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蕾听说我要带她回家见爸爸，一面高兴，一面紧张，我看着她那愁眉苦脸又带兴奋的样子说：“如果你这么害怕，就不去好了”，小蕾皱着眉头说：“去，怎么能不去呢，多难得的机会啊！我就要见到咱爸了，应该开心的。”
    “真的愿意跟我回家吗？”
    “恩，再说了，你不说那个李一梅老去你家吗？”
    “怎么了？”
    “还怎么了呢，再不去，咱爸就被那女人彻底说服了，你若和她结婚了，我怎么办？”
    我笑着说：“什么‘咱爸’，怎么成你爸了，够快的啊！”
    “北京这地，不都是‘咱爸’，‘咱妈’地称呼吗？”说着她在那里偷笑。
    我看着她，心里舒服的不行，当一个女孩子称呼你爸爸作她爸爸时，那感觉真是美妙。
    回家之前，在商场里，我给小蕾买了几身高档的服装，她开始不要，死跟我作假，说什么，现在她已经有钱了，不是以前那样了，如果老花我的钱，会让人家感觉是被包的，那样不公平。
    她一说，我就跟她生气，我脸一拉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和我出来，买东西，还要你自己掏钱，你去打听一下，全北京城，有几个男人会干出这样的缺德事的？再说了，要是传出去，我刘颜以后还怎么混啊！”
    我的生气，很有效，她皱着眉头说：“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了。”
    “不是这样，就得我付钱。”
    她点了点头。
    试衣服的时候，她不停地出来问我：“好看吗？”
    我说：“挺好的”
    她说：“会不会太俗了，你爸会讨厌吧？”
    我笑着说：“他一老头，知道什么好看呢，就你这张脸，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更美！”
    她耸了耸鼻子骂我贫，那感觉特舒服，这就是老婆的感觉，这丫头很开窍，这么快就学会了让男人死心踏地的招了。
    最后她选了一身十分素雅的衣服，出来的时候，我小声跟她说：“你这样穿，要是李一梅站到你身边，你可就是丑小鸭了啊！”
    她笑着说：“别吓唬我，我知道她根本就没我漂亮。”
    “真假的你，什么时候这么自信了？”
    “实话跟你说，我问过我妹了，她跟我说了实话，我是美女！”
    “你傻不傻啊，你妹妹那是安慰你知道吧？”
    小蕾拉着我，呵呵一笑说：“知道了，只要你爸不反感什么都行。”接着，她说要给我爸买礼物，并且还说，这次不管怎样都要自己花钱，这是她的心意。
    我答应了她。
    她又一脸迷惑地问我：“你爸喜欢什么礼物？”
    “不知道！”，我真的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每次给他老人家买礼物，他都是说：“臭小子，你买这些东西干嘛，穷烧钱，我一糟老头子，用这干嘛？”
    “那他有什么爱好？”
    “喜欢画画，书法，看书之类的。”
    “那就买一幅画送给他，”小蕾眨了眨眼睛。
    “送画？就凭你那点工资，你买的起吗？”
    “我没说买真的啊，我们买假的。”
    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说：“亏你丫头想的出来，假画送人丢死人喽！”
    她笑着说：“才不会呢，你以为我真傻啊！”
    最后她给我爸买了一套文房四宝，那东西价钱不扉，店主拿出了几套，有两百多快的，也有两千多块的，我说拿两百的吧，她说不行，要拿就拿两千多块的，看着她套出两千多块买了那套东西，挺心疼的，那两千多块是她大半个多月的工资呢！
    一切准备完毕，我带着小蕾回了天津老家。
    在车上，她不停地向四周张望，不断地问我天津的事情，说天津人说话特逗，让我说给她听，我说了几句，她说没电视上唱大鼓的人说的好听，也没她妈说的好听，她又让我唱大鼓，我说我哪会唱那玩意，她说她妈就会唱。
    看着她激动的表情，我问她干嘛这样兴奋。
    她说：“跟你说件事，你肯定会吃惊！”
    “什么事？”
    “我妈年轻时在这个城市生活过。”
    “这有什么好兴奋的？”，我说“你妈是天津人？”
    “不，我妈是南京的，我妈是文革时被下放到这的。”
