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绝处逢生
第二天清晨，村里爆出惊闻：莲花，跳湖自杀了！！
躺在床上的白蓉听妈妈这么说，一惊，坐了起来。身上的伤口又裂开，她猛地一阵巨痛。白蓉妈赶紧扶着说：“孩子，别动。莲花都死了，等你伤好了再到她坟上看看吧！”白蓉痛过的眼泪“叭叭”直掉，就昨天日落时她还和莲花坐在一条板凳上呢！怎么再一睁眼，人就死了？莲花怎么这么傻啊！给她出的法子，她怎么就偏偏捡最省事的这条呢？！白蓉躺着，眼泪不止地流了出来。抱着妈妈，大哭。白蓉妈不知道她见过莲花，只当是孩子失去了儿时的玩伴，心里难受。
“莲花这孩子，勤快又懂事，才十八就夭折了。真是可惜啊！听说是昨晚跳的，今早连尸体也没打捞着，只捡回几件莲花生前穿的衣服。唉！这穷乡里的农民，真是愚味啊……”白蓉妈自顾自地念唠着。她与其他村民不同，她是知青。
白蓉伸手抓着妈妈央求说：“妈，抱我去莲花家吧？我想去看看莲花妈。小时候莲花对我多好呀！我要去看看她。”
白蓉妈抹抹眼睛说：“给你身上抹次药，妈再抱你去吧！”白蓉乖乖地让妈妈抹药，伏在床上，咬着毛巾，不喊痛。抹完药，白蓉妈轻轻抱起白蓉，轻怕碰到了她的伤痕。
莲花家住在村最边上，一间小土砖砌成的屋子。白蓉妈抱着白蓉进屋，白蓉一眼就看到屋中央莲花的案台。莲花妈和弟弟正跪着给莲花烧钱纸，莲花爹横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抽着土烟，还不住地咳嗽。他眼睛盯着莲花的案台，或许他也在想念莲花吧？此刻，他有没有后悔逼女儿出嫁呢？屋里烟雾弥漫，白蓉妈将白蓉放下和莲花妈一起烧钱纸。白蓉看了看案台上莲花的黑白照片，不禁眼泪就出来了。她看着莲花妈问：“阿姨，听说莲花的尸体没打捞上来，只捞上几件她穿着的衣服？”莲花妈抬起头说：“我可怜的莲花，我的好孩子被河水冲走了。”白蓉看见莲花妈睫毛上的眼泪，却觉得不到有失女的悲戚，她心里一颤！莲花妈看着白蓉，眼睛深深。
从莲花家出来，白蓉躺在妈妈怀里轻轻地说：“也许，莲花没死。”“傻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身体不好，不要尽瞎想了。”白蓉妈只当是女儿想念莲花了。白蓉眼珠子转转，猛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神秘地笑了笑。
回到家，白蓉妈把白蓉再放回床上躺着就准备做饭了。
白蓉拉住妈妈的手说：“妈，我也不要嫁。到了十三四我也不嫁。我要上学！如果我读不了书了，我就和莲花一样，去死！”
白蓉妈吓得脸变了色说：“孩子，你可不能死。妈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啊！”
“妈，我要上高中。姐姐在等我呢！”白蓉眼泪汪汪。
白蓉妈一阵无语，她懂女儿的心，可男人不同意她怎么送呢？！正沉默着，村长老婆推门进来了，叫白蓉妈去接个电话，说是亲戚的。白蓉妈和白蓉对望了一眼，她们除了外婆，还会有谁打电话来找呢？莫不是外婆出事了？！白蓉妈赶紧叮嘱了白蓉几句，急匆匆地跟村长老婆走了。
过了好一阵，白蓉妈才兴高采烈地回来。她轻快的脚步仿佛年轻了十岁，脸上刚才的阴晦一扫而光。还在院子里就喊起了白蓉的名字，好像有天大的喜讯要告诉她。
“妈，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啊？”白蓉瞅着进屋的妈。
白蓉妈很高兴地坐到床边说：“蓉儿，你还记得妈给你提过，妈还有个亲姐姐吗？”
“记得。您不是说在您很小的时候，她就远嫁了吗？”白蓉记得妈妈说过她有一个姨妈，只是连妈妈也不知道姨妈长得什么样子。
