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恶梦之谜
爱情像鲜花 总不开放,
欲望像野草,疯狂的生长;
它们像苍蝇,
在我身边飞来飞去,侵蚀我的身体;
在每一个夜里,
我从梦里惊醒!
这是一个被地图遗忘的农村。
一条高高的大堤如卧龙般横贯东西,大堤下住着近二百口人家。大堤的一边是与天相接的湖水,一边是一望无垠的木棉地。农舍是一排排的,很整齐。每家农舍屋后,都有一个鱼塘,大小依主人喜欢。鱼塘里种满了荷花,水下则养着各种鱼儿。鱼塘之间只用半米宽的泥路隔着,一眼望去塘与塘相连,碧波荡漾。大堤下是木棉,木棉下是农舍,农舍后是鱼塘,鱼塘后是一望无边的甘蔗地。
春夏的时候,荷香阵阵,粉红荷花一望无边;秋冬的时候,木棉花开,蔗田绿油,鱼儿嬉塘。这里的姑娘们在湖水边洗梳长长的黑发,小伙子们在湖里游泳捉鱼。村民们几乎就守着村庄从生到死,一辈子也没出过大堤下那片与天相接的湖。湖的对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是一个很偏僻、很穷困、却很美的农村。
那年秋天来了,木棉花开了。
雪白雪白的木棉花开得很盛,整个大堤都被这丰收的雪白包围着。软软的、雪白的木棉地里,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子在尽情的嬉戏。粉红的肌肤,圆圆的脸蛋,不过刚学会走路的样子。她们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似乎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那是穷孩子们最常玩的一种游戏了,而她们却把这玩腻的游戏耍得很开心。一个稍小点穿红衣的女娃喊着:“来追我呀~呵呵!”“看我不抓着你!哈哈~”另一个稍大点穿蓝衣的女娃追着。快乐的童笑声,如蜜糖的风响彻在雪白木棉地的天空上。两个青布的小书包静静地躺在大堤边,这是两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忽然,一双大手从棉地下伸出,迅速有力地抓住两女娃的脚裸!孩子们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拖进了木棉地里。两个孩子拼命挣扎着,哭喊着,齐腰高的木棉树却深深将这罪恶隐藏!两个孩子恐惧而惊慌,那一双大手却如钳子般越挣越紧!接着一个好大好大的影子,将两女童眼前的太阳都遮盖了。孩子们连喊:不要啊~!不要~~!!……
“不要,不要~!”一阵慌张,忽地睁开眼#耗周一片漆黑,原来一场恶梦。蓉儿,伸手摸摸额头已是冷汗淋漓。门随之被撞开了,进来的是妈妈。“孩子,怎么了?”妈关切的问:“是不是又做恶梦了?”年仅三岁的蓉儿点点头,眼睛里仍是那股恐惧。过了会儿,她抬起小小的脸望着紧张的妈妈,懂事地眨着双眼皮大眼睛说:“没事了,妈。只是一个梦”。妈妈擦着她额头上密密的汗珠,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可能是你体质太虚弱了,我可怜的孩子睡吧!明早还得上幼儿园呢!。”在母亲的安抚下,白蓉静静地躺着假装睡着了。她知道,不要让妈妈担心,尽管她根本不敢睡。妈妈坐在床边,一个人嘀咕了一些什么,看看孩子睡着了,便走了出去关了门。
门刚关上,蓉儿便“呼”地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四周仍是黑黑的一片,她不敢再睡了。起身下床拧开煤油灯,爬上高高的木椅子,拿出一本有些破旧的小本子,用小小的白手儿握住半截铅笔歪歪斜斜写上一串拼音:WOYOUZUOMEILE,HAISHIYIYANGDEMEI。WOHAIPA,BUGANGSHUIJIAO。(我又做梦了,还是一样的梦,我害怕,不敢睡觉。)写完,蓉儿搬着小木椅,慢慢摸索着走到窗边,站在小木椅上顶着脚尖儿小手指拔开窗栅子。月光顿时洒了进来,泻在蓉儿瘦弱的身子上。此时,正是午夜三更。蓉儿用双手支着脸蛋,望着天上明月,细细的泪水不一会儿就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写着那过早的成熟与忧郁。保持这样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孩子累了慢慢地就这样靠着窗棂闭了眼睛。
窗外,诡秘的夜张开乌爪,将漫天遮掩;它带着腥血的笑,吐着青色的舌尖,狞狰地笑着扑向人间……吞没了皎洁的明月,撕扯了聪明的星子。不一会儿,天与地浑然一片漆黑。没有了星星,也没有了月亮。
又是那片软软的、雪白的木棉地,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子在尽情的嬉戏。一红一绿的衣裳,看上去最小的不过三岁,大的不过五岁,她们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们追逐着,玩得很开心。忽然,一双大手从木棉地里钻出,死死抓住了两个小朋友的脚裸。两个孩子惊恐地叫喊,却被那双大手拖进了茂盛的木棉里。满眼的恐慌、满脸的泪水,那个黑暗的魔鬼向两个孩子扑来!突然,一大遍血不知从哪里涌散出来,血红血红染满了整个棉花地,白色的木棉花都浸泡在血里。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啊——!不!”一声叫喊,蓉儿抬起头睁开惊恐无比的双眼。看看四周,仍是自己的小屋。窗外不知何时没有了星星和月亮。“又是梦。”蓉儿拍拍自己汗湿的小脸蛋:“我怎么又睡了呢?”她轻声踩到门边,没听到妈妈的脚步声。“还好,妈妈没听到。妈妈一定很累了。”蓉儿松了口声,颓然的坐在床边,是她这夜里第三次做梦了。想起刚才那鲜红的液体,生腥的气味,蓉儿抓紧被子缩到床角里,她再也不敢睡了。只有,睁着两只无辜失神又害怕的双眼皮大眼睛,数着房顶上一根根木梁,看着梁上张结的一张张织蛛网,盯着从外面飞进的一只只蚊子,然后望望窗子外被风吹乱的指甲花和飞舞的萤火虫……
就是从这个秋天起,恶梦像不死的魔鬼,在每夜里折磨着刚满三岁的蓉儿。每次的梦都相似,都与木棉地有关,都是两个小伙伴,都是鲜血淋淋!而这些蓉儿却不敢和妈妈说。
整个秋天,风狂扫着枯叶,飘洒了整个大地。夜神悬在黑幕里,露出那贪婪的绿光。
蓉儿慢慢地被恶梦一点点吞筮着,白净的脸蛋发黄了,密密的黑发只剩几缕枯黄,连粉红的身子越来越瘦。只有那双大大的眼睛嵌在圆圆的脸上,像两颗黑葡萄似的,特别水亮有神!
