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假装忘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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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雁过的痕迹
我给你藏式的祝福
即使因伤感而沉默
我仍愿你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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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外面下着雨,一滴一滴密密麻麻地沾在玻璃窗上,窗户外面的世界也就慢慢地变花了,变得杂乱而纷繁。
火车上最不方便上毛厕,却最适宜遐想。也许对火车来说那东西不该管叫毛厕,同样,遐想对张随而言更是一个极其奢侈的词。张随想自己不能遐想天堂,但总可以遐想毛厕吧?二者选一,试想大多人还是宁愿选择遐想毛厕吧?天堂再美,谁愿意去?毛厕再脏,谁不要去?
雨还在一直下。看看天公阴沉沉的脸色,料想一时半刻还停不了。
骆卡卓玛说西藏的雨都是雪吹来的。那雪是雄吉山仙女洒下的银色花瓣,用嘴轻轻一吹,花瓣就融化成了雨。
在苍莽高原,没有雪就没有雨。
雪是藏人的灵魂!
在那里,树是银白色的,房子是银白色的,土是银白色的,灵魂也是银白色的。
那是怎样的一种景象?
张随有些茫然,心底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这样的冲动究竟源于什么,他不清楚。也许纯粹仅仅是对那片银白色土地的向往,或者是因为骆卡卓玛来自那里。
张随想,也许骆卡卓玛也是银白色的。
骆卡卓玛说她们本是摩梭人的分支,后来被政府归划为藏族。所以他们的生活也就有了两个民族的色彩。
骆卡卓玛的祖父是藏人,是一位人见人怕的土司,在他二十八岁那年,娶了一个摩梭女人为妻。她的父亲自然是藏人,却娶了一位来自“天府之国”的美丽姑娘。她说自己吃藏餐长大,骨子里流的却是混合血。“骨头”是表征藏人灵魂的词。她的父亲坚硬如骨,而她的母亲却柔若无骨。
张随问她,那你的灵魂是肉做的还是骨头做的。
骆卡卓玛说,我的灵魂是木刻的。
张随沉默着,木刻的灵魂到底是不朽还是腐朽?于是取笑她说,一定是朽木吧?说完又转念一想,不是“朽木不可雕”吗?既然她都能刻了,自然不是朽木。
既然骆卡卓玛不是朽木,那张随就放心了。因为他自己都已经是一块枯朽的木头了,如果所遇非人,而是另一株朽木,那祖国未来的情景堪忧啊!
在张随的眼里,骆卡卓玛就同她曾经住的西藏一样神秘。因神秘而产生神往。两个从未谋面的人,现在他们都忘记了三年前是怎么聊到一块的。也许是两个人当时相同的境遇都不会因为对方是异性而产生吸引,而仅仅是对一个虚无缥缈的图标的依赖和对几句空洞的问候和喟叹的感触。
网络的情感是简单而直接的。
在互联网上,你可以尽情地诉说,没有人可以知道你是谁,你看不到别人在乎的眼光、不屑的表情、或同情的眼神。网络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权利和美丽面对时间都只是一种苍白,只有文字才是赤裸裸的真实。一切能与眼泪和错误相抵抗的,只能是见不得光的伤痛背后交汇的文字,可网络也仅仅是可怜的人类自己为了安抚自己的脆弱而创造的飘渺空间。
张随觉得网络上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应该是两个人,不应该混淆。这样的两个人就像两条渐进线,相互靠近却永远不能相交,始终有一种距离。
骆卡卓玛曾说,人与人之间距离的存在就像青稞一样普遍。
张随说,那我们之间堆积的青稞相当于几座喜马拉雅。
骆卡卓玛说,那就要看你了。说完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接着她又说,你做我的“阿夏”吧!那样我们的距离就为零了。
距离为零?这样的话敏感得可以让人遐想好几天的。
“阿夏”是什么东西。
以后你就懂了。骆卡卓玛卖着关子。
张随最终还是答应了,因为他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况且“阿夏”看来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事实上他根本不懂“阿夏”是什么东西,料想是像夏天一样富有激情的好天气吧,或者是骆卡卓玛小时候喜欢的小狗熊一类的心爱玩具。总之绝对不是丈夫或者情人,因为骆卡卓玛她说过绝不和任何男人发生感情,更不会嫁人。当时说这样的话时,他隐约能感觉到骆卡卓玛是咬着牙齿的。
