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11节 蓝娜
除夕之夜刚刚过去,凌晨鸡叫时分,家家鸣枪放炮,吹海螺,烧鲜松叶,迎接新年到来。
大年初一清早,所有的人都早早起床。达巴巫师和喇嘛开始诵经,祭祀祖先。紧接着就在呜呜的海螺声和隆隆的土炮声中开始举行成丁礼。各家成员晚辈都早早起来拜经堂和上下为铺神,并给家中长辈和年长的人磕头施礼,老年人总要向那些磕头者说些“仙鹤千岁、野鸭百岁,新的一年如旭日东升,大吉大利”之类的祝词。蓝娜踩在经堂前“女神柱”旁的猪膘和装有粮食的口袋上,由主持人脱去她身上的长衫,改装易服。她先从右脚穿裙,穿上金边交领右开口红金绒短上衣,天蓝色白褶长裙,扎宽绣花红腰带,在大辫盘头上载一朵红花。穿戴就绪,便跪在喇嘛面前,再由喇嘛诵一遍祷告经。念毕即由阿呀向祖先、火塘神献食。在向祖先献食时,达巴巫师要呼唤家庭中每个死者的名字,阿呀则将所献之食物举过头顶,撒在房屋上,让乌鸦或其他鸟来吃。
接着由主持人引导少男少女依次向经堂、上下火塘神、达巴巫师、喇嘛和年长者磕头施礼,每个人都要向磕头者念一遍诸如长命百岁、福禄双至之类的颂词,并赏赐钱财之类的礼物,然后全家共进早餐。餐后即开始办酒席,在本镇子内请客。
最后由阿呀将蓝娜领到其他亲族家中礼拜。去时要带上一些食品。返家时,对方赠送一件金边交领右开口黑金绒和一个红包,还送了一只羊子。
到了夜晚,镇子上格尔河坝上烧起熊熊篝火,人们纷纷跳起欢乐的甲搓体舞、藏舞,欢歌笑语,悠悠笛声伴随着轻盈而有节奏的舞步,整个镇子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之中。
大年初二,张随早早就叫醒桑木科,可殷勤赖着不起床。张随想了半天只好对着房门道:“我们骑马,你不会骑,就让桑木科带你……”果然话音刚落,殷勤就砰砰起床。
三人沿着格尔河岸朝东慢慢行走。殷勤从背后紧紧抱着桑木科,无尽的幸福使她仿佛觉得格尔河的水都是逆流而上了。
约十分钟后,他们在几株大果红杉和西藏柏旁停下,将马系好,翻过一个山包,来了一座夯土筑墙的土房子前停下。房子的夯土经过雨水的淋湿,再加上没有及时修复,几处都已经脱落下来。阳光和雨水都可以从这些残败的缺口中灌进去。院落堆满了杂草,都过年了这家人连草也不除,破烂的家具随处丢弃,远远地更像一座无人理会的土庙。整个镇子到处充满了欢乐,可当站在这里时,三人都能明显地感觉这里的气氛是那么的沉重,让人感到压抑。
这时,房子的门口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一个老头,头发黑一半、白一半,黑白掺夹着还不如全部白了好看。老头穿着灰色的藏袍,拄着自制的乔松拐杖,手里提着一块猪肉,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来。
“那就是骆卡她阿乌。”桑木科对张随小声地说道。
张随叹了口气,嘴角苦苦地动了一下。
“真可怜!”殷勤摇摇头,依然抱着桑木科。“他提着猪肉干什么?”
“可能是去参加‘打三朝’。”桑木科又解释道,“‘打三朝’就是孩子出生一百天的理发仪式。”
“骆卡家里没有其他人吗?”张随问道。
“本来有。可自从骆卡走后,其他的亲人都里开了,到了西方更远的地方。谁都不再愿意跟他住在一起……”桑木科顿了一下,说道,“为了钱财而出卖亲情的人必受到亲人的鄙弃!使他人失去自由的人必将受到神灵的惩罚!”
“假如坏人都真有报应就好了……”张随自我解嘲道。他在忏悔。他想起他的母亲还蹲在一个漆黑的角落,那个角落只有寒冷、饥饿和歧视。
那老头从他们的身边慢慢地走近,他也看见了他们,于是他停下来,望了他们一眼。就想镜子里自己的那双眼,那眼神和张随一接触的瞬间。张随心头一懔,全身颤了一下。那眼圈红红的,像是刚流过泪,眼神里全都是后悔和愧疚。
张随他懂。
“走吧!”张随闭上眼睛,叹了一口长长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