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在那些全身心感受爱的日子里
在精神病疗养院,我和师母度过了许多个下大雪的清晨,让人回味无穷。那时节我和师母并排躺在床上,屋子里的雪光越来越浓,像荡漾着波光的湖水,我们躺在湖底的水草上,感受着爱意。现在你明白了,如果我写到雪是要象征什么的话,那就是爱。我把这个感受跟师母说了,她轻轻地笑着说,哦,我明白你为什么老在下雪天跑出去了,原来你是去寻找爱。让她猜到了我的隐衷,我自然无话可说。这时师母皱起了眉头,鼻头也调皮地拧成一团,同时她猛地伸手握住了我那里,带着威胁的口气说,说,你跑到雪地里是去寻找谁的爱?老实说啊,否则……我不知如何回答,如果我告诉她是去寻找母爱,那倒是实话,但她一定以为我影射她老,会不高兴,况且,我尚在她的掌握之中,弄不好会发生什么事。假如我告诉她我是去寻找爱情,并且终于找到了她,她肯定会加倍地对我好,但那又不是实话。看来,对自己爱的人也不一定要说实话,但我也不忍心欺骗她。于是我开始发呆,目光散漫。师母见此情景,知道我又要犯傻,赶紧送上一个热吻说,算了算了,心里明白就行了,以后再说吧。这小娘子自从那天在睡梦中被我爱抚并侵犯后,一反乖戾的本性,变得柔情似水,令人多少有些不习惯。不过我还是喜欢她现在的样子,我相信是我的爱改变了她,因此颇有成功之感。此刻她面带娇羞,颇显妩媚,令我失神。她看见我出神,作色地问道:想什么?交待!我说,愿此晨能成永昼。师母愣了一下,雪白的肌肤泛出好看的红云,不胜娇羞地吻住了我……
在那些全身心感受爱的日子里,我和师母都懒得说话,一方面因为不想错过听外面落雪的曼妙声音,另一方面我们已经融为一体,对方要说什么彼此心里都很明白。现在想想,那时真是达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理想境界啊。只要小护士不来打搅,我们会互相凝望数个小时之久,用目光谈心。有一次我心里问师母:你为什么会变得跟以前一点都不像了?
师母用目光告诉我:以前我爱你,你不爱我,我当然不高兴,不高兴就要闹。
我心说,原来如此。从此更加认定那些恶之花需要我伟大的爱了。
我和何小丽现在还天天见面。她在档案局,我在政府办公室,都在市政府大楼里上班,常常在电梯里碰见,开上几句玩笑。在这本书里,何小丽不是个重要人物,但她却是我爱过的女人里唯一与我有重逢之缘的。我指的是我的师母,我休学回家后就跟她断了联系,至今没有见过面;而借我半块橡皮的小芳,上小学时我就爱上了她,后来在母亲的策划下,她成了我的老婆,我一度更深层次地爱过她,但是现在,我已经不爱她了,当然,她更早就不爱我了。
有孩子之前,小芳很爱我,主要是喜欢和我做爱,孩子出生后,母亲发现我一下雪就往郊外跑,回来后一连几天向她追问亲生父母的事,终于忍无可忍,给我吃镇静药物。开始小芳是反对的,因为她发现我一吃了药就变得很温和,如果不是她主动要求,我十天半月的不去冒犯她。小芳因此和婆婆大吵过几次,可是当跑来劝架的街坊问她们为什么吵时,她们又说不出口。这种找不到理由的吵架很让邻居头疼,如此几番后,每当她们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地对唱,邻居就会打开录音机听潘长江的小品,或者教孩子弹电子琴,反正能怎么装听不见就怎么整。对于这件事(吃不吃镇静药),我的态度是随遇而安,因为母亲说我现在脑子不大对劲,等吃药吃好了才能带我去见亲生父母,否则,给人家送回个傻子去,不太好交待。虽然我对她的话并不是很相信,但至少她承认我不是她亲生的了,就这是好的开端──如果我听了她的话,也许她高兴了真会带我去见我的亲生父母呢。因此无论小芳怎样给我吹枕边风,怎样温柔地哀求或凶恶地威胁我,我都不为所动,仿佛成了铁石心肠。而且,如果她偷偷把我的药换成了维生素片,我马上就会把药片吐在她脸上,并向母亲告发她,甚至亲自动手揍她。我想这可能就是小芳后来不再爱我的原因,而她的种种阻挠我早日见到亲生父母的做法,也让我慢慢的开始厌恶她。就这样,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不再爱她了。
不幸的是,吃镇定药并不能阻止我在下雪天出走,因此冬天里全家的神经都紧绷绷的,每天很注意看见天气预报,一听到有雪,母亲就全身发抖,而我则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常常是在有雪的早晨,我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像头待宰的猪,而此时,我也会像一头频死的猪那样尖历地嘶叫起来。发展到后来,当深秋的寒霜把大地铺白,我也会出走,这时候明显的脑子有点不对劲了。当清醒过来后,我想到:我之所以会比以前更疯狂地追寻雪,是因为我追求的不单纯是亲情,又加上了一份爱情,换言之,除了渴望见到亲生父母,我还渴望再次见到我的师母。
