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从老板招呼他的熟稔的样子,看得出来,他是这里的常客,难怪他有结实颀长的身形。
“接下来做什么?”我捧着睡袋,仰着头看余绍明,他的侧面非常动人,有一种桀骜。
“看电影好不好?我好久没进过电影院了,听小林说你很喜欢看电影的。”余绍明回过头看我。
“是啊,不过平时都习惯一个人看!”我笑答。
余绍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诧异:“一个人?”
“对啊,有规定一个人不能看电影吗?”我有些纳闷他的反应过于激烈。
“哦,当然不。只是奇怪会有人喜欢一个人看电影。”他有些不信似的。
我也懒得解释:“怎么那么多问题,到底看不看电影?”
余绍明耸耸肩,把他一肚子的问题甩在脑后:“好的,出发,去王府井影城吧!”
男人永远不会在一个问题上纠缠,一旦想不明白立即抛之脑后,而女人都是好奇心大过天,非要在一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往往钻了牛角尖而不自知。
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片子,只有一部《亚瑟王》正在热映中。
选位置的时候,余绍明绅士地让我挑选,我选了靠边的位置。
“怎么选这么偏的位置?”他忍不住问我。
“这样万一有事要出去,不会影响到其他人!”我答。
余绍明立即笑说:“现在的女孩很少有这份公德心!都抢着要坐最中间的好位置。有的人如果坐不了最中间的位置,宁肯不看电影呢,非常霸道。”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我心中偷笑,这可不是我的习惯,这是陈志谦的习惯,只是跟他在一起太久,潜移默化变成我的习惯。
进放映厅之前,余绍明非常细心地问我:“要不要爆米花,买不买零食?”
我再次感叹于他的体贴,不过我回答:“不用了,我不喜欢在电影院里吃东西,一来会分神,而且不太卫生。”
“很少女孩子有这么好的习惯!”余绍明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什么。
我笑笑没说话,心想那不过是陈志谦教导有方,他最恨人看电影时在一旁窸窸窣窣吃东西,会影响他看电影,而且他总认为小小放映厅容纳数百人,空气不流通,一定藏污纳垢,会污染食物。
于是我不得不为他养成了看电影不吃零食的习惯。
多亏了陈志谦!
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
电影差强人意,勉强可以入眼,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震撼人心,倒是女主角非常美丽,身上阴蓝色的文身,有种分外的妖娆诡异。
余绍明看得很专注,明灭闪烁的光影中,他的轮廓更加分明。
我的手放在扶手上,余绍明也将手放过来,有好几次,我以为他要轻轻握住我的手,可是始终没有,只轻轻触碰到一下,如同被电击到,迅速移开。
无端端,我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突然,我心中一酸,想起了志谦。
记得有一年的夏天,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志谦陪我去看《钟无艳》,是张柏芝、郑秀文、梅艳芳三位大美女领衔主演。
坦白说,我这个人素来没什么品位,虽然梅艳芳的反串,让我有被人强塞了只苍蝇在喉头的感觉。
女人反串男人,从叶童到林青霞,都让我感觉怪怪,一个女人搂着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缠绵悱恻,实在有点令人倒胃口。但是见到三位美女如此明丽可爱,倒也觉得赏心悦目,值回票钱了。
电影演到一半,志谦突然起身离开,因为靠边坐,倒也没影响到其他人。
我以为他上厕所,也没在意。
可是直到电影快要结束,我才发现,志谦还没有回来。
沉不住气,打电话给他,他竟然在电话中说:“我已经在家里了!”
我差点晕倒:“你怎么先走了?”
志谦冷冷地说:“如此烂片,如同垃圾,看它简直浪费时间,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可你也应该知会我一声!”我有些恼了。
“你看得津津有味,我不想破坏你的兴致!”他还很有道理。
我气得七窍生烟:“难道这样就不影响我情绪了?”