“刚才就是你姨妈来电话，她要回来看妈了！！”白蓉妈高兴地说“我找你姨妈难，可你姨妈找我容易啊！我十八岁就被下放到这里，就再也没出去了。你姨妈查到村长电话就找到了！”
“真的呀？！”白蓉也很高兴：“那姨妈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啊？”
白蓉妈兴奋地笑笑说：“姨妈很快就来了，白蓉要赶紧养好身子。姨妈还会带着你大表哥一起来。”
“太好了！蓉儿有表哥了！那他们现在生活得好不好？在哪里呢？”白蓉也高兴了。
“你姨妈在很远的南方，听说那里很富有，是一个叫深圳的地方。”白蓉妈带着向往的神情，刚才电话里说话的声音浑厚有力。看来，她在那边过得很好。
接下来几天，白蓉妈忙着收拾屋子打扫卫生，也忙着给白蓉上药消肿。白蓉爹这几天也不发脾气了，成天不见人的，白蓉妈也乐得清静。屋子是可以整理的，可白蓉身上的伤痕就不那么听话了。一周过去了，白蓉可以下床走路了。明天，姨妈就要来了。白蓉妈给白蓉和妹妹换上了干净的旧衣裳。
这天清早，白蓉妈就牵着白蓉抱着妹妹，到大湖边接姨妈了。白蓉爹后来也来了，一家人在湖边等着。不一会儿，就看到湖面有船驶来，船头站着几个人。那一定是姨妈了！白蓉顶着脚尖望着。船儿越来越近了，白蓉妈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站在船头的，一个约三十来岁的清瘦型男人，皮肤有点黑但人也有些帅。那可能就是表哥吧？白蓉这么想。
船靠岸了，白蓉妈迎上前被姨妈抱着，两姐妹自然是一阵感泣。白蓉爹帮忙提着船上的大包小包，和表哥一起走在后头。白蓉发现，姨妈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姨妈的腰间肥些肉，头发有些发白了。白蓉妈叫白蓉喊姨妈、表哥，白蓉也乖乖地喊了。姨妈和表哥各从口袋里拿出个红包，塞给白蓉，说是给孩子的见面礼。趁姨妈和表哥不注意的时候，白蓉爹将红包拿了去，还对白蓉瞪了一眼。
姨妈给白蓉和妹妹带了好多礼物和吃的东西，还有白蓉从来没见过的会唱歌的洋布娃娃和彩色电视机。全家第一次不是在过年的时候，吃上了猪肉。满满一大桌子菜，有鱼有肉有鸡有鸭，这些菜都只在春节才有得吃的。姨妈和表哥尽给白蓉妈和白蓉夹菜，说在那边他们天天都吃肉。说得白蓉一家都羡慕死了。邻居们，都知道白蓉家来了远亲，带来了外面的新奇东西。以往都怕染上邪气从不靠近白蓉的，也都纷纷来家里看看热闹。这一整天，白蓉帮忙端茶倒水，都忙坏了。家里比过节还热闹！一直到天黑下来，邻居们才散了。
这会儿，白蓉爹抱着妹妹坐在床边，看着新彩色电视机里的节目。白蓉也想看，但她怕爹。屋前小树下，白蓉妈和姨妈坐在一起说着什么。也许是回忆过去吧，或许也是谈论现在。白蓉也不想去打扰她们，妈妈和姨妈都三十多年没见了，一定有好多好多话要说。
孤独的白蓉只有一个人走出屋子到地坪上看星星，今夜的月亮真美呵~！看着看着，白蓉就想起了姐姐沈燕。以前这个时候，姐姐和她正在屋里打闹着呢！现在她在干什么呢？会不会也在想我？白蓉望着明月痴痴地发呆。
“蓉儿，在发什么呆呢？”一个很有磁性的男声。白蓉一回头，原来表哥。白天，白蓉听妈妈和姨妈在一起时说，表哥在深圳有个很好的工作，工作稳定，收入稳定，叫什么国营单位。后来她又听姨妈说，表哥结婚了又离婚了，还有个六岁的儿子。她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她看上去，表哥是长得一表人材。表哥在白蓉身旁就地坐下，和白蓉一起看星星。
白蓉对这个突来的表哥不知道说什么，轻笑了一下，又继续望着布满星子的夜空发呆。
