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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孩子
蓝希音被巨大的惯性摔了一下,身体忍不住前倾,幸好系了安全带,又顺势把她给拉了回来。她跌坐回了椅子里,思维一下子像是被跌散了,瞬间头脑一片空白。
过了几秒后她才抬起头,刚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到家了。于是乎,她又把问题缩了回去,推开车门走下车来,正想转身冲段轻寒道声谢,就看到一个男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的手,还扶在车门上没有离开,身体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头脑略微有些不够用,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来。
“希音……”
直到那个人开口说话,蓝希音才反应过来。酒精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会让人思维迟钝到这种地步,连穆萧声站在她面前,她都会想不起他是谁来。
因为实在不想见到这个人,蓝希音的本能反应就是一弯腰,想要重新钻进段轻寒的车里。她也搞不清楚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是下意识地就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穆萧声像是做好了她要逃跑的准备,一早就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希音,你别这样,我们谈谈,就谈一下。我没别的意思,你别……”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又停了下来,就像上次在医院门口时见到蓝希音的那样。他看着从车里钻出来的段轻寒,不由愣了一下,拉着蓝希音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开了。
“这个,你……”他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像是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抓住一般。
“嗯。”段轻寒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两只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扫来扫去。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车门边,没有走过来,却也不打算离开的模样。
蓝希音趁着这个机会,就往大门口走。他们这栋楼是邻街建的,来来往往总有人经过,她可不希望在这里被人看到什么影响不好的东西。
穆萧声那个时候,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拦着以前的女朋友,还是跟自己的大舅子解释一下。在头脑不够用的时候,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再次扯住了蓝希音,语速变快了一些:“希音,你先别走。”
“穆先生,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猜的,我去医院打听过,知道你住在宿舍里,所以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他一时也没搞清楚,是没想到居然让他撞上了,还是没想到,撞见的不止蓝希音一个?
蓝希望甩了甩,没把他甩掉,不由有些恼火:“穆先生,我想你现在应该是已婚人士,请放尊重一些!”蓝希音不由提高了音量,看得段轻寒更感兴趣了。这好像是个惯性,她遇到别人的时候,总是很淡定,冷得跟块冰似的。唯独一撞见穆萧声,就直接成了火属性。
“希音,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
“我挺好的,你没看到吗?”
“你,你还住在宿舍里,那,那……”穆萧声突然噤了声,看了看还站在那里的段轻寒,瞬间把心里想说的话缩了回去。真是不凑巧,全世界谁都能听话,偏偏就是段轻寒听不得。不,应该说,他们段家的人,全都听不得。
蓝希音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止不住地窝火,猛然间,她反应了过来,明白穆萧声想问什么,于是便冷笑道:“你放心,我真的挺好的,绝对不会哪天突然带个孩子来,找你认亲的。”
穆萧声拉着她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说实话,这次回来他没料到会撞见蓝希音,如果不撞见她的话,那些往事,他差不多都快忘干净了。可是偏偏他们遇上了,于是记忆里许多的事情,瞬间都蹦了出来,时不时总在他的眼前晃。
他最担心的那个问题,还是被摆到了面前。孩子,那个孩子。他记得,他离开蓝希音的时候,她是怀着孩子的,那么,现在三年过去了,那个孩子是不是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很久了?他突然有点害怕,万一这个孩子被暴光出来,会在段家引起什么样的轰动,说不定,他那个当了一辈子兵的老丈人,会直接送他一颗枪子儿的。这几年来,只要一想到这个事情,他就会瞬间心跳停止,仿佛被人从后面重重打了一拳似的。
这会儿听到蓝希音的话,他心里还是半信半疑,想再问个清楚,却听得段轻寒在那里催促道:“上车吧,萧声,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我有开车来。”
段轻寒说话间,已经走了过来,不由分说拉起穆萧声:“今天太晚了,有什么话要叙旧,改天再说吧。雯珊还在家里等你,早点回去吧。”
听到“雯珊”两个字时,穆萧声和蓝希音同时愣了一下,那只一直扯着蓝希音的手顿时松了开来。段轻寒稍微一用力,就把穆萧声扯过来,直接塞进了车里,然后冲蓝希音道了声“晚安”,便走回驾驶座上,很快就将车开走了。
春夏交接的夜晚,风还有点凉。蓝希音站在自家大楼下,看着那辆离开的黑色轿车,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翻腾。穆萧声、段雯珊这两个名字,从很久以前起,就被她刻意地遗忘了。没想到,因为顾琳琳的缘故,她在这个世上最不希望听到的两个名字,又再次侵扰了过来。
她现在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都拜这两人所赐。多年以后再次相见,那个男人除了问一句“你还好吗”之外,是不是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蓝希音一直在风里站了很久,直到冷风吹散了她所有的酒意,她才转身,慢慢上楼,缩回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两居室里。
浴室里,顾琳琳的血迹早就清理干净了。可不知为什么,她往浴室中间一站的时候,只觉得洁白光亮的浴缸里,到处弥漫着红色的血迹,几乎染红了她的眼睛。
顾琳琳的事情,似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突然莫名其妙地结束了。那次聚会后大约三天,宋悦然这个情报八卦机又忍不住跑到蓝希音面前播报了:“哎亲爱的,你听说了吗,顾琳琳去警局撤案了。”
蓝希音这几天睡得不太好,自从那一晚见过穆萧声后,她就一直睡不踏实。这会儿正趁着中午时分给自己补眠。听到宋悦然的话后,她抬起头来,眼神迷茫,“哦”了一声。
这个事情她并不太意外。那天听段轻寒那么说后,她就大概知道结果了,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的话,一般这种事情,当事人都不会太过公开。对于女性来说,强/奸这种事情一旦公开,多少会受到一些伤害。
顾琳琳当初那么做,可能是被男朋友要求分手的事情给刺激到了,一时想不开。现在冷静下来了,身边人若是再劝一劝,加上穆萧声那边给的压力的话,她十有**就会软下来了。
毕竟这个事情,一旦闹上法庭,就会沸沸扬扬。现在医院里,就已经流言四起。蓝希音甚至有些担心,她销假回来上班后,一下子会不会接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目光。
但更出乎蓝希音意料的是,第二天宋悦然就又带回来了一个爆炸式消息:“知道吗,顾琳琳辞职了,不干了。”
“为什么?”
