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天气一天天地冷下来。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将要在北方度过的冬天。
然而我整天地呆在房间里写剧本，只有偶尔走到阳台上，才能感觉到与潮湿阴冷的南方所完全不同的明朗深晰的北方的寒冷气息。
中午的时候，于冽又打电话过来，殷殷询问我是否有需要他做的事。
“薄姐姐，今天要不要出门？”
我犹豫了一下，回答说不。
“你送给那个花店大姐的巧克力还是给我吃了算了！”
“为什么？”我明知道他的意思，还是这么问了一句，因为此外我想不出更好的句子。
“你到现在还不准备去，巧克力搁久了还新鲜吗？”
他悻悻的声调让我笑了起来。
还是不要说谎了——我明明已经换好了衣服鞋子，正要出门。
“那好吧，我现在就送去，免得你把口水流到话筒上。”
“耶，太好了！我这就来接你！”他忙不迭地挂了电话。
站在台阶上等于冽的车时，我才体会到，我身上的薄棉外套在这样的寒气中几乎如同无物。好在于冽很快来了，车里的暖气很足，让我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薄姐姐，是不是感冒了？”他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我一边用面纸擦鼻子一边否认。
“那就是有人想你了。”他“不怀好意”地睨了我一眼。
“哪有……”
“也许有，你不知道吧！”
我沉默了。这样的话题，无论从哪个方面，我都不想继续。
花店的大姐显然有些意外。
“真没想到，你还特意过来看我。”她看着我，又看看于冽，意味深长的样子，却不说下去，我就不能否认什么。于冽暗里得意至极。
接下来去医院，却没有遇到宋医生，他的同事说他今天休息。我只好把茶叶礼盒放在他桌子上，有些惆怅地和于冽走了出来。
归路上，于冽不断地讲笑话，我不想笑，又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只得勉强牵牵嘴角。突然，我看到，一片小小的雪花飘落在窗玻璃上，晶莹匀称的六角形花，美得让我的心为之一惊。
展眼望去，不知什么时候，细碎的白色花朵在空中追逐纷飞，数目越来越多。
“薄姐姐，今年的第一场雪！”于冽兴奋地叫道。
在我的家乡梅盟，只有童年时的早晨，醒来看见白茫茫的一片，长大后，这样的情景就很少了，即使下雪，也是很小很短暂的，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而在厦门的几年，我再也没见到过雪。
记得曾经看到过一部影片，里面有句台词说：每一年的初雪，是对相爱的人的祝福。
车子缓缓驶过一片空地，仿佛是梦中一样，我看到一群高中生围着一个篮球框在投篮。也许是车窗的隔音效果太好，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有雪，不断地旋转，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
“停车！”我下意识地喊。
于冽踩下刹车，奇怪地看着我。我打开车门，走向那个空地。
雪越来越密了。为首的一个高个子接住球，大概说了句“走吧”，他们便一哄而散，从我身旁走过，很快就走远了。
我独自立在那里，雪扑向我的脸颊，很快融化成冰凉的水滴。
我只看到，苏景穿过十七岁的那个春日午后向我走来，他的脸如同神话中的阿童尼，他拿着我的水杯一饮而尽，然后笑着抹抹嘴问我：你认识薄荷吗？
我已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眼泪和融化的雪水混在一起，在我的脸上如何纵横，看到的人，都会为之震惊。
于冽后来告诉我，他是真的惊呆了，在车内看着我，一动也不敢动，好容易才反应过来，拿了一件他披在座椅背后的外套，手忙脚乱地裹在我身上。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裹在我身上的外套已经不能唤醒我对于寒冷的知觉，我看到他焦急的眼神，然后，他紧紧地抱住我。
他的体温渐渐温暖了我，我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这温暖，我听见自己叫着苏景的名字，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唯一的温暖，漫天的雪片之间，这包围着我的唯一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