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的感冒似乎越来越严重,时而还会胃痛。我坚持要她上医院,她却怎么都不愿迈进医院一步,在她的印象中,医院是一个血腥的地方,场面不亚于战场,而她会晕血。她说高中时候体检她都害怕抽血,一定要抽的时候她曾抓住一个男生的手,用力地咬了一口,那男生流的血最后比她抽出来的血还要多。这是一个很让她开心的回忆,所以她说起的时候还笑了起来,只是她的笑在这种时候有点惨然,我说没事的,如果真要的话,那么我一定在你身边,你若是觉得痛,那我就伸出手给你咬着,让你将所有的痛都转移到我身上。
突然想起她会胃痛,我便问她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痛的。潘金莲笑了一下说这是没法治好的,因为这玻浩乎是遗传来的,我爸我妈他们都有胃病,我们一家人也都有。只是我们都是用药镇着。我说果真是胃病么?那你们怎么不试试吃中药,我说从前在老家的时候,听我妈说我舅舅他们也有胃病,都是吃中药好的,最好的就是吃竹花,只是那种东西太苦了,一般很难下咽。可是良药苦口,我强调了一下,你们可以在炖药的时候加上一些东西,比如加瘦肉,放一些盐,虽然还是有苦,可是自己觉得那里全部是肉,自然就不会再觉得难吃了。她说真的有用吗?那我回去也要让我爸妈他们吃一些,除了这病根总会更好一些。当然会有用,我很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的确相信有用,因为我妈她不可能会骗我。
可是无论怎样,你还是得去看医生,我说。潘金莲像一个不听话的小女孩一般在我面前拨浪鼓似的摇头,她说我不要去看医生,只要你给我说会话,随便说什么都可以,我听着听着高兴了病就好了。我说好吧,只是我不大会讲什么笑话,到现在记得最清楚的一个还是你跟我讲的在电影院的那个。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的时候我都还在看校旱,校旱读扔下来不看了。她说哪个?我说是那个,有一个人在电影院吃橘子,将橘子皮扔了一地,旁边有一个人看不过去了,就说你为什么要把橘子皮扔地上,那人就反问着说,怎么,难道你想让我扔橘子肉么?潘金莲笑了起来,她说换一个,换一个,这个是我讲给你听的,不算。我说那我不会了,我平生记得最清楚的就这一个而已。
说完这句就发现潘金莲将我的衣服扔地上了,我说你怎么了?她装成很认真的样子问我,怎么?你想让我把你扔下去么?
我醒悟过来,我说算了吧!你就把我给扔地上去吧#糊笑着说我一辈子也没见过比这更奇怪的要求。不过还是算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那我不是太没面子了。我说那你想怎么样?她说你过来,我要你今天一天都不准出去,并且只能躺在我身边,除非我想吃饭了,否则你就不能下床。我说这要求也太霸道了,腿长在我脚上,却要受你控制,那我的面子又在哪呢?潘金莲笑了笑,在这里你没有面子。她看了我一下然后装着不高兴的样子说,你不高兴是吗?不高兴那我出去得了,我去淋雨,生病就生病,谁怕谁?
别人都说女孩子是最霸道的,我真正理解那话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潘金莲就这样一说我也不敢反抗,我总不至于跟她说让她出去,她明明是为我而感冒的,上帝做证,我不是一个薄情寡意的人。
这一天我没有再去做促销,严格地说是这以后我都没再去了,在杨雄他们眼中我肯定是一个受不了苦的公子哥,他们不理解的是我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盘缠,什么都没了。连要找的那个朋友都没办法再找到了,却还敢在找到一份工作后随意丢弃。他们永远也想不到实际上并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我的亲爱的潘金莲回来了,她的回来比之公司发给我更多钱都好。不过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那个时候潘金莲没回来,我一觉睡到天明,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八点多钟,而本来应有潘金莲的枕边却只是一块被我夜晚揉皱的枕巾,想到自己还要去赚回那一份回程票,然后以最快速度洗刷完毕,赶快赶到江信国际大厦那里继续我的促销生涯。那我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呢?或许什么也没有,连关于潘金莲的回忆都应该没有了,因为我将忘得很彻底。
很多时候只有当一些极其意外的事出现才会让我们铭心刻骨,开始我并没想到潘金莲会回来,至少不会在她消失一天后背着她最起初的行李出现在我面前。我能想象她一个人在雨中一个接一个电话打给她从前的同学的样子,花费了一整天,也就是基本上每打一个电话都会遭到拒绝,她的同学也许并不是没有钱,而是想到她既然回到家了却还是向别人要钱,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于是没人愿意冒那么大危险将钱借给她。
我知道,这不是我们的悲哀,是她同学的悲哀,他们生性多疑并且逐渐冷漠。
这让我想起在火车站送潘金莲走后看到的那老太太来了,若是每个人都像那老太太一般,我想,将再没一个人会受到伤害。可是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充满伤害的社会,总是会有人有意无意地伤害到别人。
