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我们这个地方,若是人的个头长得不高,那是要受到别人歧视的,像我们家邻居武松。武松是天生长不高的像,到了他现在十八九岁依然是只有一米六二的样子。试想一个大男人十八九岁还是只有一米六二,那还能有好的称呼么?因此得了一个不大雅的外号,叫作武都头,无非是说他这一身就只有那个头还算正常,其他都不是很好,整个人说都头那是最好的称呼。我则被称为武大,武大那是武大哥的意思,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摄于我一米八的身材,不称大哥还怕遭我毒打。
    我和武松却最要好,从上小学开始就一起上下学,一起玩,甚至很多时候一起睡觉。许多我们见过的亲兄弟也只不过能和我们一样而已,武松就像我弟弟一般,而我就像他亲哥哥一般地爱护他。武松家里很有钱,他老爸老妈是本城有名的商人,家里的钱就是他们坐着也吃不完;相反,我们家就没有什么钱,爸妈以前都是农民,只是在我出生后几年才搬到城里来住的,房子也都是外公家的,后来外公年老了,我们也就不打算再走了。
    城市里和山村里有很大的区别,一开始我并不能适应这种强烈的反差,我会对着那耀眼的白灼灯大哭,以至于惹得楼上武松家睡不着。他们父母据说当初带着他到楼下来看个究竟,看看这一哭就能惊醒他们武家公子的小鬼究竟长什么模样。看过之后也挺喜欢我的,所谓三岁看到老,他们在我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自然以后也一定会一直喜欢我的。我一直相信古话,古人说的名言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所以我经常去武松家,在他家里弥补在自家里营养的溃白。
    武松是一个很会隐瞒事情的人,他会将自己的心思严实地藏在心中,连他父母都不说出来,但惟独对我例外。而我却会把他有关不良的心思暗暗地转告他父母,也就是我称为叔叔阿姨的那两个人,让他们尽早防范着武松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因为一直以来我都做了武松和叔叔阿姨的中间人,我在这两方人之中毫不疲倦地奔走着。然后得一些两方给我的保密好处,这个我后来学了几何后知道的三角连环秘密从来没被识破过,我自然也不会将之中的秘密挑破。武松还是我的兄弟武松,他父母也依然是我楼上可爱的叔叔阿姨。
    我们上大学那一年他爸妈满含眼泪地对我说,在外面要对武松好一点,要知道,武家就武松这一根独苗了,若是在外面有什么不测,他们将会愧对列祖列宗的,而且还会因为失去这一个心爱的儿子而无法再活下去的。他们要求我们在外人面前一律亲兄弟相待,对任何人都不要讲出这个秘密。
    我一直牢记叔叔阿姨的话,在大学报名的时候先在体育系将我的名字画上后,就带着武松到处找文学系的报名点。说实话,这所大学真得是太大了,要找一个系的报名点并不是很好找,若是真将武松一个人撂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迷路的。幸好我个头高占了绝大部分的优势,三下两下就挤到了目的地。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代别人报名,我将那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递了上去。
    “同学你报名要先在这里填好你的名字以及其他一些详细资料。”有人笑对着我说,我拿起他递过来的所谓的报名表来的时候发现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只有讪讪地笑了一下,“我不是给自己报名,我是给我弟弟报名的。”
    然后我一把拉武松过来,让他自己填好自己的资料。递上去的时候武松腼腼腆腆的,脸上红得像是我们晚上吃得大西瓜。不过这个时候我才想起原来我自己都什么都没填,除了写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于是只有带着武松又跑回自己那个报名点,找人要了一张表填好。我能感觉到系里的师兄们羞我的表情,可我不想打架,我带着武松,我怕他会受到伤害。
    有一个人坐在那里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笑,他笑着说道,“这小子我记得非常清楚,穿大红体恤,报名却不填报名表,真是土包子一个。”我最讨厌别人骂我土包子,尽管我自己也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像土包子。我冲上去打他的时候我就知道可能这是一件麻烦的事,他并不高大,比我矮了一截,最多也就是一米七五的样子,我一拳打得他摔下了凳子。他没有料到一个新来的学生竟然敢动手打他,否则我肯定打不到他,这在我后来上了体育课之后就明白了这点,在这个学校体育课是会教拳脚功夫的,只要练过一般人是很难打赢他的。
    所以他跳起来就冲我一拳打过来,然后和他坐一起的那几个也过来帮他忙。他们假意劝架,却是暗地里帮他,不过到最后停的时候我并没有吃亏,想我武大郎从小打到大,从不到一米打到一米八二,那也不是好惹的。
    旁边围观的人很多,更多的是新生,他们很奇怪在大学里面竟然也能看到如此惨烈的战斗。我可以听到他们唧唧喳喳的谈话,“他们是体育系的呢,怪不得这么野蛮!”,“听说那几个都是大二的呢,新生也欺负,真不要脸。”我冲那人笑了一下,我喜欢他那句话,我甚至想跟他交个朋友,任何现在站我一边的都是我的朋友。可是他却害怕了,他大概是以为我想打他,大概他以为我是一个嗜打如命的人,我也就让他了,就算我是一个嗜打如命的体育系男生,看在他说了一句好话的份上,我也会放过他的。