“谁知道,反正今天大家都在传,说她已经去过人事处,辞职报告都递上去了,手续也办得差不多了,速度快得惊人,就好像后面有人在追她似的。”
蓝希音对这个消息不置可否,本能地觉得可能和穆萧声脱不了干系。顾琳琳这个事儿,从闹剧开场,再到现在闹剧结束,就跟吹了一阵儿邪风似的,什么也没留下。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他们科室少了个人,其他的,似乎什么也没变。
那一天,蓝希音觉得还真是混乱的一天。早上刚在宋悦然那里得了这么个消息,中午就被主任叫去了办公室,狠批了一顿。
事情的缘由是她前几天无意中闯了个祸。算算时间,大概也就是再次遇上穆萧声的第二天,她做了尿液检验报告,结果将两个病人的数据样本搞错了。主任为此大为光火,因为这其中的一份样本明确显示,病人glu值过高,有糖尿病症状。她把这份报告错归在了另一个病人名下,虽然没引起医疗风波,倒是把那病人给吓了一跳。
那病人是个老太太,什么来头不清楚,总之住在干部特等病房,一看就来头不小。家里小辈很多,每天都有不少人来探望。搞出这个事情来后,据说家属相当恼火,要追究责任。查来查去,就查到了蓝希音头上。
这倒不算是背黑锅,确实是她自己惹出来的祸。穆萧声对她的情绪影响实在太大,以至于这几天她工作一直有些恍惚。一想到给病人添了这么多麻烦,她也很不好意思。
主任的意思是,先让她去给病人家属道个歉,然后再考虑怎么处罚她。就算她有倪喆在那里撑腰,不会被开除,这个处罚也是一定要领的。
蓝希音对这个处理也没什么意思,当天就去病人那里当面致歉。没想到差点让某个脾气火暴的病人家属给打了。她当时也没在意,离开之后过了没多久,她还在那里等处罚,这个事情却突然无声无息起来。
主任再也没有找过她,病人家属也没再说什么。好像冥冥之中,就有人把这个事情压了下来。蓝希音不由有些困惑,事到如今,她似乎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或许宋悦然说得对,真的有什么人,一直在暗地里帮着她。那种被人从背后一直盯着的感觉,让蓝希音不由自主就毛骨悚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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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幕后黑手
蓝希音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件事情发生前前后后的情况。从那天主任把她叫过去臭骂一顿开始,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她离开主任办公室后,就一个人去到病房。上楼梯的时候时她脑子有点乱,也没想好要怎么解释。因为这明显就是她工作不认真导致的问题,似乎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走进病房的时候,那个老太太正躺在床上和几个年轻人说话,男男女女都有,看着像是她孙子辈的。病房里气氛还算不错,大家说说笑笑,几个年轻人还蹦来蹦去,难得见到病房里有这么欢快的气氛。
蓝希音穿一身白大褂进去,那些人只当她是巡房的医生,也没多说什么,老太太还抬头冲她笑了笑。
直到她走到病床前,报上自己的名字,并且说明了这次事故的缘由后,那几个年轻人才像是突然恼了一般,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其中一个男生看上去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冲过来就想揍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大概顾忌着她是个女的,拳头在她面前挥了挥,也没真的下得去手。
其他几个人也在那里纷纷指责她做事情糊涂,甚至扬言要让医院开除她什么的。蓝希音上班这么久,这样的错误倒是真的没犯过,一点儿应对的经验也没有。她也看出来了,这一家子人不太好惹,主任不愿意来碰这个钉子,就把她送了过来。大意是要杀要剐息听尊便,如果他们真的要找个人开刀的话,到最后,蓝希音也许真的会被开除也说不定。
蓝希音当时站在那里,听着别人的指责,心里除了抱歉,什么想法也没有,也不怎么觉得委曲。倒是那个老太太,人还挺和善,见她一副尴尬的模样,便冲几个小辈摆了摆手,劝他们别这么冲动,还替自己辩解道:“工作嘛,总有出差错的时候,你们不要这个样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吵得我头都疼了。算了,都回去吧,这事情就别再提了。尤其是你!”说到这里,老太太指了指刚才那个想动手的年轻男子:“脾气收敛点,这里是医院,不是自个儿家里,真是胡闹,还想当着***面打女孩子不成!”
那男孩子笑了笑,又说了些好话,就有些不耐烦地冲蓝希音挥挥手,示意她出去。蓝希音看那老太太一直冲自己微笑,心里好受了一些,又说了不好意思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接下来,她就开始安心等院里给她的处分,她甚至连卷铺盖走人的打算都做好了。可是一切又都无声无息起来了。就像那个老太太说的那样,这事儿真的没有人再提起过。
蓝希音本来想,或许老太太为人大度,不跟她计较这个事情,他们家里人也就没再上院里闹过。但即便这样,出了这种事情,行政上的处罚也是少不了的。去年有一次,宋悦然不过是报告上漏写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都被罚了两个月工资。她这次闯这么大个祸,就算不开除,工资奖金也少不了要扣一些。
可就这么等了大约一个星期,却什么也没等来。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过得平淡如水,偶尔宋悦然会说一两个有意思的事情来给她听,也会提醒她千万别再出错之类的。剩下的,便是每天上班下班,起床睡觉,没有一丝波澜。
这显然很不合常理。蓝希音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一个解释,那就是倪喆在暗地里帮了自己一把,把这个事情给压了下去。
算起来,从她进医院认识倪喆起,他明里暗里也帮过自己不少了。有时候,就算他没出手,很多人顾忌他的面子,也不会太过为难自己。这样的男人,对自己真是没话说。她觉得,自己除了对他真的没有感情之外,其他地方,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甚至有的时候,她也会觉得,与其非要找一个自己爱得要生要死的男人,倒不如和倪喆在一起算了。找个对自己好,深爱着自己的男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很多女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找到这样的一个好男人,她这么轻易就找到了,却不知道珍惜,老天爷说不定哪天恼了,就要惩罚她了。
宋悦然就好几次提醒她,要珍惜眼前人,别到最后什么都没捞着,才跑来后悔不已。蓝希音每每想到这里,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识抬举。可是一想到倪喆的家庭背景,她又像是有根刺被扎在心上似的,怎么也释然不了。
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和官家的人打交道。穆萧声的事情已经让她有了切肤之痛,段雯珊对她来说,更是一辈子的yin影。她实在无法想象,嫁给倪喆之后,怎么融入他那个家庭。如果要和他那个当高官的爹一桌子吃饭,或许到最后,会消化不良也说不定。
而且她也不认为,像倪喆这样的家庭,会接受像她这样平凡的女人。对他们这样的人家,蓝希音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管对方人品学识如何,最重要的是,对他们倪家有没有实质性的帮助。能不能通过一场婚姻,将彼此的利益最大化,不说更上一层楼,至少也要能巩固现有的地位才是。
倪喆娶蓝希音,很显然会拖他的后腿,对他的事业起不了任何正面的作用,说不定还会影响他的前途。当然,如果蓝希音愿意辞职在家专心当全职太太的话,或许不会有太坏的影响,最多就是倪喆那些兄弟靠着老婆家里帮忙往上爬的时候,他却少了一半的助力罢了。
他现在若是坚持和自己结婚,过了几年遇到麻烦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后悔?
蓝希音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说曹cāo曹cāo就到。临近下班的时候,她意外地接到了倪喆的电话。这应该算是这些天平淡的生活里,意外的水花了。
接起来一听,对方也很直接,说是晚上要请她吃饭。倪喆其实私底下,不常约蓝希音。初识的时候,因为想要追她,还经常约一帮人打掩护,请她出去聚个餐什么的。后来软钉子碰多了,也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准备打迂回战术,就不常直接约她了。
像今天这样,公然说要请她吃饭的情况,真是少之又少。蓝希音本能地想要拒绝,又想起前几天那桩事情,觉得这也算是个机会,便答应了下来。想趁吃饭的时候,好好谢谢他。
倪喆像是有些意外蓝希音会这么爽快地答应,电话那头突然就沉默了一下。一直到晚上两人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饭时,他还忍不住自嘲道:“我还以为,你一定不会答应出来呢。难得这么给我面子,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蓝希音当时手里拿着菜单,也想不好要吃什么,随口就回了一句:“今天这顿我请吧,作为谢礼。”
“谢礼,想谢我什么?”
