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月落
“叮”的一声，是金属相撞时发出的轻响。
易莫明手中长剑的剑尖在触及韦梦蝶眉梢的那一瞬间，被一柄月牙形的弯刀给荡了开来，未能刺进韦梦蝶的眉心。
月无涯……
易莫明望着刚才那一瞬间从地上暴跳而起，以一柄月无涯弯刀荡开了自己的长剑，此刻正持刀站在韦梦蝶身前的韦月，眼中竟没有一丝的惊讶或愤怒，而是充满了悲伤。
果然，你果然是……
对不起……
从一开始就是骗局对吗？从我和李莫踏入七梦七山庄第一次遇到你开始，你就在引导我们踏入你父亲精妙的布局之中！不管是月涯阁中以你的弯刀引月光以给出破解第一个暗语的提示也好，还是千年无花果树下那指路的你父亲的“骨灰”也罢，都是你们事先设计好的对吗？！甚至是在黑水晶石门前的那间石室里，那杀死所有掌门的布局，也是你和你父亲共同完成的！其实杀死五个掌门的根本就不是你父亲，而是你！你父亲没有内力，根本就无法完成如此完美的碎尸，他甚至杀不死任何一个掌门＃葫以一开始跟晋文调换的人根本就不是你，而是韦梦蝶！而你，则易容成刘玉，以月神夜那小子事先与六大派掌门约定好的暗语将五位掌门一一诱出，然后一一格杀！最后，在我和蓝子圣，释净涯都跃入地底七梦七山庄去寻找李莫的那天，你和你父亲就将留在了石室里的六大派弟子全部杀尽。随后，你才易容成晋文，布下“你一开始就已和晋文调换了”这一假象，骗过我们所有人，最终帮助你父亲完成这无懈可击的局中之局！
对不起……
你 认为现在说对不起还有用吗？易莫明笑了，却笑的无比痛苦，韦月，你知道吗？当我将剑刺向你父亲的那一瞬间，我是多么的希望你能一直的躺在地上，不要动，也不要起来……但，那还是没有可能的呢，没可能的……
对不起……
我说过了，不必再说对不起，那毫无意义。你站在那儿，而我站在这，你我都无法选择，易莫明说着，缓缓的扬起了手中的天一神剑，如果我们两人之中注定有一个人要死在这的话，那么，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光闪过。
在刀剑交击的那一瞬间，韦月脸上的泪水被轻轻的震起，然后在空中被汹涌的剑气一击而碎，四散着，映照不太真实的阳光，无声坠落。
（空）
小明……
仰躺在地的李莫轻叹了一口气，深沉的目光并未随易莫明奇迹般的站起而化开，反而变的更加深不可测。
易莫明就是逐日神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人剑合一吗？就目前的情况来判断，人剑合一的可能性很低，因为那只是御剑之术的一个境界而已，而易莫明现在的剑术修为早已突破了人剑和一的境界，所以易莫明的那一句“我就是逐日神剑”应该大有深意……我就是逐日神剑……难道说……
不远处，易莫明已挥剑攻向了韦月。虽然早在韦梦蝶暴露身份的那一刻李莫就已推知了韦月所扮演的角色，但此刻韦月所表现出来的武功之强，还是大大的超出了李莫的想象：此刻的韦月竟以一柄月无涯和手持天一神剑的易莫明战了个平手！李莫看的出来，易莫明并未留手，而是拼尽了全力，但饶是如此他仍无法逼退韦月半步！
韦月…原来你才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会伪装的一个…李莫回想起了初见韦月时她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和连三流都不到的武功，不禁苦笑了起来…小明啊，现在你究竟该怎么办？
怎么会变成这样……苍牧依望着那边的战局，目光之中亦有忧色，这回可真是难为了易莫明了……
是啊……李莫望着不远处，不断挥剑攻向韦月的易莫明，眉头紧锁，现在最痛苦的人，就是他啊……
（空）
碎！
剑锋反削，天一神剑与月无涯第一百二十六次撞在了一起。之前就已被无比锋利的天一神剑斩出了数个缺口的月无涯终于在易莫明一声轻叱后，拦腰而碎。韦月低呼了一声，纵身而退的瞬间将手中的半截断刀掷向了易莫明。
接剑。
一直站在韦月身后的韦梦蝶突然一声低喝，将自己手中的长剑抛给了韦月，韦月头也不回的反手将剑接住，然后紧握在手中，半晌没有一丝反应。
杀了他，阿月。
爹……
杀了他！！！
韦梦蝶暴喝声起，易莫明已御剑冲过了韦月头顶，旋身向下，一剑直刺韦梦蝶！
碎！
水光暴现。韦月手中的长剑在她的一声轻叱后终于龙鸣出鞘！这是一柄没有任何饰物，看上去极其普通的精钢长剑，但它的剑身之上却莫名的凝着一道浓重的水光。易莫明被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中了双眼，剑势一滞，手中的天一神剑已与韦月手中的长剑撞在了一起。