    “知青啊！”我随口说了句：“我妈也是知青。”
    “恩，那个年代的人大多都是知青”，小蕾又问我：“哎，你爸怎么和你妈离婚的？”
    我不说话了。对于具体的情况，我也说不清楚，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以为我是记起了伤心的事情，便斜着头瞟了我一眼说，我可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奇罢了，我爸是因为我妈生不了男孩子才离开我妈的，而你家有了男孩子为什么还要离呢？
    “管它干嘛？总之是离了就好了，没妈妈在身边怎么了，没妈妈在身边不也活的好好的吗？”
    “别难过好吗？我以后会在你身边好好地照顾你的。”小蕾简直把我当成了孩子，她傻透了，靠在我的身上说：“让我像你妈妈一样照顾你好吗？”
    “放屁嘛，你丫头少占我便宜！”
    “怎么了啊，你叫我一声妈妈，我答应你，让你找找感觉。”
    “你丫头找踹是吧？我可不喜欢变态的丫头！”
    “我说真的，我能够看的出，其实你挺想你妈妈的。”
    我笑着说：“那好，我喊了啊！”
    “恩，你喊吧！”
    我又看了她一眼说：“你丫头没变态吧？”
    “你才变态呢！”
    “那好，我真喊了啊！”
    “喊啊！”
    “妈——的，你找抽啊！”
    小蕾大笑起来。
    车开到家门口的时候，小蕾坐在上面拉着我，一脸的窘相。
    “怎么了？”，我问她。
    “我心太慌了，我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李伯听到了车声，放开了门，他站在车外低头往里面看，以前我车停下来后，就下的。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在来之前，给家里打电话，并没说要带个丫头回家。
    我又看了眼小蕾，发现她的脸都快红透了，她抿着嘴低下头，小声地说：“我太紧张了，我快死了！”
    我呵呵一笑，一把把她拉了出来。
    她出来后，马上变出大家闺秀的表情，望着李伯就说：“叔叔好！”，并给李伯鞠个躬，这丫头肯定是把李伯误认为我爸了，我为她鞠躬感到好笑，这套中国人谁还用啊，她肯定是被吓的。
    李伯张了张嘴，一副吃惊又兴奋的模样，接着就望着我满意地笑了，花白的胡须让他的模样十分的可爱。
    “李伯，这是小蕾！”我介绍说。
    李伯望着小蕾说：“姑娘，你好啊！”
    这个时候阿姨跑了出来，见到小蕾满面笑容地说：“哦，你这个糟老头子别把我们儿媳妇吓坏了哦！”李伯和阿姨没有子女，一直都把我当成他们的儿子。
    说着，阿姨就跑到了小蕾的身边，一边笑，一边看着小蕾，把小蕾看的怪不好意思的。
    小蕾给阿姨又鞠了躬，阿姨说：“丫头，快折杀阿姨了，进屋吧！”
    接着阿姨就把小蕾拉了进去，我们也跟了进去，李伯在后面跟我小声说了句“你小子，眼光比你爸还好！”我呵呵地笑了。
    我爸想必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可他不急不忙，仍在院子里修剪他的花草，待我们走进院子后，他才微微地抬起了头。
    小蕾又走到爸爸的面前说：“叔叔好！”仍旧是鞠躬。
    我爸笑着说：“你好！”然后瞪着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有客人要来啊！”
    我只是笑，看我爸那情形，他对小蕾的印象并不坏。
    接着，李一梅就从屋里跑了出来。
    她开始是高兴，望到小蕾后，就一脸不解地走到了我们的面前。
    “这是谁啊？”她捏着强调，阴阳怪气地问道。
    我笑着说：“怎么，你不记得了吗？”我试图在提醒，她那晚打了小蕾一巴掌。
    小蕾笑着说：“您好！”差点又给李一梅鞠了躬。
    李一梅一副大姐大的模样说：“哦，你也好，欢迎你来我们家玩！”听她那口气，跟我们已经结婚似的，我在心里暗骂李一梅的歹毒。
    李一梅一笑，转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怎么带个小妹妹来，也不先跟我们说一声啊？”