“最近我工作上出了点问题,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大概已经被赶出医院了,这还不值得谢谢你吗?”蓝希音说话的时候,一直用菜单挡着自己的脸,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说实在话,她还真不太好意思跟倪喆谈这个事情。
倪喆听了后,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从她手里抽走那张菜单,表情竟颇有些苦恼:“如果是因为那件事情的话,你大可不必谢我。因为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保了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都没事儿,我想这个人,来头一定不小。”
“难道不是你吗?”蓝希音的声音不由自主提高了起来。
“自然不是我。”倪喆说了这么一句,随手叫住了走过的服务生,开始点菜。蓝希音顺势闭了嘴,一直到服务生离开后,才重新开口道:“居然不是你,那会是谁?我一直以为,在医院里除了你,大概也不会有人帮我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你仔细想一想,你家里真的没人在医疗系统工作?或者亲戚朋友在政府部门有实权?”
“没有。”蓝希音很快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她已经想过很多遍了,甚至连祖宗十八代都去查过了,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更何况,她不是本市人,因为在这里念的大学,又正好毕业后被医院招收了,这才留了下来。说起来她在这个城市里,连认识的人都不多,更谈不上什么相助的贵人了。
“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吗?有没有在什么时候偶尔帮过别人,或许那人念旧情,前来报恩也说不定。”
蓝希音一下子就乐了:“那就算了,你以为这世上还有田螺姑娘吗?就算人家来报恩,也不会这么暗地里cāo作,至少应该当面来跟我道声谢吧,好让我知道对方报了恩了。更何况,我也没帮过什么人,我一个小人物,自己都顾不了,哪里还有空帮别人。”
倪喆点点头,深觉得此话有理。这年头,没点依靠的穷学生,自己能过好就不错了,又有什么本事帮一个能在医院里一手遮天的人。他想了想,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纯属无聊,正巧这时候菜又陆续上来了,他便索性招呼蓝希音吃东西,其他的事情,先放到了一边。
两个人正吃着的时候,倪喆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像是有点不高兴,好好的约会被人给搅了,当即就皱起了眉头。蓝希音看他好像想按掉这电话,但低头一看到来电号码,脸色又缓和了下来。
接起来听了两句,倪喆的脸色又突然变了个样,挑了挑眉,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什么?轻寒他怎么了,感冒?真是要死了,都跟他说了多少遍,要注意身体,他这是准备去寻死吗?”
12
正文送上门
倪喆难得和蓝希音单独吃的一顿晚饭,就这么彻底终结在了那个电话里。蓝希音还从来没有见过倪喆这副模样。他向来是天塌下来也慢悠悠的人,即使面对再复杂的手术,他也可以泰然处之。有好几次在手术前撞见他,都见他跟人有说有笑的,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模样。
他总喜欢说,生死有命,福祸在天,医生只能治病,救不了命。这人要真该走了,死赖在那里也是没用的。所以这会儿蓝希音不免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如此重要,得个小小的感冒,就让倪喆变了脸色。
那个时候的蓝希音,还不知道段轻寒的全名。她只知道这个人姓“段”,跟穆萧声认识,跟倪喆又是好朋友,还是什么传说中的阅集团的老总。除此以外,她对他一无所知。所以当时倪喆在电话里说到“轻寒”两个字的时候,她完全没往心里去。
那个电话打的时间不长,倪喆挂断了之后,情绪复杂地盯着蓝希音看了几眼,看得她心里多少有些发毛,就像个孩子望着自己心爱的糖果,一副吃与不吃的纠结模样。
蓝希音冲倪喆笑笑:“你有事儿就去忙吧,一会儿吃完了我自己回去好了。”
倪喆抬头看看玻璃外漆黑的天色,摇头道:“不太好,听说你前几天在家门口遇到无聊的人了,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他嘴里说的那个无聊的人,指的就是穆萧声,不过倪喆当时并不知道,只是听传闻说蓝希音某天在家门口被个男人拦住了,拉扯了半天。于是在倪喆的心里,当下就把那个人划为了色狼行列。
他站在那里,思索了片刻后,点头道:“算了,带你一起去吧。不好意思,事情比较急,这样吧,你先跟我过去,估计没什么大问题。看完病我再把你送回家,今天这顿先欠着,改天再补请你。”
蓝希音觉得这样的安排着实麻烦,无奈倪喆这样的人,从小没什么人会反驳他。他也有点自说自话的性子,当下这么决定了,也不容蓝希音拒绝,就拉着她走出了餐厅。
在去段轻寒家的路上,倪喆抽空给蓝希音解释了一下:“轻寒病了,我不放心,得去看一看。他身体不太好,对了,你们也认识,带你去也没什么可拘束的,都是朋友嘛。”
“认识?”蓝希音一脸疑惑。
倪喆一拍脑门:“啊,你别告诉我,那天他送你回家,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家姓什么。”
“我知道他姓段,不过,他的名字,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其实蓝希音是不记得了,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穆萧声就叫过段轻寒的名字。只是那后来发生了太多刺激她神经的事情,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很快就被她遗忘在了角落里。
这会儿,听倪喆这么一说,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才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有些熟悉,大约在什么地方听过。原来,他叫段轻寒,见了几次面,却总觉得他还像个陌生人,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时,一点亲切感都没有。
“他怎么了,感冒了也要找你过去吗?你是他的家庭医生?”
“是啊,我得过去看一趟,要不然出了事情,谁也负不了这个责任。”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需要这么兴师动重?”一个感冒,需要出动三甲医院的心脏外科副主任医师吗?是私人交情过好,还是那个姓段的喜欢小题大作?或者说,他们有钱有势的人,就喜欢这么吹毛求疵?
倪喆想了想,回答道:“嗯,确实挺重要的。”既是朋友关系,又有利益关系,段轻寒大约是倪喆目前人生里,最重要的一个人物了。
“他这个人,比较特别,我敢打赌,如果我不去的话,说不定他连药都不稀得吃。”
倪喆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车子也正好停在了某栋大楼前。夜色太重,蓝希音也没看清那栋楼的模样,只是本能地觉得,那是一栋相当气派的大楼。走进楼下大厅的时候,甚至有不止一个保安迎上来,对他们做身份检查。其中一个似乎认得倪喆,还笑嘻嘻地同他打招呼。
倪喆和他们说了几句,就带着蓝希音上楼。走出电梯的时候,走廊里一片安静,蓝希音跟在倪喆后面一路向前,最终停在那扇大门前时才意识到,刚刚走过来,似乎没见到其他门,难道说,这一整层,只有这一户人家?
不容她仔细思考,门就开了。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那里,屋子里还亮着灯,照得她整个人朦朦胧胧的。她看到倪喆时,似乎松了口气,刚要开口,转眼又见到站在旁边的蓝希音,不由愣了一下:“倪喆,这是……”
“朋友,刚刚在一起吃饭,不放心她一个人打的回去,就带过来了。估计问题不大,段三少爷又发什么牛脾气,不肯吃药吗?”