答应一个女人什么事情往往不需要什么理由,也许仅仅就因为她是女人,她是男人潜意识中的受保护者。
女人习惯于依赖的幸福,男人满足于被依赖的虚荣。于是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在这个世界上,最飘渺的是爱情,最刻永恒的也是爱情。男人和女人的事情永远也说不清楚,也不必说清楚。爱情可以分为两种。一种爱情像馒头,干涩而无味,这种爱情只能权且叫“爱情”,就如一只公牛和一只母牛拉着婚姻这辆破车,两只牛一路喝喝泉水、吃吃野草、拔山涉水一路走去,这种爱情的终点站就是婚姻,它只有婚姻没有爱情,婚姻之后留下的就是责任,而这样普通平常的爱情往往能终老一生。另一种爱情似甜品,这种爱情多是一见钟情,两个人的结合是一种我行我素、毫不犹豫、毫不顾忌的爱,爱得天昏地暗、海枯石烂,爱就是爱,可以鄙弃世俗、忘却烦忧、抛弃生命,这种爱情短暂而绚丽、悲壮而美丽,这种爱情留给他们的是短暂的幸福,留给后人的是永久的遗憾。
也许有很多人不赞同作者的观点,就如作者接着要说的一类生活故事,认为这些都仅仅是一个木头人的杜撰,或者过于夸张,但是当人们仔细观察身边生活的本质时,他们心里或多或少会发觉其中的某些相似成分。
成都火车北站。
这个古老的城市在1952年被这个一节节长长的铁皮吵醒后就一直没有睡过,失眠了的城市就如一个庸倦殆懒的女人。
成都火车北站就像一个懒女人的头发,枯涩、零乱,这种零乱也叫历史。
九点五十二分。
这里的天空还是灰蒙灰蒙的,天丝毫没有亮起来的意思,仿佛时差被扩大了好几倍。
福州出发到达成都的K329列车缓缓靠站。不知道是因为这里是终点战的缘故呢,还是因为被成都这种懒懒气氛的影响,下车的人个个都变得慢条斯理,一点都不像起点站上车时你挤我、我踩你,甚至恨不得能踏着别人的肩膀飞进车厢的场面。车厢里的人动作虽然慢吞吞的,可是嘴巴却没有闲着,大声地呼朋引伴。一时间,整座车厢就像一个鸡窝,闹哄哄、乱糟糟的。
列车员飞舞着扫帚一边扫地一边不断大声地催促,可乘客还是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行李。还有人坐在位子上纹丝不动,那样子像是恋上了屁股下坐了几十个小时发烫的座位。
从列车微微一趁停下那一刻起,张随就忘记了心跳。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仿佛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需要呼吸的人。短短的几秒,脑海里掠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外婆、叶馨他们的脸孔,所有人、一切事,像电光一样在张凡的脑海里闪过。他心里扭曲着,不愿再想下去,赶紧从车坐下的背包,又从载物架上拉下那个暗红色的密码箱,跟在慢慢吞吞的人龙背后走一步挪一步。
爱情要简单,生活要严肃。
张随知道想太多毫无意义,结果只能是徒增烦恼,自找苦吃,过去三年来的经历告诉他不要想太多,尤其是过去。
对于过去,一切的对与错都是一种错!对每个人来说,也许只有死亡才是那么的真实。
就像张随的老爸咬牙切齿地对张随说:“人都会犯错,我担心的是你将来还一错再错、死不悔改。”
和往常一样,和其他身边匆匆的行人一样,张随挤在人群中,缓缓走出月台,下了台阶,穿过安全甬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检票大厅。
护栏外的人摩肩接踵,只见到一片黑压压的头顶上树着一块块牌子。
“接广东某某”,“接吉林某某”,“接陕西某某”,“接上海某某”……
张随无心留恋,他知道那里面绝对没有属于自己的牌!
陌生的建筑,陌生的脸庞,陌生的语言,陌生的灵魂,一切对于张随来说没有其他的词来形容。
张随想,选择陌生,不就是自己三年你来梦寐以求的吗?自己是不是没脸见人呢?与那些纯洁的新生相比,自己是不是非常肮脏、龌龊?自己有资格跨进蓉城大学的门槛吗?
一瞬间,张随想起老妈黯淡的眼神。
想起老妈,张随感觉自己的心有点酸酸的,喉咙发紧,一种抽泣的感觉袭上心头,胸口被堵得慌慌的。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一直被摁着。
“感谢上帝!”
“感谢陌生!”
“感谢罪孽!”
“忘记吧!亲爱的人!这里就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