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狱 第一部分(5)
“你说什么?爸让车撞了?”我怕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你快来吧,在城北医院急诊室。”我姐的哭声更大了。
我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听筒从我手里滑了下去。听见殷华在外面喊我,我才清醒过来。我跳下床,冲到门口,拉开房门对殷华说:“我爸让车撞了,我要去医院。”
殷华走过来,问我:“姐,伤得重吗?”
“不知道。”经她这么一问,我眼泪不由地淌了下来。
“我陪你去吧?”
“不用。”
出门前,我吩咐道:“你在家做点吃的。冰箱里有只鸡,把它炖了。”
“唉。”殷华答应一声。
当我赶到城北医院急诊室时,我姐和姐夫已在那里了。他们身边还站着两位陌生人。
我问我姐夫:“爸怎么样了?”
姐夫面无表情地说:“还在抢救。钟小阳怎么没来?”钟小阳是我女儿的亲爹。
我回答道:“他带学生去山东实习了。”
姐夫把那两位陌生人介绍给我,说:“孟老师,唐老师,都是爸学校的。”姐夫又对他们说,“我爱人的妹妹。”
我跟两位老师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他们其中的一位对我说了声你好。
姐夫对我说:“昨晚我们住在爸那儿。早上,他出去遛早就没回来,我以为他直接去系里了呢。8点多学校来电话,说爸出事了。接到电话,我们就赶过来了。”
站在一旁的孟老师补充说:“是外地运煤车撞的,现场有人打110。警察从你父亲身上找到工作证才跟我们联系的。肇事司机跑了,还没逮着。”
我姐一直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低头抽泣,手里的纸巾已是湿纸团了。
“姐,姐!”我连叫她了两声。她都没理我。
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出来一位女护士。她问我们:“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我和姐夫几乎同时回答。
“他走了,你们要节哀。”护士说得很平静,可这话如晴天霹雳,来得实在太突然了。
我不相信父亲会抛下我和我姐就这么走了。我用力推开我面前的护士,冲进抢救室。刚到抢救台,我就扑倒在父亲身上,嚎啕大哭。我边哭边喊:“爸爸,爸爸,你醒醒,醒醒。”
医生和跟进来的老师在一旁劝我节哀。见我越哭越厉害,两个护士上来,强行把我架了出去。姐夫对我说:“你姐晕过去了。”
我瞅了他半天,才缓过神来,问:“她人呢?”
姐夫回答说:“在隔壁抢救室。”他眼眶也是红红的。
我姐是给吓晕的。醒来后,她身体很虚弱。医生说要节哀多休息,嘱咐我们不要离开,防止她想不开走极端。医生看得很准,我姐还就是这样的人。她性格内向,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天晓得什么时候,她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回父亲家的路上,我对姐夫说:“这几天你可要陪着我姐,寸步不离。”
姐夫说:“下周要去趟沈阳,早就定了的事,不能不去。”
“要不这样,你走了,让她住我家,反正亭亭不在家。”亭亭是我女儿的乳名。
“亭亭去哪儿了?”
“急性肺炎,住院了。”昨天我本想告诉父亲和我姐的,可又怕他们担心,就没打电话,想等孩子出院了再说。
“住院了?”
“昨儿刚进去,大夫说有10天就能出院了。”
“你别大意,好利索了再出院。”姐夫叮嘱道。
“我记住了。”
我跟姐夫挺谈得来的。他跟我姐结婚两年多,还没要孩子。平时他俩住在他父母家。听我姐说她公婆都在外贸系统工作。我姐大学读的是国民经济计划管理专业。这个过去的热门专业,现在怕已退出历史舞台了。她们九届的毕业生,因为头一年的那场政治风波,全都被分配到基层单位。她进了北郊的一家木材厂。难得她有一颗平常心,在那里一呆就是五年,从未想过跳槽。她去后的第二年,根据市里的要求,她们厂联合其他两家木材厂共同组建了一家家具集团公司。她被调到公司综合计划部。后来公司取得了外贸出口经营权,招兵买马又把我姐夫招了进去。姐夫在外贸学院上过三年大专。毕业后,他们外贸干部子弟班的一帮同学大多改行干了别的。他不想随大流,就去了这家别人都不肯去的家具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