倪喆说着,不客气地走了进去,顺便把蓝希音也拉进去,往沙发里一推,就自顾自跟那个女人说起话来。
蓝希音趁机打量了那女人几眼,觉得她实在是很漂亮,漂亮得简直有些不像话。她那一张脸,似乎没什么缺陷,五官深邃,轮廓清晰,带了几分混血儿的味道。一举手一投足间,都尽显女人的气度和魅力,十个男人见了,只怕有十一个要跌进她的温柔乡里。
她给倪喆倒了杯水,眉头皱得紧紧的:“不是不吃药,好像睡着了,我过来后他就一直在房里,我叫了他几声,他也不答话。后来我去摸摸他额头,好像是有点感冒,问他药在哪里,也不说话。我没办法,只能麻烦你了,不好意思,耽误你约会了。”
她说到这里,看了蓝希音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了句“抱歉”,转身又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她端了杯果汁出来,请蓝希音喝。蓝希音冲她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两个女人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了对方,同时在心里下了一个结论。
蓝希音当时想的是,这个女人大约是段轻寒的女朋友,看上去,这两人还真是般配。那女人心里想的却是,倪喆这人眼光怎么突然变差了,这样一个没多大特色的女人,值得这么放在心上吗?他们这个圈子里贵公子,向来不是非大美女不要的吗?蓝希音这样的,放在一般男人面前,也算很不错了,配倪喆嘛,好像还有点不太够的样子。
不过当时,她们谁都没表现出内心的想法,一个忙着处理段轻寒的事情,另一个则悠闲地开始翻杂志了。反正治病这个事情,有倪喆在就够了,蓝希音实在没必要再插手。
事后她才知道,这个美艳无双的女人,名叫冯乔,算是段轻寒名义上的未婚妻。所谓“名义”上就是说,她已经得到了段家的认可,是符合段家媳妇标准的女人。只不过还要等段轻寒本人点头罢了。
不过看上去,段轻寒似乎轻易不准备点头的样子,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维持着。套用一个名词,那就是“恋人未满”的状态,一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当段夫人了,另一方却还悠哉游哉,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倪喆听了冯乔的话,便和她一道进了里屋去查看。他们一走,蓝希音便忍不住打量起这套房子来。她才扫了几眼,就可以肯定,这一层上,应该只有这一户人家。因为光这个客厅,就至少有两百平米,透过那些相隔的玻璃幕墙,可以看到里面九曲十八弯,似乎还有十间八间房。如果不是一层全包的话,哪里来这么多的空间。
这屋子虽然很大,装修却并不花哨,清一色的冷色系,一看就是单身男人住的地方,没什么少女气息。家具也是简洁款的,线条流畅,颜色单调,乍一看上去,只觉得整个家冷冰冰的,似乎开再多的暖气也没什么用。
这屋子是套复式结构,一个木制小楼梯通到了二楼,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样的情况。刚刚倪喆他们就是从那里上的楼,看起来,楼上便是卧室了。
蓝希音观察了片刻后,听得楼上似乎有动静,便重新捧起杂志,假装看得认真。隐约间,就听得冯乔在那里道:“真不凑巧,公司里有急事,我得回去一趟,轻寒我就拜托给你了,务必让他把药吃下去,如果情况不好的话,记得要送医院。”
“行了,我知道了,我是医生,这方面我比你懂。”倪喆说着,送冯乔出了门。门砰地一声关上的时候,蓝希音忍不住回头望着他:“要紧吗?”
“问题不大,睡得挺沉,就是家里没药了,我得出去买点。你留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蓝希音却不大乐意,这毕竟是别人家,她和主人也不熟,虽然主人正在二楼睡觉,也不方便单独留下来。于是,她站起身道:“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了,附近有药店,我一会儿就回来。本来想让人帮着买一下,可这家伙吃的药跟一般人不一样,寻常感冒药不行,我得亲自跑一趟才行。你就待着吧,别吵着他就行。”
倪喆说完话,也不等蓝希音有反应,就出门去了。蓝希音没法子,只能尴尬地坐下来,继续翻那本汽车杂志,看了半天,觉得有些无聊,抬起头来,刚想要换一本看看,就看到那楼梯口,正站着一个人。
段轻寒的那两只眼睛,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看起来,脸上还带了几分疑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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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独处
段轻寒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只是觉得头点重,想要躺一会儿罢了。冯乔来的时候,他刚躺下没多久,正有点迷迷糊糊的,就感觉到这个女人在他的房子里走来走去,高声叫着自己的名字,让他原本就有点疼的脑袋,疼得更加厉害了。
他不禁有点后悔,不应该把房门钥匙给她一份。当初给的时候,他也没想太多,因为那时候,他人还在北京,想着在这里有个朋友时时过来照看一下房子也好。没想到后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就变了质。
仿佛一夜之间,段家就认定了冯乔这个未来儿媳妇,而她呢,似乎也有登堂入室的打算。搞到这一步,有点出乎段轻寒的意料。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婚姻大事爸妈应该还不至于cāo心,算起来,他也不过才二十九岁,连三十都没沾边儿,横竖也该先紧着他那个大哥先结婚才是。
可是偏偏他们似乎对冯乔挺满意,也希望他们能早点结婚,把家安定下来。这次他从北京跑来这里办公司,恰巧和冯乔在一个城市,似乎所有人都自以为嗅到了一个讯息:段家老三,准备要向冯家长女发出结婚邀请了。
于是乎,冯乔也像是信以为真了,三天两头跑来这里,比他请的钟点工还要勤快。每次来总是嘘寒问暖的,搞得段轻寒一向张驰有道的人,也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好几次想要收回那把钥匙,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张不开那张嘴。
他其实并不讨厌冯乔,他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了,感情一直不错。只是料不到有一天,他们会被凑在一起,还有结婚的可能。这让段轻寒十分不乐意,所以今天冯乔来的时候,他就索性装睡,他本以为自己不理她,她大概就会走了。
没想到,她居然把倪喆给招来了。倪喆这家伙也是,随便看看就行了,还真兴师动重的,非说要吃药不可。段轻寒躺在床上,听得外面响起了两声关门声,估计这两人都走了,于是便爬了起来,准备下楼倒杯水喝。
他第一眼看到坐在客厅里翻杂志的蓝希音时,不由愣了一下。他没料到,关门声响了两次,家里居然还有人。他隐约记得,冯乔接了个电话,似乎要回公司一趟。至于倪喆,像是要出门去买药。
家里本应该没人才是,可是蓝希音,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甚至没有听到自己下楼的声音。于是,段轻寒就这么站在楼梯口,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突然抬起头来,两个人的视线才对在了一起。
蓝希音微微吓了一跳,手里的杂志抖了一下,不过被及时捏住了,没有掉在地上。她沉思了片刻后,站起身道:“倪喆出去买药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不回去继续躺着吗?”
段轻寒穿一身居家服,棉t恤运动裤,整个人显得很年轻,看上去也没什么病态。不过蓝希音毕竟是学医的,虽然没有当成医生,专业知识还没扔,仔细看了几眼就看出了端倪,补充了一句:“感冒的话,多睡觉还是有好处的。”
“嗯,我知道你的医生。”段轻寒走下楼梯,两手插在口袋里,走过蓝希音面前,径直往厨房走去。过了一会儿,他拿了杯水出来,只见蓝希音已经坐了回去,见到他时,只是微微一笑:“我不是医生,倪喆才是。”
段轻寒一屁股在她身边不远处坐了下来,杯子“叮”地一声放在了茶几上:“你有点遗憾吗,没有当医生?”
