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找到第一份工作
春季正是招聘会蓬勃盛开的时候，我强打精神在各个招聘会场奔波。
但是情况可想而知，我没有任何的学历证明（除了我发表的一些文学作品）。我发现我自己原来充其量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这个现实让我站在济济一堂大学生、博士、职业经理人之中很感寒窘。
应聘的是一家很有影响的报社的编外记者。站在长长的招聘队伍里，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前面很多人都被留下了简历，拿着面试通知走出大厅等报社一会的同意面试。
“怎么留下这么多人，来者不拒啊。”旁边有一个人小声嘀咕。
“人家财大气粗嘛，要的人也多啊。”一个小声接话。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他们脸上的笑意。手中有一垒很厚实的证书。还是寒意料峭的春季，窗外是不是有寒冷的潮气泌进来，但是我感觉到我牛仔衣里面的潮湿，手心汗津津的，低着头站在人群里麻木地跟着人群移动，没有人知道，这个姑娘情绪低落得近乎发抖。
那天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历历在目。轮到我了，我镇静了一下。我也看清了眼前这个招聘的人，三十出头，架着一双细细长长的黑框眼镜，娃娃脸的样子相貌上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接待几十位求职者，问同样的问题，听大同小异的答案，早已对什么都失去了感觉，神情疲倦，脸色苍黄。我将作品递了上去。
“学历呢？”他抬起头问。短而粗。
“高中。”我说。
他将我的作品在手中掂了一颠：“你知不知道没有学历证明是不能进入这个会场的？”然后将它扔在了桌子的另一角，窗外突然刮进了一股风，一张张纸如鸡毛一样飞散满地。
“抱歉。”他看了我一眼，是怜悯的也是漠然的。然后眼睛越过我的肩膀，“下一个。”
我慌忙地挤在人群里收拾起散落在地面的文章。他们都给我让路，同情的眼光，我弯着腰，将眼睛放得低低……
走出大厅。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毛毛雨。呵，这是南方，这是一个多雨的城市。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写字楼商场，戒备森严的门卫，绿草坪，林荫道，坡型红屋顶伸着烟囱一样窗户的星巴克咖啡馆，不多的行人，有外国人和狗在雨中漫步。我慢吞吞地走在雨中，脑袋还有点迷迷瞪瞪得，我知道我哭了，我在流泪，无声的，我受到了伤害，我感到委屈，但是我又知道这种委屈是毫无理由的，是啊，职场就是战场，靠的是学历，靠的是本事，落后者就挨打，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只是想哭一下，这样我会平静一些，我想无论我处境多难我都会有一个让人羡慕的退路，我可以回石板，那里青山绿水，民风淳朴。这么想着我心里突然平衡多了，在雨中深呼吸了一口气：优优加油，别气馁哦。
有了一次的教训我开始正确地定位了一下自己。先找到一份工作要紧，至于什么工作我已不再强求。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强求。一个人像松鼠一样在大街小巷窜上窜下。图片复印社，广告公司，私人书店，快餐店，甚至是街头的小店铺，我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转变这么大，这也许就是社会的力量吧，它给每一个的竞争机会都是平等的，需要改变的不是这个社会而是你自己的观念。在这种环境里会让人的心智短时间内立即成熟起来。
投了不少的简历，回答了不知多少个相同不相同的问题。一直折腾到下午三点多还是没有一个着落，甚至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捞着，我肚子饿得发晕。管他奶奶的，先找一个吃饭的地方再说，我突然变得无比乐观，本来乐观就是因为对现实无能为力这句话也是我说的，看来我是印证上了。我苦笑了一下，找了路边一家成都小吃馆，要了一碗麻辣烫还有一笼热包子还加上两根油条，呵，真能吃。当肚子饱饱的那一时刻我几乎明白什么叫幸福。吃乃人一大天事也。
慵懒地拿着放在饭桌上的连城报纸看了起来，我看到了一条招聘信息，是一所小学招聘老师，还举行现场考试，考试时间就是今天下午四点，我连忙记下地址，付了饭钱，拽上背包赶紧走人。
到站台一看才知道校址在郊区。我一看时间，三点一刻，应该还来得及。
公交车穿过繁华的市区拐进了一片满是菜花和田野的地方，池塘上的水莲花一束束地开放，煞是好看，鸭子鹅子成群结队地在水面嬉闹，引颈高歌，空气中满满的尽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学校就在池塘边上，就是这一所私立的小学。整齐的一排排的青瓦房子，还有一栋很醒目的四层高的大楼，那里应该是办公或是主要设备的常葫吧。城市里有很多这样的小学，主要是适应来城市打工没有城市户口的家庭的孩子。近几年这样的学校像雨后的春笋遍地开花。
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真的，我的生命中总是容易亲近泥土。
走进考场，刚好开考。我向考官说明了来意还有我要应聘的职位，他听完脸无表情地递给我两张卷子。“半个钟头后交上来。”他说。
拿到卷子时候我瞎眼了，全是政治方面的题。都出校门这么久了，什么毛概邓论早忘得一干两净了，我记得我刚才明明说了我是应聘美术或者语文老师的啊，怎么给我这个卷子了呢？该不会是他没有听清也懒得去核实就随手给我一个卷子了吧。我后悔为了省点钱不打车，要是打车早点过来准备，他们是不会搞错的吧。我脑袋胡思乱想了一通，看表都过去五分钟了，哎呀，来不及了，赶紧答题，记不住了就瞎答了。我抓起笔划划写写也渐渐有了点状态，题不多，但我感觉我答得不好。
