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背叛
我搬回家的第三天，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陌生的女声，“喂？请问是陈丹蕊小姐吗？”
“是的，请问你是？”我好奇地问。
“我是罗晓萌。”
“罗晓萌？”我诧异地重复了一句，哈，我不找她，她倒来找我了。
“陈小姐，我想约你谈谈，可以吗？”这个人说话倒是很爽快，一个圈子也不兜，与我的风格比较接近。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我这人天生好奇心重，一切带问号的问题我都想揭晓，尤其这个问号又是跟我自身密切相关。于是，我用礼貌的口吻回答，“可以，没问题。”
“那就明天下午三点，太平西路的名典咖啡？”
“好吧。”我干脆地一口答应。
我如约来到名典咖啡的时候，看到罗晓萌已经独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看一份报纸，不经意地一抬头，她立刻站起来礼貌地向我打招呼，“陈小姐，你好。”
我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后，要了一壶蓝山咖啡。
“陈小姐，今天我很冒昧了，不过我看你也跟我一样是个爽快人，即如此，我也就不想兜圈子，我今天来是为邵总说情的，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回到他的身边。”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近况的？”我不由反问道，同时心里暗暗吃惊，因为我万没想到她今天竟是来扮演说客的角色。
咖啡已经送了上来，她用一把不锈钢的小勺把深褐色的液体搅出了一个小小的旋涡，又扔进了一块洁白的方糖，然后不紧不慢地抬头冲我一笑说，“最近我在公司见到他精神不振，胡子也没刮，我就知道他不开心，于是给他去了个电话才知道这一切……”
她在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打量她，她今天穿了一件露出一侧香肩的白色软缎上衣，皮肤真是好，小肩膀光滑得像上等的羊脂玉一样匀净洁白，颈项上挂一串晶莹剔透的红玛瑙珠链，与耳垂上荡悠着的一对同质地的水滴型坠子相映生辉，一头乌黑丰盈的秀发用一根长长的水钻发夹挽的欲坠未坠，十个指甲修成时下最时髦的水晶甲，身上散发着一股清幽的香味，一举一动都是风情万种。
她的纤纤玉指轻托起兰花瓷的咖啡杯，优雅地呷了一口，然后说，“陈小姐，其实我连你的情敌都算不上，因为他对我只有欲，没有情，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爱情，他以前说过，他已是活到爱惜自己筋骨的年纪，他不去爱别人，别人最好也别来爱他，可是他现在认识了你就不一样了，可以说，你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想娶的女人。”
我也呷了一口咖啡，不动声色地说，“可惜，他现在有我，还去跟别的女人上床，这是真爱吗？”
“陈小姐是有文化的人，应该看得更透才对，男人本性，偶尔一次在酒精和特定环境中意乱情迷，并不是不可原谅的罪过，柳下惠若是活到今天，不是被疑为同性恋就是性无能。你要看他之后的态度和表现，总之，放走这样的男人，你绝对会后悔的。”
“那我倒想问一句，罗小姐，你是不是真的爱他呢？”
她淡然一笑，“爱，当然，他是我迄今为止唯一爱过的男人。”
“是吗？那我就不懂了，你说你爱他，却跑来劝另一个女人跟他好，你的爱太伟大了。”
“很不可思议是吗？”她并不愠怒，“有一首歌很符合我的心境，这是我最爱的一首歌，很爱很爱你，所以才会舍得让你往更高的方向飞，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她轻轻哼起那支歌。
“其实，你以为我不想让他和我结婚吗？如果能够的话，今天你这个位置就应该由我来坐了，可他不会跟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我知道你会看不起我，会觉得我没骨气，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伤心，可是，如果能够真正做到拿得起，放得下的，那也许并不是真正的感情，爱情的本质就是含笑饮毒酒。现在，我早就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只要能看到他，知道他过的开心，平安，我就已经知足了。也许，只有你才是他情感的归宿，如果因为我，一个他从来都未曾重视过的女人你就跟他彻底OVER，你就傻了！我承认，那一次在美国的时候，是我主动的，在异国他乡，寂寞又多喝了几杯的女人，与同样寂寞又多喝了几杯的男人，就是这样，很抱歉，是我对不起你，错主要在我，不在他，希望你能给他一次机会。好吗？”