小芳和我妈吵架的事不径而走,后来整个政府大楼里的人都对这件事发生了浓厚兴趣,包括何小丽。有一回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几秒钟她看着我含笑不语,我等了半天不见她说话,刚想问,电梯到了。我转身往外走,被她一把扯住了,我说,干嘛?她说,去我办公室,我有事要问你。我就退了回来,电梯又直奔她那个楼层,她依旧看着我笑,搞得我有些发毛。
何小丽是档案局的管理员,一个人一大间办公室,除了门窗,四壁都立着大铁皮柜子。她叫我坐下,然后回身反锁了门。我假装没看见,但心却在怦怦跳,像吞了一只活青蛙。要知道,我一直是爱她的,而她现在又离了婚,是个单身妈妈,俗语说:寡妇门前……我正胡思乱想,何小丽走到我身后,把一只手平放在我头上,像要给我摩顶受戒。我听见她颤声说,A,还记得咱们俩吵架的事情吗?我说,你指大象的事还是纸条的事?她叹了口气说,都值得怀念啊。我想不到她还惦记着那点事,赶紧承认错误:都是我的错,那时我年幼无知,脑子有点不正常……想不到何小丽听了这话吃吃地笑了,她拿两只手臂环抱着我的脑袋,把下巴颌搁在我头顶上说,你还是那么逗,我就喜欢你这点。我又惊又喜,耳根子烧得快掉了,惊的是,我一直暗恋的心上人竟然对我做出如此亲呢的动作,喜的是,她原来一直喜欢我,我并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尤其她胸前那两个肉滚滚的东西顶着我的后脖颈,令我不禁热血沸腾蠢蠢欲动。我想下一步该我主动一点了,于是我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去,看着她。这一切像都在何小丽的预料之中,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笑着,似在等待着什么。我说,我,我一直爱着你的,从高中时就开始的。她说,我知道,我也挺喜欢你,可是你老跟我过不去。我赶紧辩白:非也,非也,我跟你过不去正表示了我有多么爱你,可你找人打了我。何小丽突然冲过来,一边说,我赔你还不行吗?一边一头扎进了我怀里。
这个女人结婚后比结婚前像个女人,离婚后又比离婚前像个女人,丰满结实又带一点绵软,总之是个让正常男人都无法抵抗的尤物。久违的冲动袭击了我,我血往头上涌,顾不上这是什么地方,奋起神力,一把把她抱到那两张拼起来的办公桌上。我刚要开始,她突然跳下地,我以为她要反悔了。只见她冲到铁皮柜前,打开一扇门,从里面拉出一件军大衣来,一扬手就铺在了桌子上,——原来早有预谋了#糊拍拍军大衣说,怎么样,软和点吧。然后自己跳上去,姿势优美,又自个儿躺下来。见我不动,一边自己脱衣服,一边急吼吼地叫到:你还愣着干吗,菜都凉了,真是个傻子!我觉得又一次被漂亮女人算计了,但事已至此,只能顺水推舟了。在此过程中她忙里偷闲地给脑袋下垫了几本字典,以便看清我丑陋的舞蹈。我听见她发自肺腑地长叹一声:真美呀!我才知道这件事原来是很美的,于是抛弃一切世俗的杂念,全力以赴地寻找美。中间有好几个人敲门,还有人从门缝里塞进一张纸条。但我们都不管不顾,何况这是新建的大楼,欧式建筑隔间效果一流。后来何小丽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来,靠在一个杯子上,一边冲着它梳头,一边问我:他们都说你吃药吃坏了,想不到你真行呀!我正坐在她身后,像猴子捉虱子一样抚摸着她光滑的背,听到这话,倍受鼓舞,把两只爪子伸到前面,握祝糊饱满的胸乳说,你是不是还想来一次?她打掉我的手说,跟你说正经的呢!我缩回手,用没挨打的揉那只挨了打的,一边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晚上不行,我媳妇折腾半夜都没啥效果,急得哭了好几回了。何小丽转过头来,有点吃惊地看着我,又低头看了看我底下,然后她说:你不爱她了。我如遭电击,仿佛被人捅破了一层窗户纸,猛然醒悟自己真的可能不爱小芳了,要不说女人的直觉神呢,让人不能不服。何小丽叹了一口气,指着门口说,你去给我把那张纸条拿过来。我提上裤子,走过去捡起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何小丽:
来后到我办公室一趟,有要事。
王某
我把纸条递给何小丽,她看了一眼,一把撕了,扔到了纸蒌里。我问:王某是谁?何小丽不屑地说,我们局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我的主意呢!我突然有点脸红,觉得自己是一只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身上也开始疙疙瘩瘩的。何小丽看见我发愣,点上我一指头说,嘿、嘿,又犯傻啦,别多心,不是说你呐。我赶紧点点头,站起来边往裤子里扎衣服边说,我走呀,还有个材料要交呢。何小丽也收拾整齐了,站起来说,等等,我有话对你说。我手握门把站在那里,她娉娉婷婷地走过来,揪住我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每个礼拜三的下午都要来啊,否则小心点!我对她这句话没什么意见,让我想不通的是:她们为什么都爱揪我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