“没什么好遗憾的,现在这样也不错。”蓝希音把杂志一合,看了看段轻寒,觉得他穿得有点少,“你这个样子,一会儿倪喆回来时,一定会忍不住说你的。”
段轻寒轻轻呲了一声,显得有些头疼:“你们两个是在约会吗?那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一会儿他来了,你们赶紧走吧,应该还可以赶得及去看场电影什么的。”
蓝希音忍了忍,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大概是怕他唠叨你吧。”在蓝希音的印象里,倪喆确实挺关心段轻寒的身体状况的,每次见到他,似乎总在记挂着他身体好不好。
段轻寒被人猜中了心事,不免有些尴尬,摇着头道:“你们医院的医生都这么关心病人吗?他那个架式,我实在有点吃不消。所以一会儿他来了,你赶紧带他走吧,女朋友的话,他大约还会听的。”
“不好意思,我不是他女朋友,我的话,他大概也不听。不过,病人听医生的话也正常,你不如就听他的话,把药吃了吧。”
段轻寒的脸上,突然露出几分孩子气来,好像一听到吃药这个事情,就极为难受。他想了想,找了个借口:“还没吃东西,暂时不能吃药。”
蓝希音在医院混了这么久,也接触过不少病人,形形□什么样的都有。像段轻寒这样的,就是典型的不喜欢吃药的类型。他这么大个人,应该不会怕苦,说不定连死都不怕,可看上去就是极其厌恶吃药,仿佛那是人生里,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
蓝希音心里突然来了一点小小的恶趣味,她站起身来,直接往厨房走去。段轻寒有些疑惑,抬头在她后面问了一声:“干什么?”
“想看看你家厨房有什么东西,给你煮点晚餐吧,这样一会儿倪喆来了,你就可以吃药了。他一定会夸奖我的。”说到这里,蓝希音把头转了回去,背对着段轻寒,嘴角微微上场。
段轻寒突然有一种踢到铁板的感觉,立马起身跟了过来,眼见着蓝希音很不客气地开始翻冰箱了,他忍不住在旁边道:“你是客人,就不麻烦你了。”
“没关系,那天你帮我解了围,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今天这一餐,就当是谢礼好了。”说着,她从冰箱里拿了几个**蛋出来,抬头又问,“米在哪里?”
段轻寒觉得她这样子,好像有点阻止不了的感觉,只能无奈地笑笑,拉开了一扇柜门,向里面一指:“这里。”
“好,谢谢。”蓝希音找出袋还没开封的精米来,用剪刀前开,往小锅里倒了一点,一面直起身去开水笼头洗米,一面说:“我们学医的人,有个坏习惯,看到病人不合作,就总要想办法让他们听话。上学的时候,老师也总强调这一点,一个好的医生,不应该顺着病人的意思,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是应该想办法让他们配合治疗,最终把病治好了,这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段轻寒看她一个人在那里大发感慨,觉得十分有意思,吃药什么的事情,也暂时忘到了脑后。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道:“看起来,你真的有点遗憾,最终也没当成医生。”
“医学院毕业的人,进去的时候,都是奔着当主刀医生去的。等几年磨炼了下来,就开始各奔东西了。我们那一届,下海的有,考公务员的有,老老实实当医生的也有。像我这样的,走了歪门斜道,没当上医生却还留在医疗系统的也不少。人哪里就这么好命,事事都如意呢,能有碗粥喝,就不应该再惦记着吃饭了。”
说着,她将淘好的米倒入了小锅里,加了水开始煮粥。另一边,那几个**蛋也被她麻利地收拾了一下,调了碗蛋羹上火去蒸。一直到火都开了,她才想起来:“忘了问你了,你吃东西有什么忌讳吗?”
“没有,除了不喜欢吃药外,没什么坏习惯。”段轻寒顺嘴说了一句,正巧看到蓝希音的一小撮头发垂到了眼睛边,便很自然地抬起手,替她撩了一下。
对方也没在意,轻声说了句“谢谢”,两个人直到门口响起敲门声,才反应过来。在这样幽闭的环境里,厨房的灯光似乎也显得有些黯淡,他们这两个不算太熟悉的人,实在不应该做出这样暧昧的举动来。
段轻寒立马收回了手,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还不忘说了句“抱歉”。蓝希音却好像并不在乎,把火调到了适当的位置,然后走出了厨房,去给倪喆开门。段轻寒跟在她后面也走了出来,下意识地拿起茶几上的那杯水,故意站得离沙发远一些,像是要避嫌似的。
倪喆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屋里的气氛有点诡异,愣了一下才发现,段轻寒居然穿着短袖站在那里。他身后就是窗户,处于半开的状态,风一吹,窗帘猎猎作响,听着有点刺耳。
“你怎么起来了?也不多穿一点,别以为感冒是小事情,会有大麻烦的。”倪喆把药袋子往蓝希音手里一塞,快步走到段轻寒面前,伸手把他身后的窗户一关,然后就把他往楼上赶,“去去去,快上楼躺着去,一会儿吃药。对了,我买了点东西回来,怕你胃里没东西,不好吃药。”
段轻寒听到这话,忍不住往厨房的方向望着一眼。那里,蓝希音煮的东西还在火上,这一边,倪喆已经把带回来的宵夜往他面前送了。
他接过食物,随便吃了几口,又在倪喆的注视下,把药给吃了,然后,就开始赶人。一直到倪喆他们都走了,他才重新下楼来,把蓝希音煮的粥和蛋羹,一点不剩全都吃了下去。
14
正文情敌
关于段轻寒是穆萧声的妻舅这件事情,蓝希音是从倪喆那里知道的。那天回去的路上,倪喆一直在说着关于段轻寒的一些情况。他的本意大约是想和蓝希音多接触一下,彼此找个话题聊聊,增进一下感情。
只是一下子想不到更多的话题,自己家里的事情也不方便说,于是便挑了段轻寒的事情来讲。先头只是讲了些他和冯乔的关系,两家家长的意思,他们的结婚计划,两人结婚后的工作重心什么的。
倪喆当时说的时候还不觉得,过了些时候回味起来,才觉得自己在那个晚上,或许已经有了一些顾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虽然在那个屋子里,段轻寒和蓝希音离得很远,两个人却好像很熟的样子。自己一时大意,把她留在段轻寒家里,是不是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个决定?
所以当时他才会下意识地把冯乔的事情说给她听,大约是想给她打针预防针,以免自己以后真被好兄弟挖了墙角。
开头的十几分钟里,倪喆就一直在讲这些**毛蒜皮的事情。后来还是蓝希音耐不住好奇心,随口问了句:“他和穆萧声是什么关系?”
因为这个问题,才牵扯出了后来的那些话题,蓝希音才知道,原来段雯珊竟是段轻寒的堂妹。这么算起来,穆萧声和段轻寒就是大舅子和堂妹夫的关系。仔细想想也对,两个人都姓段,确实有可能是一家子。他们又总是频繁地出现在一起,像是关系很近的模样,只不过自己每次一见到穆萧声,脑子里就总跳出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其他的事情,便没什么精力再去搞清楚了。
“怎么突然问起他了?你们认识?”倪喆解释完了之后,又附带着问了一句。
“嗯,以前见过几面。”蓝希音随便编了个谎话,懒得细细解释其中的缘由。
倪喆却像是好奇似的,仔细回忆着:“你跟穆萧声怎么会认识?他不是这儿的人,在北京又住了几年,你们俩能遇上,倒是奇迹。等等,我想起来,他好像是在这里念的大学是吧。难怪你们认识,他也是学医的,怎么,你们俩是学长和学妹的关系?”