    在这大学里我是第一个敢动手打比我级高的师兄的,我们一起被请进了系主任办公室。系主任是一个略微有点秃头的接近年老的男人,很难看出他的年龄来,处在极为尴尬的阶段。可是他并不很凶,至少比之我们中学时候的体育老师或是任何一个主任来说他是太慈爱了,他可能没有一点要偏袒师兄们的意思,这让我很感激。于是我底下头来,我知道面对一个自己尊敬的人,除了底下头真的没有什么更好的表达方法能让人很清楚地知道有人对他非常尊敬。
    系主任跟我们讲了在大学里尤其是第一天就打架的坏处,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跟我们说体育系的男生那在任何大学里都是难免的,长那么大块头不打架那叫英雄无用武之地,时间一长也是憋得慌,所以如果你们在以后打架,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我一般都会原谅你们的,可是现在是开学高峰期,你们这样一搞不是明摆着我们体育系有问题吗,不是要告诉别人我们学校如何如何吗?这里怎么说也是全国都有名的大学啊!不处分不行,就都来个通报批评吧!新同学呢念在是初犯,这次就算了,以后改了就是。
    主任训话完之后让我留下,他让我跟他一道去一躺他家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我这一个新来的学生,刚那几个显然是早就熟悉了的。不过我不明白也就不会去的,管他系主任还是什么人,于是我就对他说,我还有一个弟弟在外边候着呢,我不能扔下他一个人的。过了大概一个多月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次系主任叫我是去帮他一个忙,这个忙也不是白帮的,不仅可以在他家吃上一顿特好的饭,还可以领到一笔为数不少的报酬。可惜我这次没有去,白白让人在后来捡了这个大便宜。
    我出去就看到了武松,武松坐在草坪上,百无聊赖,只得看着在楼前走过的学生们,不过他看的绝大部分都是漂亮女生。武松跟我呆久了,和我有一样的秉性,他不看女生坐在这里会郁闷死。我走过去就对他说:“兄弟你看够了不?看够了我们就去你宿舍,先搞定住的地方再说!”
    “靠,怎么看得够呢?大哥,说真的,这里的女生可真的是个个貌若天仙,绝对不是咱们那个小城市里的黄脸婆可以比拟的。刚你不在,我看到一个非常漂亮,身材非常苗条的女生在这走过,这是我一上午看到的最漂亮的。”武松笑着说,这小子一点良心都没有,看到我从里边出来也不问问我在里面的情况,若是我真惹恼了主任,一进学校就出这么大乱子,还不把我赶回去,那他还在这呆什么。不过出来了也就万事大吉了,我也不想再跟他计较什么,他说漂亮大概就是真的有点漂亮的,他也不是一个眼光很低的人,早就说过他和我有一样的秉性。
    武松的宿舍楼在学校的最后边,里面有几栋大楼,总称为月苑,全是给新生住的。武松住二楼,宿舍的几个新来的好象也挺不错的,只是都和武松差不多高度,想来欺负武松是不大可能的。我住在最前面,但是我不想晚上回我那去睡了,我就睡在武松他们宿舍,他们有一个人已经出去玩去了,我便在那人床上躺下,可能是这一天太累了的缘故,我一躺下竟然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看到有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熟睡了,看来那人就是武松他们宿舍的,回来晚了,看到我在他床上睡着,却又不敢叫醒我,自己困了就只好趴在桌子上睡了。他这样做我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愣地站了起来。
    我说同学你到床上去睡吧!在这里睡不塌实的。我说昨天晚上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所以就睡你床上。我发现我其实也挺会撒谎的,撒谎的时候连眼都不眨一下,我本来就是打算了在那睡觉,就算他回来了也要睡的,只是早上看到他趴在桌子上睡的情景让我有点内疚而已。他像个小朋友一般地笑了起来,又有点诚惶诚恐地说没关系,如果你想睡今天晚上还可以来。
    这话其实我听着挺不高兴的,他说这样的话就是明说他不高兴的,可拐着弯来骂我,我有股想冲他的脸重打两拳的冲动,可是刚还睡着他的床,总是下不了手。我也就笑着走开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昨天晚上有大二的同学来找过我,看他们来势汹汹的可能没什么好事,我知道那帮人是来干什么的了,于是我把我昨天与人打架的事告诉他们。我还把系主任最后那特别加重语气的话着重地说了,他们很奇怪这学校竟然会有这样的老师。他们的反应让我很失望,我以为他们也会像我一样高兴,可是他们却这样说,这让我怀疑他们是不是从来都是学体育的。
    随后他们又马上高兴了,他们说这不是就是意味着以后就是我们随便揍人只要不是非常严重比如将人打死或是重伤,那不就没事了,学校不怎么管我们吗?然后其他人也都高兴起来。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们这几个兄弟并不是对于打架没有什么热心,而是非常热心,只是脑子先天迟钝,要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在这里我找到了一种对自己智商的自信,在武松面前我是并不聪明的,他做数学题目基本上可以不动笔做对,我做数学题则基本上动笔也算不正确,有一段时间我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老妈生我的时候忘了遗传给我极高的智商,也因为这样我只有选择一门特长,就是练体育。
    我又一次成了武大,和家乡时候的叫法一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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