你昨天都去哪了?潘金莲笑着说,我想她实在是没办法不说话了,她一会不说话就会觉得困,而病了的人一困就要睡。睡多了对病并没什么好处,这在我们上课的时候老师就已经讲过。我说昨天可真不好过,我从火车站一直走路回来,走回来发现自己好象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车站,于是又折回去,回去又发现原来只是自己的猜疑而已,并没有落下什么,所以就心情好一些地回来了。但是一开房门,感觉好象自己记得那个偷我钱包的人的样子,虽然是依稀的,可是我还是不想错过这一个机会,所以又赶过去,我一个一个地搜索与我脑海中印象相符的人,但最后发现其实世界上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的。因为脑中存在的人太模糊了,连男女都分不清,而与我撞一下的那人像有力又像没力,根本不知道是男还是女。
于是你又折回来了,是不是?潘金莲笑着问我,我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你没有到外面打电话,而是一直跟着我来回地走是不是?我说原来我的潘金莲说什么回家都是骗我的,自己舍不得离开我,一定要走哪都跟着我才安心。
谁稀罕跟着你,只是我想像你这么傻的人肯定发现不了什么线索的,随便走走只是说明你更加傻而已。我装做生气地说,熟归熟,可是你这样诽谤我,我会非礼你的哦。
我想我的巧云妹妹了,她突然说的这句话吓了我一大跳。
我说没事你想她做什么呢?潘巧云虽然是她宿舍的人,虽然和她形同姐妹,可是于我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从没想过为什么,纵使后来当西门庆和她好上以后,我们时常见面,总也感觉不出半点有关友好的成分。
这就像很多时候当我们说某人是某人的朋友,而你若恰好是之中一位,你朋友若介绍另一个你根本没曾听说过的人,郑重其事地说这个是我朋友,我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虽然你不会对那人产生什么反感或是其他什么,而你也会郑重其事地说那样我们也是朋友了。可是在自己内心最深处,却并不认同这种朋友关系,除非等以后当接触久了,了解多了,在感情上已经接受了他,或者无形中他已经溶入了自己的生活,才真正会由衷地说这个是我朋友。潘巧云之于我便正好是那样。
当潘金莲一提起来的时候我便觉得有种莫名的陌生感,这一个在她眼中视为姐妹的女子,竟然和我如此地陌生。我不禁微笑了起来。潘金莲说你笑什么?我说没什么的,只是想到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有闲工夫想她?潘金莲也笑着说本来呢我应该想你,可是每次我生病的时候都只有我那好妹妹来照顾我,替我做好每一件事,让我能够更加开心,你说这都成习惯了,我生病后不想她想谁呢?
有一天我会向她致谢的,我想。
潘金莲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要我一直很好地照顾她,让她开心。只是她换了一种表达方式,学跆拳道学多了,连老师讲话的风格都学会了。以后我一定没事就拖着她,不让她多接触教练,教她以后说什么话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让我好做好所有的准备。
可是我不是正在照顾你吗?我说。
但是你不够细心,你都不问我饿不饿。我笑了起来,这的确是。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一过来就被我拉到床上去了,然后一觉到天亮。我说你饿吗?她说当然饿了,我的小傻瓜,你快去买点东西来吧!要不你我都不用回家了。我说你等着。
走到外面的时候我却不知道哪才有饭吃,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一走出校门就有孙二娘家的香得甜饭馆,可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却连一个小吃店都没见着。只能到江信国际大厦那里的商场买点东西了。
杨雄他们果然还在那里,看到我时便说你今天怎么那么晚来,快去领披肩吧!要不被主管发现了今天你就领不到工资了。我说谢谢你,我今天不是来上班了,我找到我那朋友了,我们现在就住在过去那街头的旅店里,有空你们也过来聊聊了。我是真的很应该感谢他们的,是他们让我在这个快要没希望的地方重温了温暖,重温了那种好朋友好兄弟般的关怀。
可是他们也永远不会再见到我了,因为他们不可能会到我那去,他们已经很累了,整整站了一天。其实很多时候很多如同过客一般的人都能成为自己的好朋友的,只是那种好只能让自己用心去记住,而无法再度见到他们,再温习一下友好的温度。所以我买了一点副食后就在门口很正式地跟他们说再见,同性恋般拥抱了一下。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那时做得很好,在我们生命中总是会有许多人值得我们一直去惦记,值得我们一辈子回味,所以我们得在我们能够意识到即将永久分离的时候,我们最好要认真地跟他们道声离别,因为以后我们将再没机会了。
做完这些我才回去见潘金莲,潘金莲在等着我,一个人静静地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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