以往,在幼儿园的小道上、在放牛时,蓉儿只要遇着村里人总会主动打招呼:大伯好!阿姨好!婶婶早!两个小酒窝显出几分喜爱。近来,这孩子放学后却常常一个人坐在湖水边,发愣,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路过的村民们喊她,竟也没察觉。夕阳射在蓉儿愈加发黄的脸上,这三岁的孩子眼睛里竟生出几分不应有的深思。
秋天快过去的时候,终于蓉儿病了。小小的脸儿像被风干了,呈腊黄色。连眼眶也陷下去了,显出那双眼睛的大得突出。善良的村民们给她试了很多土方子,都没见生效。医院,在那时候那里的村民意识里是没有的。跌打损伤,都是用的村里老者开的土方子。蓉儿很懂事,见妈妈不高兴,她便唱歌跳舞。有客人或村民来了,蓉儿便会表演节目,或背几首唐诗或画几幅小画让客人评价。
但随着日子渐渐地过去,蓉儿的身子却越来越差。有时一晚二次,有时一晚竟三四次。可怜的孩子每每吓得尖叫却忍着不哭,浑身汗湿却安慰着母亲。身体不好,睡眠不足,加上每夜受惊吓,别说孩子恐怕大人也支撑不了多久。
望女成凤的父母,更是辛酸。自己本是知识份子,因年代的原因才落到了这穷乡僻壤。蓉儿妈因长期劳累身体已不适,好不容易生下这独女,本希望能把她精心培育成人将来走出这穷乡材。在孩子还未出世前,就开始了有计划的胎教。虽然不是意料中的男婴,但母亲却一样地极力培养。终于不负父母所望,蓉儿天资聪颖,记忆力过人而且领悟力很好。不到三岁便能背诗写字,这朵精心栽培的花儿绽开了村落。村里人,都惊叹蓉儿的才气,人见人爱。但现在,被恶梦纠缠了近一月半的蓉儿终于倒下了。生命与她的纤弱的身体,一样脆弱。
满手是茧的父母,抱着蓉儿走遍了方圆百里的大山、村落、集市,寻访了大小近百位中医,或名扬远近的、或刚学成当医的、或深住大山的,但给的回复都是摇头,再摇头。
冬天来临的时候,大雪覆盖了大地,封锁了泥路。远行的父母在风雪中,抱着蓉儿回来了!
善良的村民们纷纷涌入小屋,探望。
邻居黑嫂提着几只大黑毛鸡对白蓉妈说:“听说这黑毛鸡,能养身子。咱提了几只来,呆会炖给娃儿吃!”
东家回娘家的红姐,提着几大块腊猪肉说:“白蓉妈,俺家就没啥好送的东西。就这几块腊猪肉给孩子过冬吃!”
连村里最穷的莲花家也提来了一蓝子鸡蛋。仅十岁莲花提着鸡蛋,有些畏畏地摸了摸蓉儿的额头对妈妈说:“阿姨,我妈在家照顾爸。就叫俺提来这篮子鸡蛋……”
妈妈忙把这些东西往外推:“乡亲们啊,这怎么行呢?这些东西都是你们过年用的。咱家不能要!!”转头对的莲花说:“莲花呀,你爸久病在床,家里够困难的了,把鸡蛋提回去给你爸吃。啊~”
“不行!阿姨。妈妈说,蓉儿妹妹病了,要吃养身子的东西。”莲花硬是把鸡蛋往里屋里送,其它村民也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地上。
邻居黑嫂拉着妈妈的手说:“白蓉妈,你这一出去就一个秋。地里没收成,这大冬天你家能有啥吃的啊?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你就别推了。咱都一家人!”
“对啊!咱都一家人!”村民们跟着说。
妈妈抱着怀里的蓉儿连连说:“谢谢,谢谢大家!”
“阿姨,蓉儿妹妹的病医好了吗?”莲花抬着小脑袋问。
妈妈听了,抚着红酸的鼻梁,眼泪一下子就“叭叭”直掉……。倒是昏睡在妈妈怀里的蓉儿,嘴里喃喃喃念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背地里,村民们都说:“这可怜的孩子,恐怕活不过今年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