“你在想什么呢？蓉儿。”表哥又问。这一整天，他看着懂事的小表妹忙里忙外。头一次来这种穷乡僻壤，白蓉给他的感觉是柔弱、纯朴、懂事。同时，他也发现这孩子似乎有许多心事，总爱发呆。在他生活的城市里，像白蓉这般大小的孩子可是在爹娘身上撒娇的时候。
“表哥，你读了很多书吗？”白蓉第一次和他说话。
“不多，哥只读了个大学毕业就参加工作了。”表哥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说，心里莫明的升起一种疼爱。表哥问：“蓉儿，现在读几年级了？11岁，小学还没毕业吧？”
“我……”表哥这一问，白蓉的委屈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昂着头，拼命地忍着。
“怎么了？蓉儿。告诉表哥，谁欺侮你了？”看着白蓉难过的表情，表哥心里一惊，这孩子难道过得并不快乐？
“没有谁欺侮我。”白蓉眨了眨眼睛，仍旧望着天空说“表哥，我已经初中都毕业了！”
这一下，表哥着实一惊。然后，表哥听着白蓉讲述了在她身上不应该发生的那一切，当然不包括她的腿病。说完，白蓉抹抹眼睛，望着表哥的眼睛说：“表哥，我想读书，我想读出去，离开这大湖永远不再回来！”
表哥被白蓉的讲述震惊了，他也感动了。他不能想像，在这穷山沟里居然发生这么多的不幸在这可怜的小表妹身上。表哥对白蓉说：“你成绩这么好，书是一定要读下去的。别担心，表哥会送你上高中。只要你能读，表哥一直送到你读完为止！”
“真的吗？表哥！”白蓉惊喜的抓着表哥大叫，这对她来说可是上天的恩赐啊！
“当然是真的，表哥怎么会骗阿妹？”表哥笑得肯定。
当下表哥就拉着白蓉的小手进屋里，给白蓉爹送白蓉上学的想法。白蓉妈和姨妈也进来听了。
表哥对白蓉爹说：“姑父，以后我出钱送蓉儿念书。不但要送她上高中，还有大学，只要蓉儿能读下去我就送她读完为止。关于蓉儿学杂费、伙食费这些，都由我来出。您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白蓉爹抽着闷烟，人家都说出钱了，他还能说什么呢？见男人不支声了，白蓉妈立即喜上心头，她对姨妈说：“姐，这事您能同意吗？”
姨妈笑呵着说：“妹啊！我儿都三十岁的人了，我也退休了。当然一切都由他做主！”
白蓉妈连连感激地说：“姐，妹子谢谢你了。你这一回来可真救了咱蓉儿啊！”
白蓉爹一听，猛地咳了几声。
姨娘会意地拍拍白蓉妈手背，转头对白蓉说：“蓉儿，表哥送你上学。你高不高兴啊？”
白蓉立即说：“高兴！高兴！谢谢姨妈，谢谢表哥。”
“这孩子，真懂事。”姨妈轻轻地说。
姨妈牵着妈妈又坐到小树下说悄悄话去了。蓉儿被表哥也牵了出来，又回到看才他俩看星星的地方。白蓉看得出来，表哥也不喜欢爹。她抬起小脑袋，望着表哥的脸映在月光下，多帅气多伟岸啊！想起刚才表哥直视爹的眼神，还有那果断地语气。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爹说话，蓉儿望着表哥，感觉他就是英雄＃糊心目中的英雄！
第二天，姨妈和表哥要去看外婆，白蓉一家也得去，这是难得的一家团圆。
姨妈说：“把蓉儿也带上吧！都开学了，今天就送她去吧！中途我们绕道去一下糖厂。”
表哥拿出一叠钱给白蓉妈说：“家庭学习环境不好，路途又远。就让蓉儿读寄校吧！”
白蓉乐得欢天喜地，赶紧收拾东西。白蓉爹借来了三辆自行车。他和白蓉妈还有妹妹骑自家那辆，表哥载着姨妈骑一辆，白蓉驮着自己的洗漱用具骑一辆。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出发了。