“怎么了，陈小姐？”见我久未张口，她又说，“对了，还有卫生护垫的事情，那确实是我的，回国后我去流金岁月酒吧喝酒，你知道那个酒吧是他的，有的时候他会过去看看，恰巧那天遇到了，而我又因为喝了高度的伏特加后胃病犯了，是他开车送我去的医院，然后送我回家，偏巧那天我又找不着家门钥匙，如果送我去开房难保被人看见，所以他就把我送回了自己家，我躺在床上掏包里的药丸的时候可能把护垫带了出来，我又醉醺醺的，没注意，是洁雅5片装的那种吧。那天晚上，他住在书房里的，陈小姐，这些都是我的良心话，信不信就由你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前的这个女人让我震惊，她具有海一样辽阔的胸襟——假如她说的是真的话。她能够为自己爱的男人做到的，我又能做到吗？其实她也是个受害者啊，为了他，她甚至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这种悲哀对于女人而言绝对是致命的打击，可她还依然在为他着想。
“这一次因为我，你们之间起了轩然大波，我很抱歉，当然也许这话你会觉得很虚伪，但我保证我会永远从你们面前消失，我已经写好辞呈了，月底我就会离开N城。”
“你去哪里？”我吃惊地问。
“回我的家乡，开个美容院或服装店，一切重新开始，经历了很多东西，我也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是无法强求的，至于感情，就随缘吧。”
“你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的，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我不由安慰她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何况她还失去了做女人的特权。
“可是，”她凄然一笑，“我不知道又有几个男人能接受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了，不过陈小姐，我倒是知道他为什么会爱上你了，你肯定是个对待感情特真的人，而且心地善良，又有很好的才华和气质。你值得他爱。”
我今天看到的罗晓萌让我见识到了她的另一面，结束谈话的时候外面天色已晚，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我们走出那间咖啡馆，在门口道别时她用手指指路边一排楼说，“我们金栀酒店的员工宿舍就在这个小区，很好记，1号楼1单元101，你是怎么来的？”
“打车来的，那么，再见了。”
自和罗晓萌分别后，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我在家里呆的快要长霉菌了，今晨从睡梦中醒来后，拉开窗帘，太阳公公又回来了，一望无际的晴空上飘着缕缕白绫，像是碧海里点缀着美丽的白帆，空气清新又散发着花香的味道，这么好的天气我不想浪费，于是，简单梳洗了一番，我拿了钱包准备去超市买点水果。
我搭乘公车，不一会儿就来到本市最大的沃尔玛超市，转悠了半个小时，买了一堆芒果提子，结了帐我提着水果走出了超市，看看表，才上午9点多，不想这么早回家，可是又不知道接下来去哪，于是就在超市门口设的木椅上坐了下来，不经意地突然看到对面就是前几天跟罗晓萌见面的名典咖啡，蓦地想起她说月底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今天已经是21号了，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去看看她，毕竟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N城混也不容易。这么想着，我就站起来向超市附近的金栀宾馆的宿舍走去。1单元101，我的记性一向好的出奇，没费什么劲我就找到了她跟我说的祝葫，我抬手敲了敲门，门果然开了，不过开门的不是罗晓萌，而是一个看起来比她还要年轻的女孩子。我正纳闷，那边女孩已经张口了，“请问你找谁？”
“罗晓萌住这儿吗？”我好奇地问。
话音刚落，房间内传来一个娇弱的声音，“琳琳，是谁呀？”，没错，是罗晓萌的声音。
我隔着琳琳高声说，“我是陈丹蕊。”