“不,同级,所以见过几面,大约有一起上过课。”
倪喆“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潜意识里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可是他对于蓝希音,向来是不太敢追根问底的。这就是谁付出感情多,谁的顾虑也多的问题了。对于蓝希音来说,倪喆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得罪了他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就是将现有的普通朋友关系转为陌路人罢了。
但对倪喆来说,他却不想得罪蓝希音,因为他们现在还只是朋友关系,他很希望能巩固住这种关系,为将来的进一步发展铺好道路。
所以,他总是给蓝希音足够的尊重和自由,尽量不去惹恼她。在他看来,蓝希音现在年纪还不大,不想结婚也正常。等哪一天她累了烦了倦了,就自然会靠到自己的身边来。她的生活圈子就这么大,在医疗系统这个领域,倪喆自信不会再有男人比自己更适合她。他们两个的结合,或许只是时间问题,是水道渠成的事情。
倪喆这么想的时候,蓝希音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早知道段轻寒和段雯珊的关系,她才不会手贱到给他做顿晚饭。还一时兴起,发了顿感慨。她就应该把倪喆带离那里,让段轻寒一个人烧着去吧。
那天夜里,段轻寒在吃蓝希音做的**蛋羹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蓝希音没有料到,自己和段轻寒不经意间的缘分,居然还是靠着她最讨厌的两个人慢慢联系起来的。
那天离开段家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有见过,再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那天宋悦然休息,蓝希音一个人去吃午饭。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居然撞见了很久没见的段雯珊。
两个人当时隔了大约有几米的距离,这中间人来人往的,时不时就阻挡了视线。可是这世上就是有夙仇这回事情,她们两人,几乎都在同时看到了对方,并且瞬间自动地忽略了隔在中间的那些人。仿佛这个世界,一下子只剩下了她们两个女人似的。
蓝希音当时身上还穿着那身白大褂,一脸严肃的模样,看到段雯珊的时候,脸色却明显变了一下。段雯珊看起来似乎也挺意外,原本挎着包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那感觉价值上万的名牌包包,就这么掉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段轻寒当时就站在她身边,顺手替她捡起了那个包,顺着她的视线向前望去,然后,他也看到了蓝希音。
就像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蓝希音永远都是这副打扮,神色淡然,过肩的长发披在那里,配上她清秀的五官,看上去就像是个女大学生。那件有些宽大的白大褂,衬得她整个人更显小,就像还没发育完全似的。
跟冯乔的光芒四射不同,也不同于段雯珊的珠光宝气,蓝希音看起来单薄很多,也单纯很多。只是那双眼睛,在盯着段雯珊的时候,竟让人隐隐地觉得有些心惊。
然后,她们两人便走到了各自面前,互相打量起对方来。在蓝希音的眼里,曾经的同学段雯珊,已经出落成一个完全的少妇了。她身上披了件西装外套,像是段轻寒的。里面是条略显宽松的连衣裙,配着那微微隆起的肚子,让蓝希音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怀孕了,来医院大约是为了做产前检查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应该是穆萧声的。蓝希音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她正怀着穆萧声的孩子,只是还来不及体会孩子到来的喜悦,转眼间,孩子又没了。
三年时间,改变的东西真的是太多了。当年有点假小子样的段雯珊,如今也成了个优雅富足的女人。生活没有带给她太多的磨难,所以,她尽可以活得自我而随兴,举手投足间的那份从容,一般为了生活奔波的女人,是很难表现出来的。
而在段雯珊的眼里,蓝希音似乎有三年前没什么变化。唯一改变的大概就是,她不怎么爱笑了。以前的她,其实很爱笑,笑起来也挺好看,让人总觉得这世上没什么难事儿,笑一笑就过去了。
现在看起来,她似乎沉稳了许多,五官没有变,气质却有所改变。想想也对,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一个女人从学校出来后融入社会,变得圆滑世故起来。
她们两个人互相打量了足足有五分钟,最后还是段雯珊抢在前头开了口:“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蓝希音听到这话,不由笑了出来:“你们夫妻真有意思,一见面问的都是同样的话。难怪有句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和萧声见过了?”
“嗯,见过了,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什么。”段雯珊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心里的不悦,随即又说道:“你是去吃午饭吧,一起吧,老同学多年没见,得叙叙旧。”
她说话的口气,不像是在征询意见,倒更像是在下命令似的,听得蓝希音一阵不舒服,本能地拒绝道:“不用了,谢谢。”
“不用客气,走吧。”段雯珊似乎懒得多话,从这一点上看,她和倪喆倒是有几分相似。到底是差不多少家庭走出来的孩子,从小大约都习惯了自说自话。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通常一件事情如果拍板定下了,就很难会改变了。那些围在他们身边的人,向来是不会反驳他们的。
这一点上,段轻寒似乎没什么特别强的症状。想到这里,蓝希音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这个时候,段雯珊已经转身,准备要离开了。段轻寒看了这个堂妹的背影一眼,转而又冲蓝希音点点头道:“走吧,就在医院附近吃点东西,可以吗?”
他这么客气,蓝希音倒不太好拒绝什么。想想自己前几天还诅咒他得感冒死掉,实在有些太小**肚肠。于是她点点头,跟着他们一起往医院走去。
段雯珊走在前面,段轻寒和蓝希音并排走在后面,当他们走出门诊大楼的时候,蓝希音像是想起了什么,指了指段雯珊的背影道:“她怀孕了,不需要扶一把吗?”