天一神剑，破碎。
直到天一神剑碎开的碎片从易莫明的脸颊划过，带出一丝血痕时，易莫明才从极度的惊骇中回过了神来。之前片刻的内力凝滞很快便使他从半空中急速向下坠落，而地面上，韦月正引长剑指天而刺，直指易莫明的心脏！
天御之剑-离切！
间不容发的一瞬间，易莫明再度从他的烂纸扇尾拉出了那根银色长丝，一圈一紧，他套住了长剑的剑尖，然后一个空翻落地，将长剑的剑尖拖到了地面之上。
李莫天一神剑的碎片，也在易莫明落地的同时，四散落下。
收线，放开韦月的的长剑，然后轻退一步。易莫明望着韦梦蝶，默然无语。
怎么？很惊讶是吗？韦梦蝶得意的笑了，为什么无坚不摧的天一神剑会被一柄普通的精钢长剑所斩碎？这怎么可能啊！？
不，我一点也不惊讶，易莫明望着一脸得意的韦梦蝶，冷笑道，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既然从你的父亲那得到了天一神剑，又怎么会把它传给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纵然李莫已习得了天一归水剑诀，你也绝不会把剑传给他的，因为你还有一个宝贝女儿！呵，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的宝贝女儿也会天一归水吧？
莫明……
住口！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易莫明朝韦月歇斯底里的大吼了起来，你和你父亲都是一样的人！以一柄假剑骗了李莫二十年，几近毁掉他的一生！怎么？现在又想来骗我了吗？啊！？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被你当作一个白痴骗的团团转吗！？
我…我没有…我…韦月被易莫明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给骇呆了，她流着泪，不停的向后退，直到退至了她父亲的身边，才被韦梦蝶一把拦停了下来。
你清醒点阿月！你在想什么啊？快杀了他！
可是爹…我…我…
到现在你还下不了手吗？阿月，你醒醒吧，爹是答应过你不伤那个姓易的小子一根汗毛，但那是建立在易莫明已完全陷入我的掌控之中这一前提下的！而现在他已然成了我这个布局之中唯一不可控的变数，如果到现在你还顾念和他的私情的话，我和你都要死在他的剑下了！
韦梦蝶！你说够了没有！易莫明暴喝了起来，呵，真是他妈的好笑啊，你一口一个“杀死我”，好象我是一块木头任你们宰割一般！你以为你的宝贝女儿真的能打赢我吗？你别做梦了！就算她会天一归水，也绝不会是我的对手！
哼，年青人好狂的口气，不知天高地厚！韦梦蝶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见识过李莫的天一归水就有必破这招的把握吗？呵呵，你怎么也不想想，我连传给李莫的剑都是假，那剑诀还有可能是真的吗？
易莫明的脸色变了，他见过三次李莫的天一归水，那是一种带有极阴寒之气的狠毒剑招，这与他的创造者，昔年横行天下的“天一杀神”谭巡月豪迈洒脱的性格有很大的出入。照此来推断，韦梦蝶所言多半非虚。
阿月，你难道不再听爹的话了吗？韦梦蝶望着仍然毫无动静的韦月，脸色终于寒了下来，你想看着爹死吗？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爹，韦月突然莫名其妙的平静了下来，她看着易莫明，空洞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感情，我会照你的话去做的。
要来了吗……
易莫明暗讨了一声，全神戒备了起来，真正的天一归水，究竟，是怎样的一击？
韦月手中的剑，开始缓缓划动。
真-天一归水。
易莫明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真正的天一归水会是如此缓慢的一个剑招：韦月只是挥动着剑，以极慢的速度在自己周身的虚空中划下一道道水波般的剑圈。没有一丝剑气，易莫明甚至连剑划动的声音都听不到。
耍我吗？这算什么剑招！？
她究竟想干什么……
从不思考太多，这是易莫明的性格。所以他动了，他决定先发制人，以快制慢！
天御四伐-形上-摧月！