快到糖厂的时候，表哥要送白蓉去学校。白蓉妈就从后座上跳下来，跨上表哥的车载着姨妈。而白蓉就由表哥载着向糖厂方向驶去。临走了，白蓉亲亲妹妹的脸蛋，和妈妈挥挥手，一脸的快乐。姨妈和白蓉妈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白蓉有书念了，她是多么开心啊！白蓉妈真是感谢上苍有眼，她转过头悄悄地给姨妈说：“姐，蓉儿能读出去，我就有希望了。”姨妈笑笑地点点头。而白蓉爹早已踩远了。
在去往糖厂一中的路上，白蓉是坐在自行车前杆上。表哥的脸挨得很近，她抬起脸就能碰到。白蓉就好像在表哥的怀里，感觉好安全好温馨。
白蓉问：“表哥，你是不是会一直送我读书下去？”
“对啊！蓉儿只要成绩好，能读到什么时候，表哥就送到什么时候。”表哥亲切地笑着说“蓉儿进高中后，要常给表哥来信汇报一下学习情况，知道吗？”
“嗯！”白蓉点点头，然后说：“表哥，再过一周蓉儿就12岁生日了。”
“蓉儿生日时，表哥恐怕就回去了。但表哥会从深圳给你寄生日礼物回来的！”表哥一低头，嘴唇刚好碰到白蓉温软的眼睑，一丝甜蜜。
白蓉脸一红，不做声了。
表哥轻轻一笑打破尴尬：“蓉儿真聪明啊！12岁就上高中了。别的孩子都得17呢！蓉儿将来一定有出息！”白蓉这才又开口说话了。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校门口。
白蓉的入学手续办得很顺利。许多老师都认识这个“天才儿童”，再加上沈卫国早打了招呼，所以表哥将沈蓉的名字报出来后，两人就坐在教导处没动，一根烟的功夫就办好了。
一位女教师过来领着他们进了高一甲班。老师向同学们介绍说：“这是新来的同学，沈蓉。以后就坐在沈燕旁边的空桌上。开学已经一周了，沈燕同学负责帮新同学落下的功课补上来。”台下同学顿时议论纷纷：这就是那个11岁初中毕业“年冠军”沈蓉啊？！而白蓉只看着台下的沈燕，两个默契不语的笑着。老师介绍完，把新书发给白蓉后就走了。
老师刚走，沈燕就高兴地大喊起来：“妹妹~！”白蓉也不顾矜持地扑了过去：“姐姐~！”两人抱成一团，喜极成泣。沈燕哭着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叫爸把你的位置一直空着，都不让人坐。”“姐姐，我也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白蓉也哭着。一个暑假没见的姐妹花，就像隔了一个世纪没见了一样感动着、兴奋着。哭过，笑过后，白蓉抹抹眼泪说：“这回我能来上学，幸亏有了表哥。”白蓉指了指站在窗外的男人，牵了沈燕过去。
到了屋外，白蓉向沈燕介绍说：“你就是我表哥，刚从深圳来的。”接着对表哥说：“表哥，这就是我向你讲过的姐姐：沈燕。”表哥友好的伸出手，沈燕也伸出手，两人轻轻握了握。沈燕调皮地说：“你有些帅气。”表哥听了，呵呵直笑。
白蓉和沈燕一直把表哥送到校门外，表哥塞了些零用钱给白蓉说：“学费和食宿费，表哥都替你交了。以后还需要什么，就给表哥来信。”表哥递了张纸片给白蓉，叫白蓉好好拿着别弄丢了。说那是他的名片。末了，哥哥叮嘱说：“记得要给表哥常来信啊！要钱，尽管说，别不好意思写。你这里没电话，不然表哥就可以和你通电话了。好好学习啊！”白蓉用力地点点头，目送表哥远走。她知道，这次机会来之不易，她一定好好用功读书的。
回教室的路上，沈燕疑心地问：“蓉儿，那真是你亲表哥吗？”
“是啊＃蝴和姨妈昨天刚到的。怎么了？”白蓉不明所以。
“我看他不像是好人。”沈燕轻轻地说了一句。
“姐姐，你怎么这样说？表哥当然是好人。”
“但愿吧！但愿是我看错了。”沈燕幽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