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匪 第十四章(2)
钱掌柜没有睡,用一个罐头盒做成的茶罐在篝火上熬茶喝,铁蛋裹着一张羊皮躺在他的旁边睡着了,圆圆的脸上露出跟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忧郁之色。
爷爷也没有睡,他沿着胡杨林边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情况。他回到篝火旁,钱掌柜热情地招呼他,并递上他刚熬好的酽茶。爷爷坐下身,接过茶罐喝了一口,不禁皱了一下眉。那茶比中药汤还苦。钱掌柜笑道:“苦吧?这是正宗的青海砖茶,能提神醒脑长精神,再者,还帮助消化,你就是把石头吃进肚里,一罐茶下肚也能克化掉。”爷爷一听有这么多好处,就皱着眉把那罐苦茶喝了。
钱掌柜给茶罐续满水,一边熬一边瞥了火堆那边三个女俘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那三个女的真格是土匪?”
爷爷点点头。
“女人当土匪少见。”
“是不多。听口音你是陕西关中人?”
“关中雍原人。”
“那咱们还是乡党哩。北原有个女杆子头叫徐大脚,你知道么?”“知道。那娘们凶残得很。”
“是个凶残的母老虎,乡党们提起她都打尿颤哩。她们几个是徐大脚的亲随护兵。”
“徐大脚咋跑到这达来了?”
爷爷便把跟踪追迹剿除徐大脚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说了徐大脚和陈元魁合兵一处打了他们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后又误入戈壁。临了长长叹了一口气:“唉,打了一辈子雁,没想到竟被雁鹐瞎了眼。”又问:“钱掌柜,你赶驮多年,当真不知道这里的路径?”
钱掌柜苦笑道:“贺连长,你问这话还是信不过我。”
爷爷说:“据我所知,凡商队出行都要雇用向导,难道你们没有雇向导?”
“哪能不雇向导,我们雇了好几个向导哩。”
“向导哩?”爷爷用目光四处搜寻,似乎钱掌柜把向导藏起来了。“向导都被土匪打死了。整个驮队只剩下了我和铁蛋。”
沉默。
良久,爷爷又问:“向导没有跟你说过这达的路咋走?”
“向导带我们驮队走的是戈壁边缘那条道。那场沙暴来得凶猛,把几个向导都刮得昏头昏脑,闹不清东南西北,我们糊里糊涂走进了大戈壁。后来就遭遇上了那股土匪,再后来就碰上了你们。”
“唉——”爷爷仰天长叹,“老天这回是要收我们的生哩。”
“贺连长,别这么说,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的食物和水都有限,谁知道几时才能走出戈壁荒漠。”钱掌柜瞥了一眼火堆那边的女俘,说:“徐大脚常来这地方买马游玩,她们是徐大脚的亲随护兵,也许知道路径哩。”
爷爷说:“我审过她们,她们不肯说。我估计十有八九她们知道路径。要不是为这,早就把她们毙了,带着她们实在是个累赘,还要消耗给养。”
钱掌柜摇摇头:“不能毙不能毙。她们是女人嘛,女人当土匪肯定是被逼上梁山的。再者说,她们也没犯下死罪。”
爷爷说:“她们是没犯下死罪,可到了这一步田地,死不死就由不得她们了。”
钱掌柜说:“她们的命在你手里攥着。你说让她们活着,谁还敢放个屁。”
爷爷苦笑道:“你可别这么说。这会儿咱们的命还不知在谁的手里攥着哩。”
钱掌柜不再说啥,把熬好的茶递给爷爷。爷爷皱着眉慢慢呷那如同中药般的苦茶。
夜愈来愈深,寒气也愈来愈重。
士兵们冻醒了,把篝火烧得旺旺的,围住篝火取暖。忽然有人低声唱起了信天游:
白脖子鸭儿朝南飞,
你是哥哥的勾命鬼。
半夜里想起干妹妹,
狼吃了哥哥不后悔……
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可谁都听得清清楚楚。唱声一落,便有人叫好,吆喝着再来一个。原来唱信天游的是三排长刘怀仁,他是陕北人,嗓子很好,闲着没事就爱唱几句。大伙都嚷着要他再唱一段。他却抽起烟,不肯再唱。黄大炮一把抢下他手中的烟锅:“老刘,你把人的心火逗起来了却不唱了,你这是弄啥哩嘛。唱,给咱再唱段够味的。”刘怀仁不好再推辞,清了清嗓子,又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