小家伙一跑动,背上的蝴蝶就也活跃了。原本给叮当买了两件不同样的衣服,可赖秀丫觉得没蝴蝶结的衣服不好看,就又再给买了件带蝴蝶结的。赖秀丫现在越来越把叮当成一个孩子了,每次出门都要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马丁阳说:“叮当,你跟你赖子阿姨一样,好洋盘哦!”赖秀丫给叮当穿戴好了,就抱去镜子前左照右瞧,得意地说:“我的幺儿,不打扮漂亮点咋要得嘛?”马丁阳就也忍不住过去再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青牛峰就在县城靠西的城边上,很近。中川是个丘陵县,境内的所有山都不高。这城边的青牛峰垂直高度最多不过两三百米,却显宽,绵延了十多里出去。以前,这山是关山,城里死了人,都去那里垒土掩埋。年代久远了,此起彼伏、重重叠叠的坟墓就蔚为壮观了。阴阳两隔,加上神鬼传说,青牛峰遂成了活人的禁区。树木得以繁茂起来,成就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远远望去,这墨绿一片的山势,极象一只奋力前行的大牯牛,故有了这青牛峰的雅号。
近些年,县政府把这满山的坟墓迁移了,再以极具诱惑的超低价把地皮卖出去,让修了茶园,歌厅、射击场、宾馆等娱乐常葫。这里也就叫了青牛峰森林公园。很快,这人迹罕至的森林里就繁荣、热闹起来,成了小城里又一处大众休闲常葫。并且,因为清新幽静又距离近便、不收门票而后来居上,为小城居民休闲第一首选。
到了山脚下,赖秀丫就把装在篮子里的叮当放出来,让它自由行动了。小家伙象个野孩子,兴奋极了,前跑后窜,到处嗅着。看到叮当这样,马丁阳也不由极力地舒展着身肢。铺着六棱砖的蜿蜒坡道上,洒满了从树木缝隙里下来的阳光,斑斑点点,象洒了一地的碎银子。三三俩俩的行人,或上或下,步子都悠闲着。
置身这铺天盖地的苍绿之间,感觉空气十分的清新,深深地呼吸几下,五脏六腑就都清爽了许多。马丁阳感觉,身心都象一团揉得紧紧巴巴的棉花,突然被浸泡进了水里,极快地就舒展开来了。早春的阳光暖得很轻柔,象通过玻璃折射了,薄薄的一层亮着。又象久病初愈的女人,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情不自禁就会产生了要惜着用的感觉。马丁阳想,他确实应该出来走走了。这些天因为上网聊天,呆在电脑前的时间已经太久,眼睛、脖子、腰椎都有了疲劳的感觉。
马丁阳大口地呼吸着林荫间略显潮润却清新无比的空气,两眼也贪婪地去扫描了道路左右绿的树和草。山上的树,都是些常见的松、柏和小叶桉,悬崖边或树木稀少的坡上,丛生些黄荆、马桑、铁线草和丝茅草,也都是在乡村里随处可见的普通植物,在乡下谁也不会有闲心去欣赏的。可在这里,
就成了有模有样、百看不厌的景色,引来络绎不绝的人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