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丑们懂什么
就在这时,李朝尚书成薛安愤怒而洪亮的声音在御前周围震震地响了起来。按说此时大臣们谁都不敢再发表什么意见,更别说显示出愤怒,以及声音高亢了,而他为什么?……原来他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殿下,对于每一个罪名,都有相应的处罚。卖官爵的李俊仕罪有应得,但是,平凡的小丑们竟然公然蔑视朝廷大臣,这样的举动严重破坏了国家的尊严,甚至严重到很可能导致国家的衰败。”
站在门前的楚善不安地望着御前的周围。成俊也悄悄地观察着燕山王的脸色。只见燕山王一直注视着成薛安,然后勉强笑了起来。
“小丑们懂什么?他们只是玩而已。”
“殿下!”
成薛安的声音比之前又高了几分,而且现在的姿势已经不再是弯着腰了。
“如果殿下继续和这样的小丑们玩耍下去的话……”
“什么?玩耍?”
正走上阶梯的燕山王猛然一转身。
“你这家伙……”
失去理智的燕山王就像积累了几年的怒气,要一下子爆发出来一样,此时此刻他早已把君臣应当遵守的礼仪忘得一干二净了。
“玩弄我的人就是你!现在你也打着法道的旗戏弄于我!”
说完,他停止了挪动的脚步,喘着粗气,大声地吼了起来,就像一头凶猛发狂地狮子。
“来人啊!马上把这家伙给我革职!”
面对失去理智的王,成俊不想因此而毁掉一位忠臣。他快步走上前,想以法道和道理来劝阻,以此保住成薛安的职位。
“殿下,李朝尚书成薛安多年为官,从侍奉先王到现在可谓是大臣中的元老啊,虽然一时失言……”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句话不但不能够替成薛安说情,反而成了火上浇油。
“先王?对先王像恭奉天一样侍奉着,那对我呢?这样也可以?”
成薛安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不论说什么话都没有再转机的机会,于是,牙一咬,心一横,终于说出了众臣不敢说的话。
“殿下!先王作为千万百姓的父母,是一位没有丝毫缺陷的圣君!”
燕山王带着杀气腾腾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就这样把他给立即处死。
“圣君?”
突然,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大臣们坐下的地方,不过走路姿势依然还是摇摇晃晃的。燕山王把眼睛的苗头对准了安静地坐在角落写着史草的史官。
“是不是圣君,不是由你们来写的吗?”
先王成宗因为重视文和艺,所以生前人们已经称颂他为圣君,但是对于燕山王来说,他只是杀害母后的令自己痛恨的父王,和无情无义的男人而已。
成薛安不知道先王在他的心里有着怎样的感觉,便带着哀求的口气试图把燕山王的心安定下来。
“殿下,史草只能留下真实的历史。”
眯着的眼睛变成了镰刀模样,燕山王说道:
“所以?不能把我写成圣君?”
固执的成薛安再次开口:
“殿下,如果像现在一样继续沉浸在享乐之中,不能照顾民生,那还能成为圣君吗?”
话刚出口,暴跳如雷地燕山王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领,眼睛里隐藏的熊熊烈火瞬间迸发出来,像怒视着可恨的父王一样怒视着成薛安。燕山王强行把他拽到御前墙边狠狠地甩在地上。
“殿下,殿下!”
原地撑着不动的成薛安苦苦哀求,但是对于怒气冲天的燕山王来说,别说是哀求,哪怕是再听到一点他的声音,就恨不得一刀杀了他。不管他说什么,造成的结果只能是更坏更严重。
“不要再出现我的眼前!”
燕山王急促地呼吸着,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是因为用力过猛,而是被自身的怒气憋得快要窒息了。他猛地一转身,盯着似乎还想帮成薛安说情的承军和李极均。
“听着,马上剥夺那家伙的官爵,然后立马赶出宫去。还有,如果在距离宫中十里以内的地方出现,则当场杀了他!”
曾为两代王立下汗马功劳的威风凛凛的李朝尚书成薛安,被别监们像畜生一样胡乱的拉起来,拖了出去。他本想自己堂堂正正地走出去的,但是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留,就被直接拖走了。大臣们望着这位赤胆忠心的老大臣被拖出去的情景,心情异常惨淡。
“忠言逆耳利于行”如果没有这些竭智尽忠的臣子们,如果他们不能指出国家所处的危难、不懂得如何拯救国之于危、不能指出国王的做法是利是弊,那么,天下何在?君王何在?真是悲哀!
燕山王那白玉般的龙眼慢慢地变红起来。他用力摆动着两臂,迈着大步出了御前的走廊,呼吸依然急促,脸上的肌肉不时地颤动着,眉头紧皱,怒火中烧。楚善吃力地迈着小小步跟在王的后面。
燕山王知道楚善跟在自己身后,但并没有回头去看他,只顾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边走边发泄隐藏在心中的不快。
“开口先王,闭口先王!先王?那我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什么?”
楚善默默地听着,他想不出这个时候应该给出什么样的答复,或许此刻让王发泄一下是有必要的。他弯着腰深深地低着头,不说一句话。然而前面的燕山王好像根本就没有等待谁能给出答案,依旧不看去他,似乎他不存在一样,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说着:
“把我的母后赶出了宫外,这样的王竟然能被称为圣君?”
