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预防地震
唐山地震将九龙大队的人心都摇动了，一时间谣诼纷纷。尽管官方公布了死亡人数，但到了九龙大队，变成唐山地震死了五十多万，有的说一百多万，有的说全部遇难。
大队将喇叭安在最高的山头上，动员各小队立即建茅棚，不能在山上建，要在平地——石头砸不到，树打不到，水淹不到的地方，最好建在竹林处。喇叭一遍又一遍反复播放，声音竭斯底里。社员们都从家中跑出来，站在稻场里，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样。小队队长听到喇叭的通知后，也扯开粗喉重嗓，将男劳力全部召到一起，立即动手建茅棚，让妇女在家收拾东西。
刘道文那个小队分上、下垸，刘道文在上垸，那里有片大竹林，完全符合大队的要求：面积大，土层厚，土的粘性强，竹子的根须把土壤固得牢牢的，又是小队的最高处，除非火山爆发能烫着，除非天上的星星掉下来能砸着，银河的水放干能淹着，防地震是绝对没问题。
到了晚上，茅棚全搭建起来了，以粗楠竹为柱，各家带上半月的粮食，余粮和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到地窖里储藏。茅棚挨着茅棚，人拢到一处，小孩子高兴得象过年，白天在棚子外闹。竹林是玩耍的好去处，打滚、捉迷藏、玩扑克、下棋、爬竹子，在竹子杪上一落一扬地荡，不上学、不放牛、不捡柴，比神仙的日子还舒服，浑然不管地震那玩意儿了。天一黑，就拉大人讲古。垸里比较善讲的有三人——刘道文的三爷、四爷和刘道文的父亲。三爷旧社会当过保长，四爷教过师塾，刘道文父亲曾在大城市工作，因受不了轰轰烈烈的革命气氛，辞职回家当了一名社员。
刘道文三爷爱讲八仙故事、封神故事和鬼怪故事。每次听完鬼怪故事，小孩都害怕得抖做一团，越害怕越想听，越刺激却越带劲。四爷爱讲三国、杨门女将、薛仁贵的故事，侠客故事及各种传说，如女娃补天、后羿射日、尧舜之争，七侠五义、水浒一百零八将，三国各路上将和军师，穆桂英连破七十二阵等。
刘道文的爷爷是乡下名医，因此，他父亲受到熏陶，好夸大中草药色彩，一味简单平常的药经他之口变成了神奇仙药，什么檀香树长到一万年，上面能结罗汉菩萨；罗汉菩萨光芒四射，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仅一小块便能治一切肺疾，益寿延年。说什么龟板必须在阴向的坟前放五千年才符合要求，现在的龟板叫啥龟板？所以药都不效＃旱什么上等肉桂一屋银子都买不到，如果将其钻一小孔，悬在空中，下面置一方桌，方桌四角各点一根香，香的烟升起后全凝聚到一起，抟成一细线，从肉桂小孔钻出去，那才是真肉桂，人若服用永无肾病之忧。还说何首乌有雌雄之分，雌雄常在一起。如果上了一千年，就吸取了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便会变成一男一女，会走、会跑、会说话，人若服用就能成仙，八仙之一的张果佬就是吃它上天的，他的驴子只喝了点汤也跟他一起升天了云云。
除了这三位外，其他人也能讲一些，但只能时不时地作个小插曲罢了。有时，大人讲完不愿讲了，小孩兴趣不休，争相提问，诸如红藤老祖与陆鸭道人两个合伙打不打得赢如来佛？红藤老祖与陆鸭道人到底哪个本事高？如来佛有什么事为啥总爱叫观音菩萨去办？王母娘娘那么坏，如来佛为什么不惩办她？元始天尊十二弟子与八大仙谁厉害等等，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大人自然也有一半多答不出。
中年人爱流眼泪，有的呜呜地哭，老年人无所谓，说死就死了，反正一大把年纪，活着让儿女受罪，死是个解脱。有个妇女，刘道文他们叫大婶，她儿子在县财政局。她天天晚上要痛哭一场，“我的儿——啊——，我的命——，你好苦——喂——，我养你——这么大——哇——，……”哭声很悲酸，象女人趴在死去的男人坟前悲声泣诉。刘道文他们总听不明白，以为她儿子已经死了，或者马上要枪毙。每听她哭都不敢在她家竹棚前喧哗，悄悄离远些。大人都围拢过去安慰那大婶，渐渐的才停止了哭声。
大队干部通过喇叭告诉大家，只要听到喇叭喊，锣鼓响，要立即把人叫醒，说在发地震中，人睡着了容易死去。刘道文那个小队在竹林里也安了个广播，转播新闻消息。安的那天晚上，听了近两个小时，社员只听明白一点，意思是于地震，目前没有很好的办法。广播开了一晚上后再没开，都说呜哩哇啦听不懂，噪音大，瞎吵人。
在棚子里过了一夜，有人传来谣言说某某处的鱼在水面上跳了一整天，有人说某某处的老鼠到处跑，某某处的蚂蚁成群地搬家，某某处没发现一只鸟儿，还有某某处能听到屋里桌椅碗柜噼啪啪地响。一个迹象：地震马上要来到九龙大队，也许今天晚上，也许明天！这时小孩子也有些怕了，不过怕得不厉害。大人说，死的都是慌里慌张到处乱跑的年青人，只要在竹林里呆是死不了的。
白天大人有重要事情也出去，一家只出去一人，留一个在竹林里，小孩是不准出竹林的。连着几天不见地震发生，大人胆子大了，白天也出去干些事。又过了两三天，地震仍没来，有人说不会发地震了，这个地方的人善，个个菩萨心肠，上天不会惩罚，有地震也叫神仙移走了。但晚上还是全家睡在茅棚，叮嘱小孩可以在竹林附近玩，不得走远。
防了半个月左右，大队通知把茅棚拆了，说除了唐山附近外，别处没发地震，地震不是随便就有的。于是有人说，地震没发是因为周总理跑到玉皇大帝面前求了情，也有人说观音菩萨救了大家，还有人说，地震是如来佛睡觉时有人施的魔法，如来佛已经醒了，正叫人捉拿那位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