考完笔试的人都在外面等着面试消息，有的男人站在背风的地方抽烟，大都是茫然地走动着，望着什么也不是的风景。过道上有一种很压抑的气氛。试卷很快就批下来。五点左右，很大一部分人都进入了笔试，我也有名字，听到消息的时候我有点意外，但是发现几乎全部的人都进入了面试，我就不觉得奇怪，也许招聘的人有别的招数吧。
因为笔试做得不好，我几乎意料没果。所以面试时也特别放松。但是，没有想到面试的考官这么可爱。问的问题也是可爱至极。那个考官就是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黑黑的瘦瘦的不过感觉很健康。他看见我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眼睛亮了一下，也许是他的习惯吧。
“Ｊ这个字母能让你联想什么？”他问。
“头发。”我说。很随意。
他一愣。但是很是不动声色。接着问第二个问题：“Ｌ这个字母能够让你联想什么？”
“植物。站立成一个姿势的植物。”我不假思索地说。
他又是一楞。难道他奇怪这样的答案吗？我不由地为我的恶作剧般的肆意感觉舒服。
他说：“你是一个灵妙的孩子。留下吧。”他用了一个“留下吧”。语气就象一个女子挽留一个深夜离开的男子。我隐约有点不安。
就这样，我在这个城市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小学的语文老师。合同期为半年。
那天一共留下的人只有两个。另外一个男的，应聘上了之后就匆匆离开了，也许是赶着回家报喜讯了吧。怎么说这也是一件让人激动的事情。
他留下了我。并且自我介绍他叫安业。名字有点泥土的味道。然后他接着说他是农村娃，以前在农村教书，后来筹备了一些钱办了这家小学。已经五年了。小学总算初具规模。固定资产是多少万来着。语气流露出贫困出身后来暴发的骄傲和野心。我没有什么兴趣听。我只想赶紧回去告诉奕西告诉李罗我找到工作了。但出于礼貌不停地点着头。面带微笑。
他翻看着我的作品，偶尔抬起头评价两句，反正都是一些溢美之词。我笑笑无语。我在担忧着回去的车，天气有点晚了，接着我又想起房子的事情。
“对了，请问你一下，学校给安排住房吗？”我问。
他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了我一下，突然笑了起来：“看你急着的样子。我给你安排一下吧。”
他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学校没有这个惯例。他看出了我的疑惑：“学校按常理一般不给老师安排住房的，不过我给你争取。”
“原来这样，那我也就自己租个房子好了。谢谢你。”我舒了口气，我们还是半生不熟的，我怎么好意思让他帮我活动房子呢。再说了，别的老师都没有房子我就凭什么就搞特殊呢。是的，我自己找一个房子，明天就找。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真懂事。以后有事尽管找我。”
天又暗了一阵。他终于将我的作品翻翻看看完毕。双手捧着：“你真不简单啊。以后我可以经常拜读你的作品吗？”
“当然可以。”我答应道。语气已经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焦急。
他挠挠头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可以做广告的白牙。突然他哎呀了一声，我的妈啊，他终于意识到时间了。
“对不起，刚才看得太入迷了，忘记时间了，我这就打电话到后勤让他们派车来送你回家。”他慌忙着道歉。
“不用的。我在连州有亲戚。我让他们来接我好了。不过电话我可以借用一下吗？”我说。
“可以可以。”他连忙将手机递给了我。
我转身在角落给奕西打电话。奕西一接起电话，声音就像放鞭炮一样炸开了：“你在哪？怎么屋子里冷清清的你一整天不在家你去哪里了……找工作，你找什么工作，没有被骗吧，赶紧回来，我帮你找……找到了……哎呀，不跟你多说，赶紧先回来……什么你在那里，那是郊区的啊，没有公共汽车了吧……好好，我马上让李罗去接你。”
挂了电话，我头都大了。不过心里暖暖的，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真的不要紧吗？”安业接过电话还是不放心地问。
“真的不要紧。”
“那好。明天你就可以来上班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他说完，知道一会有人来接我他也就放心走了。
李罗来接我回家。
在车上李罗责怪我一个人出来找工作，说工作他也在帮我联系着，很快就能联系上，我是不用担心的。我有点骄傲地听着他唠叨，这可是我自己找的哦，还是我喜欢的工作，然后绘声绘色地向他叙述我找这份工作的经历，怎么考试啊，怎么答题阿，怎么面试啊，细细叨叨的，我不知道我怎么这么激动，我就想急切地说出来，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听我说出来，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想有一人和我分享，但是为什么是李罗呢？我也有点奇怪自己的激动，李罗听我说着，时不时会过头对着我哈哈大笑。真是的，比我还开心。
我再一次看见了李罗眼睛里亮晶晶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李罗将我送回家，和奕西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就匆匆离开了。我看见奕西嘴唇微张着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只是用手对李罗摇了摇。
我感觉到李罗和奕西之间有点什么，好像横挭着什么，李罗其实并没有和奕西常住在一起，他们在这车城市有着自己的房子和工作和事业，还有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