说这话的同时,他的大脑里呈现出了当时母后被赶出去的情景。整齐的牙齿挤压在一起发出了“咯咯”地响声,怨恨、悲愤、怀念不禁随着感情流露出来。
先王自从见到闰氏之后才明白什么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爱情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滋味,那种滋味又是多么的无与伦比,所以不可能因为心情不好就把自己的夫人赶出去,然后杀害那么简单。其实燕山王是一个非常孤独的君王,深爱自己的母后死了,身边又没有真正忠于自己的女人,还有周围的人对他的种种期待在无形当中形成了一种压力,这所有的一切使他感觉更加孤苦。但是,他却不能理解父王这样的心情,也许是父王的影子像泰山一样坚硬的缘故吧。
“赶出宫后杀死了。”
楚善听到他怒气的声音里掺杂着微微地哭泣。
“这就是他们伟大的圣君亲手做出来的。”
来到走廊尽头的燕山王看着两条分叉的路不知道该走向哪里。燃烧愤怒的他就像迷路的孩子东张西望着,快要哭出来了。犹豫了几秒钟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转过身子急忙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是去往戏乐园的方向。
怒气难消的燕山王,带着禁卫营军士和内官转过宫殿围墙来到了戏乐园的院子。跟在他后面的楚善此时累得已是满头大汗,微张着嘴用袖子轻轻擦了擦。
“赶快统统跪下!”其中一个别监大声喊道。
那些正在认真演练绝技的小丑们一看君王来了,吓得赶紧就地趴了下来。而在红色木板上面练手动木偶的孔吉也被燕山王的突如其来着实吓了一跳,他立马悄然躲到了舞台的后面。虽然王给他衣服又给他酒,但是他还是打心眼里害怕至高无上的燕山王。
还没等喘过气来,燕山王径直走到小丑们趴着的遮阳棚下面,一把夺过了六甲手里拿着的鼓和敲鼓杆。六甲被王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得魂飞魄散,一动也不动地傻愣在那里。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
没有听过民间曲子的燕山王在鼓上粗暴地胡乱敲打起来,他那变形扭曲的脸上发出了疯狂的笑声。因为天气闷热,揭开了上衣扣子露出胸肌的长生,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悄悄地抬起头看着燕山王。
“快敲!”
燕山王的眼睛和鼻孔都睁得大大的,表面看上去他是在笑,但是那个笑容却不是开心或兴奋的,而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笑。
“快敲!”
燕山王再一次用沉闷而大声的声音说道。
听到燕山王用这种语气说话,原本就心有余悸的长生更加紧张了,他甚至都不敢正面对着他抬头,只是战战战兢兢地用手拿着一面小锣,小心翼翼地试着跟上燕山王的节奏敲打。长生虽然对乐器和音律比较熟悉,但是至今还没有摸过小锣之类的上民的乐器。周围燕山王带来的兵将和戏乐园的那些小丑们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出一丁点声音,于是,在偌大的场地里,只有燕山王那愤怒的鼓声在不祥的气氛中孤零零地回荡着。
“快敲!”
在燕山王的命令下,长生被迫跟着慢慢地敲起了小锣,毕竟他有着深厚的艺术功底,因而即便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下,他也逐渐进入了鼓的节奏中。然而燕山王随便敲打出来的鼓声就像冰块一样使周围变得冰冰冷冷,冻结了空气也冻结了人心。躲在舞台后面的孔吉悄悄地探出了头,从男木偶和女木偶之间探出了他那惊讶的眉毛和圆圆的眼珠子。
嗵嗵,嗵嗵,嗵嗵。
就连不自然的节奏也扔掉的燕山王只是疯狂的敲着鼓。长生被这种环境所感染,咬着牙,闭着眼睛,用力敲起来的小锣在紧张的气氛中高高地响着。他背对着阳光,低着头被影子挡住的脸显得更黑。小丑们一个个偷偷地抬起头看着燕山王,这样的情景无疑使他们都深深地不安起来,但在这个时候,除了无奈地紧皱着眉头,他们还能说什么做什么呢。
嘭!
鼓突然被敲裂了,但是燕山王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还在疯了似的敲着。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受不再清脆的鼓声的影响到响,他稍稍舒缓了心中的愤慨,颓然地扔掉了手中的鼓和棒,摇摇晃晃地走在草席上面。
他忠实的仆人楚善从一开始就紧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也在嗓子那里悬着不敢放下,见燕山王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他就想趁此机会走上前去说服他赶紧回到自己的寝宫。但燕山王并没有给楚善开口的机会,而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开口问道:
“孔吉,孔吉在哪里?”
在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燕山王脸上渐渐地失去了刚才的狂气,他那带着孩子般纯真的眼神骨碌碌地张望着周围,但他什么也没看见,一丝失望的神情不由得浮上他的脸庞。
长生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回头看了看舞台。
孔吉撅起嘴慢慢地从舞台后面站了出来。长生知道,撅嘴是孔吉的习惯性动作,只有在他极度担心某件事情的时候,他才会撅起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