“她看上去,像是需要别人扶的模样吗?”段轻寒反问了一句,扯扯嘴角,“本来萧声要陪她来的,临时有事情走不开,她就想自己一个人来。后来萧声不放心,拜托了我,我就抽空过来了一趟。”
段轻寒的话看似是在解释给蓝希音听,实则却是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事实上,这种事情他向来是不怎么管的,他跟这个党妹的关系也谈不上有多亲厚。而且他知道,她要真想有人陪的话,一个电话打出去,立马就会有不少人会巴结上来。
奈何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自由散慢惯了,被人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反而会不爽。
那么,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陪着过来呢?段轻寒微微一扭头,看到了蓝希音的侧脸,心里像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15
正文先兆流产
因为段雯珊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到处跑,于是便挑了医院附近一家装修比较精致的小餐厅吃饭。那家餐厅没有包厢,只能选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蓝希音总觉得气氛有点奇怪,虽然已事隔多年,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和段雯珊平和地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饭。她们两个,说是死敌也不为过了,平时见面不打架已经是万幸,做回朋友这样的幻想,最好还是不要有的妙。
餐厅的菜显然有些不合段雯珊的口味,她这样的,平时在家里应该有熟悉她口味的厨师专门为她做饭。就算出来吃,也都挑高级餐厅。这家餐厅在蓝希音看来已算相当不错,但显然并不入段雯珊的眼。
所以,菜才刚上来,她就已经挑三捡四开了,不是嫌这个菜味道淡,就是嫌那道菜用料差,反正到最后,东西没吃多少,闲话倒是听了一堆。
蓝希音从一坐下来,就只管自己吃饭。她可不像段雯珊,闲人一个,饭后的时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需要吃饱一点,这样才能回去继续忙她的工作。
段轻寒陪在旁边,从头到尾就没说过几句话,整个角落里,一直都只有段雯珊的声音此起彼伏,跟开学术报告似的。
到最后,段轻寒也觉得自己今天来这一趟简直是自虐,虽然见到了蓝希音,但被堂妹这么一通唠叨,他大概得好几天没什么胃口了。
于是,他忍不住推了推段雯珊,压低声音道:“好了,别抱怨了,吃完了还要回去看报告。”
蓝希音这会儿已经吃了个半饱,她能感觉到段轻寒语气里的无奈,不由微微一笑:“孕妇总是比较挑剔一此,可以理解的。人怀孕的时候,味蕾会发生改变,所以很多人觉得,孕妇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侍候的人。”
段雯珊本来正忙着抱怨,冷不防听蓝希音说了这么一通,便愣了一下,半分钟后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道:“我都忘了,你也是学医的,这方面你是专家。”
“你也是,不过这几年下来,应该都忘得差不多了吧。”蓝希音扫了段雯珊一眼,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毕业后,一定没上过班。
“确实是,学了好几年的东西,全都荒废了。倒不如你,一直在医院里混着,多少还算是专业对口。对了,你如今做什么,妇产科吗?看你对孕妇这么研究。”
“不是,我在检验科。不过,我有经验。”蓝希音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段雯珊一脸不解的模样,才解释道,“我是说,孕妇这方面,我有经验。”
段雯珊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了,和那晚穆萧声的神色有几分相似之处。段轻寒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蓝希音提起有关于孩子的问题了,她和穆萧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下。
“你,你能有什么经验。”段雯珊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我有啊,你难道忘了,我以前……”
“好了,别说这些了。”段雯珊急匆匆地打断了蓝希音的话,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慌张的神色才慢慢地平缓了下来。蓝希音曾经怀孕的事情,对于她和穆萧声来说,都像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炸开。
她突然有点后悔,不应该觉得北京太无聊,太多人看着,一时心血来潮,跑到这里来。本来来这里,是想着段轻寒在这儿,可以有个照应。正好穆萧声的医药公司也需要拓展业务,她就当是陪丈夫过来度假,顺便待产。
没想到蓝希音这样的小人物,居然也能混进那家医院去。哪怕只当个小小的检验师,也够让人吃惊的了。要知道,在那家医院,哪怕是个编制内的小护士,也需要托很大的关系。一般医学院毕业出来的普通学生,轻易是进不了那个门的。哪怕是特别优秀的人才,也需要过五关斩六将,费一番周折才行。
蓝希音以前在学校,学习很突出吗?段雯珊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对她在这方面的了解,还真是一片空白。不过印象里,蓝希音在学校并不出名,应该不算很出色才对。正因为如此,她现在出现在这家医院,才显得更为特别。
段雯珊的心,没来由的就是一阵烦躁,正想着要说点什么,包里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接起来听了一阵,脸色变得更为差了。匆匆挂断手机之后,便起身道:“哥,我们走吧,报告出来了,医生让我们过去。”
段轻寒也觉得不应该再让这两个女人凑在一起,点头站了起来,冲蓝希音道:“不好意思,先走一步,你慢慢吃。”
说完,两人便匆匆离去。段轻寒还不忘把账给结了,临出门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蓝希音的背影。那个身穿白大褂的单薄的身影,一直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蓝希音在他们走后没多久,也离开了那家餐厅。临走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挂在椅子上的衣服。那椅子刚才是段雯珊坐过的,那件衣服和她之前披在身上的也很像。蓝希音想了想,把衣服带顺了检验室,寻思着找个机会给倪喆算了,让他帮忙带给段轻寒。
那天下午,她除了工作外,还抽空去了趟妇产科,打听了一下关于段雯珊的事情。很快她就知道,中午段雯珊之所这么急匆匆地离开,是因为她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有一项结果有些不理想,报告显示她孕酮过低,有流产的迹象。
难怪她这么急匆匆地赶了回去。蓝希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这么想着,接下来工作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刚才妇产科那几个同事的话:“听说是头胎呢,估计也挺想保住的吧。”
掐指算一算,这两人结婚也都三年了,到现在才要第一个孩子,实在有些出乎蓝希音的预料。她还以为,以穆萧声当时的情况,应该要尽早结婚要孩子,以此巩固他在老婆家人面前的地位。拖了这么久,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情吗?
她正这么想着,科室里某只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同事们全都愣了下,听了听声音,感觉不是自己,这才低下头去没管。
蓝希音也觉得这手机铃声很陌生,肯定不是自己的,当时也不留意。可等了大半天,也不见有人按掉。那声音一直闷闷的,像是放在哪个闭塞的空间里,锲而不舍地响着,一遍又一遍,非要逼得人接起来不可。
科长有点不太高兴,忍不住嚷嚷道:“谁的手机,关一下,上班时间,吵成这样像话嘛。”
于是,所以人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摸手机。结果查了一圈,都不是自己的手机,不由也有些好奇起来。
“是不是哪个病人把手机拉下了?”有人这么提醒着。
于是乎,大家又开始往地上探头。蓝希音也跟着忙乱了一阵,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走到门边,拿起那件从餐厅带回来的西装外套。果然就从里面摸出了只手机来,屏幕正亮着,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蓝希音赶紧按下了接通键,刚“喂”了一声,段轻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好,是我。”
“你好,段先生,这是你的手机?”
“嗯,我把西装拉在餐厅了,谢谢你替我收着。”
“没什么,这衣服怎么还你,我交给倪喆行吗?”
“不,不用。”段轻寒一直平稳的声音,瞬间有了点起伏。停顿了几秒后,他又说道,“这样吧,你几点下班,我待会儿过来取一下,方便吗?”