    我看了她一眼，没理她，又把脸转向了小蕾，小蕾的脸又开始发红，这次不是紧张的，是被李气的，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怪难受的。
    小蕾抿了抿嘴，强作出一副笑容说：“不好意思，是我让他带我来的”，她的口气中带着隐隐的倔强。
    一时周围的空气凝固了起来。
    我爸看情况不妙，便说：“快进屋，进屋开饭！”
    我们走了进去，小蕾和我走在后面，用那种可怕的目光逼视了我一下，我皱了皱眉头，她把脸转到了一边，我去牵她的手，她躲开了。
    吃饭的时候，我爸不停地问小蕾的情况，我爸这人就这样，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喜欢拐弯抹角。
    小蕾是叔叔叔叔地叫个不停，很认真仔细地回答了我爸的问题。她很小心，生怕有一点点让我爸不喜欢她。但从她那快乐的表情中，我能看出，她其实很伤心，但为了不破坏我们的性质，她强作出了快乐。
    我爸问她多大了，她说，二十五。其实小蕾那个时候只有二十一岁，这是我教她这样说的，我爸不喜欢我找比我小特多的女孩子。这其中有我妈的原因，当年我妈比他小好多，那个年代的人比较封建，小到五岁，那就会被认为十分不正常的事。还有我爸始终认为我妈离开他是因为年龄的原因，他比较固执，不愿意相信，我妈会背叛他，总是以外界的原因来宽容我妈。
    我爸仔细看了看小蕾说：“骗叔叔是吧？你没那么大！”
    小蕾听到这话，脸特红，脸几乎贴到了碗里，她赶忙说：“虚岁，二十五，周岁二十三”，我真想把她嘴堵上，她大概真是被吓坏了。你说你就骗他老人家，硬说你就是二十五岁，他还能去检查你身份证，怎么着？
    接下来我爸又问了她的工作。
    李一梅这次抢在小蕾的前面帮她回答了。
    “她啊，超市里的售货员。”
    小蕾偷偷地瞟了她一眼，然后傻傻地说：“我现在做上食品部的主管了，不再做售货员了。”
    “是吗？”李一梅夹了一些菜给我爸，然后不屑一故地瞟了一眼小蕾说：“那你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啊？”
    小蕾也许感觉，做上个小主管，每月拿上四五千的工资，对于她来说会很高了，可这些钱在李一梅眼里根本不算什么钱。
    小蕾大概真的很傻，她说：“现在还不多，四五千吧，过段时间会长的。”
    李一梅仍旧往爸爸的碗里夹菜，看着她那副样子，我真想抽她，我爸说：“你吃吧，我自己来。”
    小蕾看着李一梅，先是抿抿嘴，突然拿起筷子，也夹了块菜给我爸。
    我爸看着小蕾笑了笑。
    小蕾也笑了笑。
    李一梅不高兴了，她接着话题说：“哎，你这钱能够自己花的吗？”
    小蕾点了点头，说：“够！”
    李一梅又说：“你这么小就当了主管，又没念过书，真是不得了，现在的女孩子漂亮点，真的挺有好处的啊！”
    我怒视着她，真想把她赶出去，我爸看不下去了说：“小梅，今天怎么老提钱呢！”我想我爸很无奈，他没办法得罪李一梅，毕竟一直以来李对我们家有点恩。
    小蕾笑着说了声“不好意思，我出去下”，说着，她就走了出去。
    我向李一梅望了望，一起身，跟了出去。
    在洗手间里，小蕾在默默地哭泣，一边哆嗦着身子，一边擦眼泪。
    我一把把她拉了过来，她眼含泪水怒视着我说：“干嘛那样欺负人？”
    “小蕾，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把她搂在怀里说：“都怪我，我不该把你带来！”我用手轻轻地擦了擦她的脸，“走，现在就带你回去！”我拉着她的手要走，我不能让小蕾在这里停留，李一梅老是那副德行，而我又没勇气冲她大喊大叫，有爸爸在，我不敢太无礼。
    小蕾争脱我的手说：“我不能走，那样你爸会不喜欢我的”，她低下头，看着她的样子，我心痛到了极点。
    我把小蕾搂在怀里，柔柔地摸着她的后背，为了逗小蕾开心，我的手从后背滑到了她的胸部说：“要不我们在这里做一下，在这做爱一定感觉不同”。
    小蕾皱着眉头，打了我一下说：“色鬼！”透过泪花，她笑了。
    回去后，李一梅离开了，我爸和李伯在那里喝酒，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我问爸。
    我爸不说话，望着小蕾很尴尬地笑了笑。
    阿姨心直口快地说：“你爸说了一梅，她不高兴了——”阿姨刚想再说，李伯瞪了瞪她，阿姨就不说了。
