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工作繁忙的罗万里并不知道,他的女儿已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危险中。
尽管不象“仙人迷”里大部分分支洞穴那么潮湿,但深夜里没有任何遮盖物的四个人还是很冷。何况还有饥饿,象是只长着锋利獠牙的虫子一口一口吞噬着他们的胃。
几个人蜷缩着身子,谁都没有睡着。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噜了一声,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很响亮。田歌想侧过身抱着小纱,怕声音太大,又怕小纱还在想着那天在洞外帐篷里的事,没敢动。又过了一会,田歌饿得实在忍不住,偷偷摸出块巧克力,含在嘴里。不敢嚼出声音,不等开化就慌忙咽了下去,噎得他胸口发紧,足有半分钟没喘上气来。
金子忽然问了句,都睡着了没有?
小纱和妮子同时说,没有。田歌被吓了一跳,刚缓过劲,也忙说了声,没有,没有,冻死了,哪睡得着啊。
“妮子,你身体最虚弱,这个鸡蛋,你……”
“我不吃!我说了人家不饿嘛,说不吃就不吃,你让我吃我就吃,多没面子,哼。”妮子上牙都快打下牙了,哆哆嗦嗦地说。
“你以为你风格高尚?到时候不管谁病倒,都会拖大家的后腿!妮子,你想让大家因为你受困在这里吗?要顾全大局,明白吗?”
田歌也说:“妮子,金子心疼你呢,吃了吧。刚才咕噜的那声,就是你的肚子在抗议吧?”
妮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管好它。”
“要我说不行就干脆吃一顿饱的,明天冲刺一把,走出去算命大,走不出去认命!”偷吃的那块巧克力没对田歌的饥饿产生太大的帮助。
“不行!”没等金子说话,小纱就反对。“这样太冒险了!”
“我也觉得不好,那是左倾机会主义!”妮子说,“细水才能长流嘛。”
“我也有一个鸡蛋没吃呢。”小纱说,“我也吃。妮子,我们俩吃一个半,给金子半个。金子,这半个你必须吃!”
金子刚想说什么,小纱又说:“要顾全大局,明白吗?”
“地气很凉,大家挤一挤吧。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然都睡不着觉明天没有精神还怎么走出去。小纱,你往田歌那边靠靠,妮子往我这边靠靠。”
田歌象得了圣旨,一把抱住了小纱,顺便把手里捏着的另一块巧克力放到了她手里,若无其事地说:“小纱,同志们,两个人的寒冷加在一起就是微温哪。”
本来是经典浪漫的一句歌词,却让小纱听完之后恶心了好久。她松开巧克力,把手抽回到自己胸前。没再说话。
田歌想解释又不敢出声,心说,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妮子的心跳得很厉害。正在犹豫的时候,金子的胳臂伸了过来。妮子的上身和脸紧紧地贴着他厚实的胸膛,真暖和呀。妮子听到金子的心也咚咚地跳得很响。她象只受伤的小鸟蜷缩在金子宽广的怀抱里,幸福满盈。妮子甜蜜地想,就算是真的走不出去,能一直和金子这样拥抱着就够了!
金子睡不着,他早已闻到巧克力的香味,但什么也不想说。明天,恐怕会更加艰难吧。金子习惯仰躺着睡觉,这样侧着身让他很不舒服。何况一只胳膊被妮子压在身下,已经发麻了。但他强忍着,一动不动。
妮子最先睡着了。梦里,她变成了一个长着漂亮翅膀的天使,在云朵间穿梭飞行……
小纱醒来的时候,金子已经在地上活动了半天身体了。她睁开眼,眼前还是无边的黑暗。金子说:“小纱,你醒了?”
“嗯——你怎么知道?”
“感觉到了吧……别着急站起来,先慢慢试探着轻微动一动,不然很容易抽筋的。”
可已经晚了,小纱的腿还是抽了筋,哎呀一声,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金子连忙摸索着过来跪下想给她按摩,却一下抓住了她的手。两只冰凉的手刚碰到一起就象是触了电,立刻分开了。两人都羞红了脸,不过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
“用力绷直腿,别怕疼,绷直坚持住,一会就好了。”金子一边给她揉着一边教她。
小纱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哼出声。但妮子还是醒了,一摸身边没有金子,就喊,“金子,金子,你在不在?”