志谦见我对着电话一阵咆哮,冷冰冰搪塞了我几句,就匆匆挂断电话。
我气呼呼地打过去,他竟然已经关机,让我连发气的对象都找不到。
看见旁边,一对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我再没心情看电影,含着委屈的眼泪,自己打车回家。
至今,我也不知道《钟无艳》的大结局是什么样的。
只记得最后听到的一句话:爱情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惜,我偏偏喜欢瓦全,第二天,志谦的气还没消,我就已经主动送上门赔不是了。
恁地没出息。
可是玉碎有什么意思呢?碎玉又不值价,全瓦倒还可以挡挡风雨。
不过那以后,我喜欢看而志谦铁定不喜欢看的电影,我就再也不敢让他陪我去了,以免自讨没趣。
想起志谦,我有刹那失神,千万不要让他远在上海还能影响我的心情。
可是,看完电影,绍明约我再去喝咖啡,我竟没了兴致,推说累了,让他直接把我送回了家。
一到家,来不及开灯,我就扑到床上,深深吸了口气,被子里有浓浓的志谦的味道。
这味道熟稔得让我心慌,我突然很想志谦,渴望抱紧他,分享他的体温。
我迫不及待地拨打了志谦的电话,志谦已经睡了。
他有好习惯,每日一定按时上床。
“锦诗,还没睡觉?”听着他满是蒙眬睡意的声音,我觉得十分窝心。
“还没有,明天要到西岭雪山去,同事带我去买了睡袋!”我亲热地对他说。
“哦,那你更要早点休息!”志谦还记得关心我。
“我知道!”
“我想你了……”我对着电话撒娇。
“哦,我也是。今天很累,早点睡吧。”志谦明显敷衍着我。
接着,不容我多说,他在电话那头亲了我一下,把电话挂断。
“喀”一声挂线声,如同一盆雪水把我从头淋到脚,满腔滚烫的思念,刹那间被浇得透心凉。我又能怎么样呢?只得叹口气,坐在无边的黑暗中发起呆来……
等我醒来,才发现自己昨晚竟然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手臂因伏在床上,被脑袋压着,已经麻木,如同被万只蚂蚁啃噬殆尽,整条手臂形同虚设,完全抬不起来了。
窗外的天空已经隐隐泛起鱼肚白,我看看手机,已经是凌晨6点过了。
我挣扎着,褪去衣衫,用滚烫的热水沐浴,才缓过劲来。
我一边敷面膜,一边收拾行李。除了一些必需品,想起头天余绍明的提醒,我又戴了两双备用的羊毛袜子和一条柔软的毛巾。
不打无准备的仗,这个世界,永远说不清楚意外什么时候会蹦出来吓你一跳,有准备,有计可施,总好过两手空空,一筹莫展。
考虑到山上冰天雪地,我特地穿了一件水红色的三翻领开司米毛衣,一条贴身的怀旧色牛仔裤,外面套一件中长的白色羽绒服,还穿了细羊绒的毛袜子,为了走路方便,我穿了登山的小羊皮矮靴,同款的淡粉色羊毛围巾、手套、帽子,把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配上明丽而不浓艳的妆容,我觉得自己简直无懈可击。
匆匆灌自己喝下一杯热巧克力,整个人都暖和了,连脸色都红润起来。
冬天,一切温暖的东西都能焕发生机。
九点整,医院的大客车已经等在了门口,车里已经坐了一小半人了。
我选了靠窗的位子坐下,四处张望一下,全都是我们这个值班表里的人,不过也有几个很面生,但是唯独少了一双会笑的眼睛。
我的心沉了沉,兴致也有些减退,慌忙掏出手机给余绍明发短消息:“你怎么还不到?”
不到一分钟,短信回过来:“请抬头!”
我略微一抬眼睛,余绍明已经站在车门口,正对着我眨眼睛。
他走上来,有些迟疑——好不好坐在梁锦诗身边?
还没等他决定,小张也到了,她兴奋地冲余绍明打个招呼,然后她看见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挤上前,坐到我旁边:“梁医生,我和你一起坐!”
我看见余绍明无奈地冲我摊一摊手。小张还没察觉,自顾自地说:“余医生,你坐我们前面的位置吧,顺便帮小林占个座位,我们几个人比较熟,坐在一起没那么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