“可以。”蓝希音看了看科室里的挂钟,“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我就下班了,你在那之前来都可以,我等你。”
段轻寒那边,突然像是断线了一般,半天没有回答。就在蓝希音忍不住想要出声时,只听手机里传来了“嗯”的一声,有些低沉。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蓝希音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和段轻寒见面,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她一直拿着那只手机没放,偶尔还会带着点期待,向门口张望一下。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等待过一个人了,她的生活里,大多是按部就班的事情,她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太大的期盼,对她来说,生活就是平淡如白开水的东西,惊喜这种事情,似乎已经和她绝缘了。
那一天,蓝希音在科室里一直等到下班,也没见到段轻寒的身影。她没有离开,就像是守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一直看着白班的同事离开,夜班的同事到来。
大约六点的时候,那只手机又响了起来,段轻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抱歉。他说路上有点堵,大约要再过十分钟才能到,同时对蓝希音浪费时间等他这个时间表达了歉意。
蓝希音笑着说没关系,挂断电话后继续安静地等着。夕阳慢慢地从窗户里照了进来,洒在她的脸颊上,她微微地闭着眼,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段轻寒到达检验室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景象,一直记在脑海中,许多许多年。
16
正文共进晚餐
那天晚上,蓝希音的晚饭是和段轻寒一起吃的。如果算上中午那顿的话,她这一天三餐,居然有两餐是和同一个人吃的,未必让她觉得有点好笑。他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吃饭是段轻寒提出来的,说是要谢谢她。蓝希音隐隐觉得,她和段轻寒,本来没什么关系,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人,却似乎总因为一些别人的小事情而被凑到一起。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缘分?这个问题蓝希音当时没有想清楚,一直到很久以后,她才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晚饭是去的另外一家餐厅吃的,西餐厅,在一栋高楼的不清。她对上层建筑里的那些人的印象,大多还停留在古代,什么皇帝也好,太子也罢,什么贪官污吏,草菅人命,一手遮天,鱼肉百姓之类的东西,那都是电视里演的,小说里写的。
现实生活中,她对这样的认识还比较浅薄,最多就是在医院里看到某某军长的家属被特别对待了,某某省委领导的孩子被塞进来了,仅此而已。哪怕被段雯珊抢走了男朋友,她也一直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强权行为在自己身上活生生地体现。
她看问题的时候,总是具象化了。比如大学生工作不好找,公务员招生要走后门,进医院要托关系,房价过高导致生活压力过大。她从来只看到这些,有时候也跟朋友讨论一下,但更深层次的东西,她就不会去细想了。
今天,坐在这里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是她无法想象的。很多地方,或许她这一辈子都进不去。比如这家餐厅,如果没有段轻寒领路的话,她大概永远也想像不到这里还有一个吃饭的地方。
这栋楼,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很多刚来这里的外地人,都喜欢来这楼里参观。蓝希音刚念大学那会儿,就曾经和朋友们来过。后来跟穆萧声恋爱时,两个人偶尔也来。不过通常都是逛一下,饱饱眼福就走了。
他们也曾异想天开,发誓有一天要把这栋买下来。这话说了之后往往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相视一笑,然后手牵着手,继续去挤公交和地铁。
这个她一直以为还算了解的地方,原来再往上走,会是这样的一番景象。他们所看到的,不过是最表层的东西,商场、柜台、名牌、珠宝,偶尔看到家哈根达斯,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奢侈的东西了。
那通往顶层餐厅的电梯,后来听倪喆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坐的。蓝希音回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样。当时段轻寒带着她在里面东绕西绕半天,最终停在电梯前的时候,她已快要绕晕了。如果不是熟客的人,或许根本找不到电梯的所在。
即便你真的运气很好找到了,你也进不去,电梯里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必须出示vip卡才能搭乘。蓝希音不太明白,段轻寒干嘛要带自己这个土包子来这种高级的地方。放眼望去,整间餐厅里寥寥无几的客人中,就数她穿得最随便。
虽然段轻寒也就是普通的衬衣加西裤打扮,但他这个人,天生给人一种高贵的气质,哪怕那天在他家里,看他穿t恤棉裤的时候,蓝希音也有这样的感觉。
段轻寒对此的解释是:“这里比较安静,景色也不错,关键是,东西味道不错。”
他这么一说,蓝希音也没办法反驳,只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餐饭。吃饭的时候,段轻寒提到了堂妹雯珊,对她中午的行为表示了抱歉。蓝希音倒是不怎么在乎,笑笑道:“正常,我认识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以前就是这样。听她说,她大学那几年,从来没在学校吃过食堂,从来都是叫的外卖,还不是快餐店的外卖。其实,她要是留在北京的话,或许可以走读,吃的也可以好一点。”
“这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问题了。她在北京,生活上虽然更优越一些,可管着她的人也多。所以才会想要考外地的大学,自由一点,嘴巴虽然委曲一点,耳根子可是清静了不少。像这次安胎也是,家里亲戚朋友太多,关心的多了她也嫌烦,就跑来这里了。”
“也是,整天有人在耳朵边唠叨,确实也挺烦人的。”蓝希音话是这么说,倒也有些羡慕段雯珊,至少有那么多人在那里关心她。她回忆自己当年怀孕的时候,因为父母不在身边,什么事情都要依靠穆萧声,总是觉得处处不方便。
后来,这个本就是意外的孩子最终还是没保住,或许冥冥之中已有注定。她当时那样的情况,独自一人带个孩子,会有多辛苦是可想而知的。虽然对于老天爷的这种安排,她并不感激。
望着玻璃外浓重的夜色,蓝希音随口问道:“你呢,也受不了家里人的唠叨,才离开北京的?”
“倒也不至于,如果你把那些唠叨当作一首比较难以入耳的歌来听的话,其实忍忍也就过去了。我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教官就总说些让人恼火的话,据说是为了刺激我们,鼓舞士气。后来我们都学着当他在唱山歌,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部队,你当过兵吗?”蓝希音一下子就好奇了起来。
“嗯,当过几年,混不下去了,就转业了。”
他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蓝希音心里明白,事情一定不是那么简单。段轻寒这个人,一看就是那种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在部队里混不下去而转业。而且,他年纪也不大,如果在部队的话,应该还处于被培养的时期,前途是远大的,以他家的背景来说,他应该可以在部队里混得如鱼得水。
蓝希音本能地想要问个清楚,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改口道:“现在这样不也挺好。你要是在部队的话,这样的餐厅,未必消费得起呢。”
“也是,人活在这世上,总该有所得,也有所失。什么都想要,未免太贪心了。你这样不争不抢的性格不错,难怪倪喆会喜欢。”
听到这话,蓝希音不由脸一红,脱口而出道:“我和他没关系,别误会。”
“嗯,看得出来,你大约还不怎么喜欢他。不过作为他的朋友,我也明白,他挺喜欢你的。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他谈过恋爱,原来一颗心早就系在你的身上了,难怪。”
他最后的“难怪”两个字,听在蓝希音的耳朵里,总觉得有点刺耳。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希望别人把她和倪喆联系在一起。这种厌恶的感觉,甚至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这个话题,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段轻寒似乎感觉到了蓝希音心中的不快。这种意外的感觉,竟然让他觉得有点欣喜。事实上,他刚刚在谈到倪喆的时候,自己都没留意到,语气里似乎夹杂了几分酸味儿。蓝希音对他不了解,没有听出来。要是换个对他比较熟悉的人,比如穆萧声,比如倪喆,一定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那天晚上后半顿饭,段轻寒非常识相,再也没有提过倪喆的名字。两个人闲扯了一些别的事情,段轻寒甚至难得地和她聊了几句军队里的事情。要知道,他自从转业之后,就再没对人提起过军队里的事情,那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近九点。时间过得很快,他们走出餐厅去搭电梯的时候,餐厅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下去的电梯和上来的不是同一部,那里面没有工作人员,段轻寒和蓝希音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处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总觉得气氛比那天在段家的厨房里,来得更为尴尬。
电梯下降得很快,他们这一层是80层,一进去,才按了个键,电梯门一合上,屏幕上的数字就飞快地变化着。
当到达差不多六十多层的时候,电梯突然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蓝希音是女人,在这方面很敏感,便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电梯晃了下?”
她的话音刚落,电梯突然就剧烈地晃动了起来,感觉就像被装在一个巨大的铁皮罐子里,被人用脚猛踢了一下。
电梯里的灯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一明一暗,而是一直刺眼地在面前晃着。蓝希音一个站不稳,只觉得身体随着电梯迅速往下坠去。她甚至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就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眼前瞬间暗了下来,她只感觉到,鼻子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那是段轻寒的xiong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