“琳琳，叫陈小姐进来吧。”
于是，我走进这间小屋，房子是两室一厅的结构，琳琳推开里屋的一扇门，迎面看到罗晓萌躺在一张大床上，见到我赶紧支起身子，“陈小姐，请坐吧。”
我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罗晓萌的脸上。
“你，你这是？”我吃了一惊，她穿一件半袖的淡蓝色睡衣，几天没见，她的脖子上，裸露着的胳膊上布满了青红的淤血和伤痕，脸苍白的一点颜色都没有，嘴唇也是毫无血色，散落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膀上，虚弱的跟病中的林黛玉一样。
“罗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无法掩饰我的吃惊。
“琳琳，给陈小姐倒杯茶来。”她没有回答我，看上去似乎很平静，“陈小姐，今天怎么有空？”
“我今天来沃尔玛超市买东西，路过你这里，上次你说要走了，所以突然想起看看你，对不起，我冒昧了。”我的确没有想到看到的竟是这种情形。
“陈小姐是个好人，你不但没有跟我计较，还来看我，我很感动。”话音刚落，琳琳已经把一杯泡好的茶水放在我面前的小几上，“请喝茶吧。”然后就乖巧地告退了，没有忘记轻轻掩上门。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被人打的呗，”她的口气竟然很轻松，“陈小姐，请把茶几上的烟和烟灰缸递给我，好吗？”
我起身把烟和烟缸递给她，她用细长的手指轻轻弹弹烟盒，跳出一枝烟卷，她用牙齿咬住，抓起床头小几上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陈小姐，你来的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上次我们见面，话题是邵总，今天的话题还是他，不过上回我劝你原谅他，给他一次机会，今天我却是劝你最好彻底离开他！”
“为什么？”我对她的出尔反尔很诧异。
“你我对他的了解都不够，我以为他自从认识你后只有你一个女人了，其实，对不起，也许说出来对你很残酷，事实上他去年就包养了一个女大学生，并且即使是认识你之后也没有断过与她的来往。”她幽幽地吐出一个烟圈，冲我淡然一笑，“我现在才知道，他这种男人，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束缚的，陈小姐，你也是把握不了他的，这种男人就像烈火，离得越近越会被灼伤。”
“你是怎么知道他包养别的女人的？为什么上次你不告诉我？”我沉默了片刻，轻问道。
她又吸了口烟，“前几天我回母校N大了，因为我快要走了，所以想再回去看看，结果，我看到了一件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因为N大外语系有我的师妹，她今年准备考研就出来租了房子单住，我那师妹家境很殷实，租的是离N大不到2里路的望景花园，说来也很巧，邵总包的那个女孩子竟也住在望景花园，而且与我师妹住在1栋楼，我看到他开车接那个女孩子，我的师妹说，那女孩子也是她们外语系的，才上大2，听说大1的时候就跟了邵总，这几天那男的天天都来。”
“随他去吧，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听到这件事情，我并没有暴跳如雷什么的，我把在超市买的芒果和提子从袋子里取出来，放在茶几上，“你现在需要多补充营养，注意休息。我今天来的匆忙，也没给你买什么东西。”
“你真客气，知道我这些伤是谁弄出来的吗？”她仍然不打算结束谈话。
“谁？”
“就是邵健。”她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他？他为什么要打你？”
“那次我们在名典咖啡见面的事情被公司里的人看见了，告诉了他，昨天他找上门来，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动手了，琳琳也不在家，他以为是我故意在你们的关系中使坏，以为这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他竟然对你一个女人下这么重的手？！”
“也许，到现在我才算真正认识了他＃蝴狠起来就是个魔鬼，他骂我是蛇蝎心肠，坏女人，还说给我留条小命就不错了。而且，”她苦笑了一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跟我说过，他打人表面上叫人看不出来外伤，内伤至少少活十年，照脖子两侧狠狠地打，没想到这一招竟然用在了我身上。”