“我在。”金子说,“小纱抽筋了,你也慢点活动。”
捅了田歌好几下,他还是鼾声如雷睡得香喷喷的。大黄哈哧哈哧地舔着他的脸,这才匝吧了两下嘴,醒了过来。
“心够大的,还睡!”妮子边帮金子收拾气褥子边揶揄了田歌一句。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今天怎么办?怎么个求索法?”田歌边揉眼屎边拽他的文才。
“走吧,只有走。”金子扛起了行装,“只是朝前还是往回走的问题。”
“往回走吧,顺着原路回去不就行了?”说完田歌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是朝前吧,来时的路反正也找不到了。”
“向前进/向前进/革命气势不可阻挡/向前进/向前进/朝着胜利的方向……”,妮子强打精神,唱起了这支老歌。她开着MP3,把自己铿锵的声音录了进去。
“神仙迷”里又有了难得的片刻笑声。
金子想,真是难为妮子。这么小的年纪却这么勇敢乐观!
到处都是岔路,每一处岔路都那么似曾相识。还是金子拿着电筒领头走在前面,遇到不好走的地方就停下来给后面照一下亮。电筒的光芒越来越微弱了。金子问田歌,还有几块电池?
“没,没有了。”
“不可能呀,来的时候我带了四节备用的呀。”妮子肯定地说。
“我……刚进洞那时包裹太重,我把装电池和鞋子的那个小包留在帐篷那了。”
“你?”小纱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不留神,差点摔倒。
“道不好走大家多搀扶着点,贴着墙壁走,能不用电筒的地方尽量不用了,电筒没电我们就都成瞎子了。”金子说着,关了电筒。“妮子,你心爱的黄儿走不丢吧?”
“汪汪!“好象特意回答金子,大黄及时地叫了两声。
没有了光,大家都走得很慢。
“金子,你在最前面,小心磕碰到什么。“小纱的话音没落,就听咚的一声。金子的头撞到一个上空悬下来的大石头,金子强忍着疼,若无其事地说:“这里低点头,刚才差点撞漏了气褥子。”
“金子,我觉得我们应该朝风大的岔路走。风大就说明离风口近,离风口近那就离出口不远了。是不是?”妮子到底了解一些地质知识。
“有道理!大家注意感觉一下风向。我反应不太灵敏,你们多提醒我。”金子说。
也不知忽明忽暗地又走了多久,前面又到了一个岔路口。他们简直快被这没完没了的岔路折磨疯了。他们宁愿无休止地沿着一条路走下去,也不愿意老是做毫无依据的选择。选择就意味着失去,也许,一个选择错误,他们就从生的希望走到了死的边缘。
田歌忽然站住了,“累死我了。你们都不渴?都不饿?”
“‘神仙迷’真是名不副实啊,迷神仙就算了,怎么连咱们这样的凡人也迷?”金子开了句玩笑。
“我渴了。”田歌根本不理会金子故意打岔,“我快渴死了。”
“怎么动不动就死呀死呀的,呸呸呸,乌鸦嘴!我们要活着出去,生活多美好呀!”妮子说,“我可不想死,我没渴到那个程度哦。”
“那好吧,也该补充一下能量了。”金子站祝旱。“你们都吃点,我昨天吃得晚,还不饿呢。”
大黄忽然跑到了金子前面狂吠起来。金子打着了电筒一照,四个人都倒吸了口凉气,呆住了。
金子脚边,是一堆鸡蛋皮,他们昨天吃晚餐时剥下的鸡蛋皮。
转了大半天,他们又回到了起点。
小纱委屈得眼泪围着眼圈转,妮子也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没关系同志们。金子强振精神,我们现在至少知道了有一条路是行不通的了!歌儿,把饼干拿出来,我们先吃饭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