    小蕾可怜巴巴地说：“叔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说着她低下了头。
    我爸笑着说：“跟你丫头有什么关系，吃饭，吃饭！”
    不管怎么说，那种冷冷的局面已经造成了，我能够感受的到我爸的苦楚。过后我问阿姨到底我爸说了什么，阿姨说，你爸也没说什么，就说她不要老刁难人家小姑娘，接着她就不高兴，说你爸向着外人，不向她。
    那晚，我带着小蕾出去逛夜市，她先前一直都不开心，仍为吃饭时的事耿耿与怀，她始终认为那事是因她而起的，她认定自己肯定给爸爸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不停地说：“怎么办呢？你爸肯定开始讨厌我了。”
    看她这样，我便想法子逗她开心，我给她讲，我大学以前的时候，是吃过饭都要来这条街上和兄弟们玩的。
    我们一起打架，一起看电影，一起把漂亮的女生，总之就是干一些特龌龊的勾当，基本上没干过什么好事，我尽量把自己说的不是人，并且讲了几件特好笑的事，我以为她会开心，会笑，可她依旧表情漠然，心事重重。
    这个时候，远处的广场放起了烟花。
    我不会想到小蕾望着那烟花会有那样的反应，脸上竟然立刻呈现了笑容，像开了一朵花，她拉着我的手说：“快，我们去看烟花”
    我不解地望着她一眼，立刻拉着她跑了起来。
    我们像两个很好奇的孩子，跑到了广场。
    市政府为了庆祝什么活动特意放的，旁边有个人说：“政府真的有钱，这一放好几十万啊！”
    小蕾看着那烟花痴迷。
    “以前没见过烟花吗？”我点起根烟，问她。
    “见过”，小蕾看着眼花，头都不回地说。
    “那干嘛跟见个原子弹爆炸似的？”
    小蕾先不说话，过了会，才跟我讲了她童年时的一件事情。
    “小的时候，我像个男孩子一样地淘气，喜欢和男孩子在一起玩，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去看小伙伴放烟花，那个时候，我特喜欢看烟花，看的正高兴的时候，我爸喝醉酒从远处走了过来，一手拎起我，接着就是打，嘴里口口声声地骂着：“该死的扫把星！让你看！让你看！你是成心想让我被人家笑话是吧？还不快给我死回家里——”说到这儿，小蕾哭了，她望着那璀璨的烟花无声地哭泣着，泪珠一点点地滑下。
    我的心开始疼痛，和小蕾在一起以来，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痛，我已经把这种疼痛当作一种享受。
    我把小蕾搂在怀里亲吻着她说：“别伤心了，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她突然扑到我的怀里，死死地抱住我说：“不管怎样都不要离开我好吗？即使你爸爸不同意，也不要，好吗？”
    我点着头说：“不会的，永远都不会！”
    她接着说：“离开你，我会死掉的，我曾经想到过自杀，在母亲生病的那阵子，如果她离开了，我肯定会自杀的，因此我选择了做那种事，可后来却遇上了你，你让我知道，我从最肮脏的地方出来，我依然可以得到那纯洁的爱情。”
    我被她感动的一塌糊涂，我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着她，一遍遍地说：“你何尝不是呢，你让我不再沉沦，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爱，你让我知道原来人生会如此的美好！”
    小蕾从我怀里争脱了出来。
    我望着她说：“怎么了？”
    她先斜着脸望了我一会，接这马上耸着鼻子笑笑说：“我们不应该浪费这样难得的景致，我们干点什么吧！”
    “干点什么好呢？”我皱着眉头，笑着说。
    她仰起头，深情地望着我，然后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接下来，是一个长长的吻，那吻持续了多久，我已经忘了，直到烟花燃尽，直到广场上的人慢慢地离开，直到我们都忘记了彼此，直到那灾难慢慢地向我们逼近，它犹如一个恶魔吞噬了我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