“你为什么不去报警？”我沉吟着，挤出一句话。
“报警？你难道不知道他是黑白两道通吃吗？”她叹了口气，“天作孽，犹可怜，自作孽，不可活。其实我早就可以离开他了，但是我没有，这也算是我的报应吧。”
“你说的望景花园是哪一栋？”
“32栋四单元401，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去看看，这几天晚上他天天都去，今天应该不例外吧，在你没有回到他身边前，他需要另一个女人来填补空虚。”
我站起身来，“你现在很虚弱，我就不再打搅你了，我走了，多保重。”
她点点头，“谢谢你，陈小姐，你也多保重吧。”
我整理了一下衣襟，对她微笑了一下，离开了这间小屋。
走出这间小屋，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地刺痛了，为什么还会痛？难道我还在抱着幻想吗？原谅他的念头刚刚浮出水面便又沉了下去，我想，我要亲自证实罗晓萌所说的一切。
我也没有打车，徒步两个小时走到了望景花园，已是黄昏时分，我来到32栋楼时，看到楼下停了两三辆小汽车，定睛一看，都不是他的。我又抬头看看，4单元401没有亮灯，我在楼下花园的木椅上静静地坐了一会，看到有挽着手的年轻夫妻走过来了，然后走进四单元，还有背着书包的孩子，拄着拐杖的老人，陆续都走进了四单元，住家户的灯光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唯有4单元401，始终是漆黑一片。
已是晚饭时分，我听到了一阵阵的锅碗瓢盆交响曲，接着飘来一阵阵炒菜的香味，别人都围在饭桌前享受温馨的晚饭之际，我却像个情报侦察员样埋伏在别人的窗户下面观察这些与我毫不相干的红尘男女。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也干起了这偷偷摸摸的事情，我又有什么身份去侦察他？我毕竟还不是他老婆，仅仅凭他过去对我许下的那些诺言吗？我摇了摇头，我怎么能轻易地相信一个男人的承诺呢？
我苦笑了一下，站起来准备离开。正在这时，我听见了一阵车喇叭的鸣叫，接着我看到了远处亮起的车灯，这声音我是那么熟悉，我赶紧躲闪到一边的假山后，定睛看过去：那辆车正是邵的。小汽车掉转了方向向小区的地下车库驶去，不一会儿，我看见他牵着一个披肩长发，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从车库的方向向这边走来，他们越走越近，我看到那女孩子的相貌非常靓丽，而且年轻，走路的姿势轻捷优美，她走得更近了一点，我发现她的手里还拿了几个五彩缤纷的包装袋，接着他们走进了四单元，再接着401亮起了灯，是那种很美的枝形水晶灯，房间的背景墙是优雅的紫色，光一打美伦美奂。
我扬着头望着那盏美丽的灯，感到全身的血都凝住了。其实早在快要来的时候，我已经预想到会看到这一幕，但是真实地面对，我依然是那么难以平静！一面口口声声要娶我，一面与别的漂亮女人卿卿我我，那些美丽的誓言、缠绵的、互诉衷肠的夜晚，难不成都是演戏？为什么一个人做戏可以做得这般出神入化，不露痕迹？还是我这个女配角太笨，神经太粗大，感知能力太弱？
我竟然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腹部，这里有我和他的孩子，一个幼小的生命，想象到孩子的父亲可能会在那间房子里与别的女人拥抱、亲吻、做爱，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尖刀一点点地在剜割。曾经，他的喜怒哀乐牵动着我的心，他笑，我便欢欣；他难过，我便也跟着不开心；他说喜欢女人留长卷发，我便把自己多年的长直发烫成波浪；他喜欢喝茶，我便学了整套的茶道；我为他的事业奉献我的青春和才智，即将为他生儿育女，可是，我的付出，换来的是什么？是无情的背叛！我真想一把火把他们烧死，可是又一想也不能怪那个女孩子，或者，我假意回到他身边，趁他睡着的时候杀了他？可是杀了他我又会快乐吗？这都是我气愤到极点的一时冲动，我知道我不会那样做，我目前所能做的就是——堕胎。
第二天，我就去了妇幼保健院，抽了血做了心电图，我就躺在了手术台上，我选择的是无痛人流，医生给我打了一针，我很快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医生拿给我看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瓶子，无色的液体里漂浮着一团小小的白色固体，那就是我的孩子，我的第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