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黯然地回到我的工作中,心里却开始犹疑起来。仿佛应着我的犹疑,电话铃声接着又响起来,就这样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征途,仿佛一直要响到世界末日似的。
我们是不是都疯了?我突然委屈得想哭。眼泪使我变得软弱,我颤抖着拿起话筒。
他说:“你来过学校了?”
我不回答。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他温柔的说。
似乎所有的男人都会这么一句,理直气壮的,然而所有处在我这种情形的女人又能如何?告诉他,我什么也没想象,我还给你所有的自由,也还给自己自由吗?
他接着说:“你要我证明是吗?叶珂。你不相信从我高中时代开始,除了你,我心里再也没有过别的人吗?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一样不会有,不会有别的任何人!”
“那么,你证明吧!”我挖苦地说,脸上却破涕为笑。
他却信以为真了,略略迟疑地说:“不过,还有四五天就期末考试了,干脆教完这学期,以后我就不去了,到时随你的意愿,好吗?可你要是非得让我现在就来,那我就来。”
“傻瓜。”我说。
“真的,阿珂,我爱那些学生,同情他们,但我不会狂妄到以为这个世界只需要我的牲牺,而我却可以失去你,绝不!”
“算了,你厉害。呆到学期末再说吧!我还有我的事要做,懒得管你!”
我走到天台上,俯看暮色从池塘上升起,隐约从风里传来说不清的感动。
几天后,我带着厚厚的一叠打印稿,坐在夏博文化出版公司的总编室里。我在园野的时候曾和这位总编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得以跟他约好了时间看我的稿子。
他沉着地看完一页半纸的内容提要,什么也没说,开始浏览第一章。我突然有些紧张,这毕竟是我的第一篇校旱。我相信它是优秀的,可是我没有忘记完成它的过程中,有多少次我所感受到的力不从心,我想要表达的远远超过了我最后所表达出来的;我也没有忘记,有如果多少次我沮丧地想要半途把它扔下,并且觉得换一个人来叙述同样的故事,也许会比我能做到的更符合校旱的要求。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因为它是我少年时既模糊又清晰的梦想,因为死去的薄荷,因为陈,苏景,还有很多很多人,我终于还是完成了它。
然后,它的命运就不再属于我了。
百无聊赖之际,我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堆报纸。
仔仔细细地把全部副刊读完,那总编还在心平气和地看稿,我在心里叹一口气,暗自做个鬼脸,决定继续用新闻版来打发时间。
一个不算大的标题刹那间吓得我心跳骤停,脑子里一片空白。定了定神再看,标题仍不容置疑地印在报纸的正中,一字一字如雷轰鸣:
“梅盟市市长叶琛涉嫌巨额受贿受审!”
天哪!
总编不知什么时候抬起头来。
“薄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哦,没什么。不,是有点不舒服,对不起,我先回去了,再和你联系!”
我飞奔下楼,挡了辆出租车开到梦椰园,让车在门外等着,不到一刻钟,我提了简便的行李跳上车。
出租车带着我离开了梦椰园,这情形同上次和苏景一起离开时是多么相似,可是那时梦幻般的甜蜜,此刻变成了只有用恶梦可以形容的极度愁恐,而我已经放弃了挣扎着醒来,因为我知道,这已是醒不了的场景。我只有鼓起勇气,回到我阔别的梅盟,不管这对于我那身陷囹圄的哥哥是否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