犹如满月一般的皎洁光华再度从易莫明纸扇中的银色丝线里汹涌而出，而那白光之中所掩藏的攻击实体，则是易莫明他自己！以银丝拉弯而成的半月形光刃在易莫明的周身凝聚，便如易莫明所言，他真的如一柄剑一般，向韦月疾冲而去！
天一归水……
天下一切，世间万物，皆源出与水。道，物终归于源，是谓天一归水……
易莫明只向前冲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因为他陷入了一片汪洋之中。一圈一圈如海浪一般的剑气在易莫明发动摧月的那一瞬间突然由易莫明的周身凭空聚涌扑来，刹那间就将易莫明卷入了海底，浑身的力道几近全散！
这，就是天一归水的真面目吗……
原来适才韦月缓慢至极的划动剑圈并非在戏弄易莫明，而是把蕴藏在神剑剑身里的一种极特别的剑气摧入了易莫明周身的空间之中，以形成一个布袋一般的力场。这个力场微弱至极，本无法对易莫明产生任何伤害，然而当易莫明摧出全身的内力祭起摧月的时候，他自己的内力就如鼓如布袋之中的气体一样，瞬间就将脆弱的“布袋”胀破，内力因此激散回流，就犹如海水一般全部涌向易莫明！
你以为…这种程度的内力回流，便能压的住我么！！！
身陷“海底”的易莫明突然一声暴喝，数倍于前的内力强摧而出，瞬间就撕破了“水层”，归入他的一式摧月之中，再度疾冲向韦月！
莫明……
韦月看着眼前以剑的姿态冲向自己的易莫明，面无表情的低喃了这两个字，然后，她就出剑了。
和李莫一样的姿势，和李莫一样的速度，甚至连长荐划出的那道弧线都和李莫的天一归水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李莫的天一归水最终凝成了一线，极其精准的化做了一点汗星；而韦月的天一归水，则带出了比易莫明的摧月还要强烈的光华，至大一剑，天地万物，无不破！
遇强愈强…原来是这样…天暮堂祖师所创的天一归水，果然不是我所能破的…
韦月设在易莫明周身的那个“布袋”是一个陷阱，而由天一神剑内摧出的剑气则是一个诱饵。易莫明的内力在被剑气引导胀破“布袋”后会回流反压他自己，因此此时他必会用数倍于前的内力去冲破那个困住自己的力场。而韦月手中的天一神剑特异非常，它在放出剑气后便变做了一个充满了强大吸力的无底旋涡，韦月剑招一出，易莫明的内力就全被吸入了神剑之中，使得韦月可以造出比摧月还要强烈的光华及攻击力，刺向易莫明！
至强一击…当年爷爷便是重创在这招之下吗？逐日有损，难抑天一……看来这回，是死定了呢……
光华闪至，易莫明周身的光刃瞬间就被击成了碎片。天一归水所引发出来的强烈光芒使他无法睁眼，但他仍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柄本该由自己的天灵盖斩入，将自己一分为二的天一神剑在距自己的面门不到一分之处，停了下来。
韦月，你……
我早知道你下不了手，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从韦月耳边闪了过去，在韦月极度惊骇的目光中，韦梦蝶纵身向前，以一柄藏与袖中的匕首直刺易莫明的心脏！
就由爹来带你了结他吧！！！
锋利的匕首青光闪动，内力完全凝滞的易莫明已无力闪避！此时此刻，韦月若想救易莫明，只能挥剑击向自己的父亲。然而此刻韦月的剑势凝聚有沛莫能御的内力，如果一剑扫向韦梦碟的话，那么毫无内力护体的韦梦蝶必死无疑！
一个是自己最深爱的人，一个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韦月这一剑，究竟该挥向谁？
在这最深最痛的抉择中，韦月笑了。
韦月，摧月…是巧合吗？还是冥冥之中无可更改的宿命？不过，怎样也好，我终究还是逃不过这招，摧月呢……
韦月温柔的笑容，在易莫明面前，如昙花绽放，瞬间美得让人无法呼吸。易莫明看着那笑容，突然疯狂的大吼了起来。
不！韦月！不要！！！！
光华骤灭。韦月硬生的止住了天一归水所有的剑势，那原本汹涌于天一神间上的巨大内力在一瞬间全部反噬穿透了她的身体。
她缓缓倒下。而她手中的天一神剑，则在她倒下前的最后一丝力道中，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韦梦蝶即将刺入易莫明心脏的匕首上。
锋利无匹的天一神剑削断了匕首的剑峰，一声龙鸣，它径直没入了易莫明身前的汉白玉地面之中。
易莫明手中的烂纸扇，无声地，脱手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