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流火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易安居士这句妙语道出了伊人对离合无常的辛叹和无可奈何之意。
    所谓秋风秋雨愁煞人。人不愁不由人。
    在这个时候却只有着凛冽的寒风迎面拂来的冰凉。
    若说愁字,却是无限的感慨至万千。
    玻璃望着窗外纷纷下落的雪花,用手托着滚圆的肚子,空空叹息了一声。
    偌大个院落,空空如也。
    有一只蝴蝶在浓密的秃光树丛中和着飘落下的雪花中飞舞。不知道是它出来散步,还是无聊的闲转,它的身影在雪帘里滑过时优美而贤淑。天气已这么冷了,但是却明明有蝴蝶飞过,谁规定再这样季节蝴蝶不能出现啊?不过真的也是太突然了。这样的季节还有蝴蝶?
    玻璃看着逐个只孤单的蝴蝶,心里突然就涌起一种怜惜之情。同样的是独自一个,她却远不如蝴蝶那样自由自在。
    自从她有了这个孩子四个月后,单编辑就把她接到这里来。
    她不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坐了很长时间的车,然后就到达了。然后单编辑送她住进来后就走了。
    房子很大,有一个老佣人,门口有一只大狼狗。
    你在这个好好呆着,单编辑说,我会来看你的,当然,我是要看我的孩子。
    然后他走了。
    你的孩子?玻璃心里冷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能否是你的。她用手抚摩着肚子说,可怜的孩子,你就像孕育着你的身体一样是不幸的。
    那只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了。
    夜很快来临。
    门被无声的打开了。
    一个肥胖的身体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是单编辑。
    客厅里一片黑,单编辑打开灯,玻璃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想不到是我吧?单编辑笑了,我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
    除了你,谁还能来这里,玻璃说,谁还能躲开狼狗打开这扇门?
    告诉你个好消息,罗平那个臭小子死了。单编辑满脸的笑意,那小子妄想借着华云公司查帐的事情替代我表弟的主任位置,可惜啊,却给自己招来横祸。
    玻璃呆坐着连姿势也没改变一下。
    你不高兴吗?单编辑兴奋的脸上的肉一跳一跳,我们可以放心了,这下死无对证,谁也别想算计我表第了。
    他什么时候死的?玻璃冷冷的问,他死的时候你在他身边,是吗?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间死的,单编辑撇了撇嘴,有个清早去给牛割草的农民在一处山涧里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报了案,身上找出了死者的身份证,原来就是华云公司失踪的财务会计罗平。
    是你们杀害了他,一定是你们!玻璃指着那个虚伪、狡诙的脸说,你们想杀人灭口,因为他会把你们全送上法庭,是吗?
    就算是吧。单编辑看着玻璃恶狠狠的说,你知道的太多了,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孩子,你早就死了,你知道吗?
    好,你现在就杀了我。玻璃扑上去在那个胖身子上撕打着,你现在就杀了我。
    单编辑将玻璃推倒在沙发上,你现在死不了的,我杀了你,我的孩子谁来照顾?他还需要你再细心的照料一段时间。他转过身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两瓶酒,玻璃,罗平能给你什么?他给你的连我的十分之一也不及,你为什么总是为了他和我吵呢?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你知道吗?我爱你#蝴打开酒瓶喝了一口,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好好在一起,你生下这个孩子后,我们就搬回去住,好吗?我家里的那个老太婆早给我用二十万打发了,我会好好爱你,给你安静的生活,给你花不完的钱,好吗?
    玻璃蜷缩在沙发上,她的眼睛现在已经没有了泪水,泪早就流干了。
    为了我们幸福生活的开始,喝一杯。单编辑将手里的酒倒在桌子上的两个杯子里,把其中的一杯推到玻璃面前,来,庆祝一下。他拿起来先一仰头喝了下去。
    玻璃看着面前的酒,恍惚中就看见罗平在酒杯里挣扎,不一会儿罗平的身上涌出了鲜红的血,把整个杯子都染红了。然后血和着酒一起溢出杯子,包裹着一团血红向玻璃劈头淹没过来。玻璃一惊,定睛一看,杯子还摆在桌子上,一堆泛着灰色暗光的肉球在眼前一上一下的蠕动着。
    到了后半夜。
    一轮明月升起来挂在遥远的天际,如同美人宁静的脸。
    单编辑倒在沙发上,发出沉重的呼噜声。
    玻璃起身在沙发的背后掏出一个牛皮袋子,她看见罗平给她的磁盘好好的在里面。她把袋子放在桌子上,转身看着沉睡中发出呼噜声的方向,脸上露出了阴冷、狠毒的笑。
    夜空黯淡了下去。
    月的边缘被一圈黑红的色彩包裹起来,月失去了自己明净的雍容华贵,像是鬼诡秘的眼睛在窥视着大地。
    清早的阳光很明媚。
    有鸟儿在院子里欢快的鸣叫,雪地上留下它们因调皮而杂乱的脚印。
    单编辑感到眼睛一阵刺痛,他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他想站起身,却动弹不了,他低头一看,身子被结结实实的绑在客厅大理石桌子上面。他转过头,玻璃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把一尺多长的刀子。
    你醒了?玻璃冷漠的盯着他说,早餐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玻璃,你在干什么呀?单编辑急道,快放开我。
    哦,放开你?玻璃微微一笑,脸上充满了妩媚,我为什么要放开你?你不想吃早餐?那我们就开始吧。她站起来拿着刀子走到单编辑的身边。
    玻璃,你要干什么?单编辑扭动着身子,你别乱来啊。
    你知道吗?玻璃指着自己已经鼓起来像气球般的肚子说,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你想他都快想疯了,你等着他出世,是吗?她的脸上涌起了一阵红晕,你这一辈子注定断子,你根本就不能让女人为你生个孩子,因为你没有那个能力,而你却想改变这个事实,你坏事做的太多了,这是上天对你的惩罚。
    单编辑的脸变的煞白。我知道孩子不是我的,他喘着气说,我知道自己不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可是你就不能让孩子出生下来?我会像他亲生的父亲一样对待他。
    迟了。玻璃一阵大笑,罗平死了,你要死了,我也要死了,留下孩子一个孤孤单单的在这个世上,让他受罪吗?
    不,不,我们可以不死的。单编辑大声对着玻璃说,我们一起抚养孩子长大,让他过幸福的生活,不好吗?
    迟了。玻璃又一阵笑,你们杀死了罗平,我们都要去陪伴他,他在黄泉路上一定寂寞的很,我们一起去陪他,他会开心些。她说着举起手里的刀子。
    别,别,玻璃,你听我说,我表第发现罗平在校对帐本的时候对前年的一本帐产生了怀疑去问他,他自己心里虚了,因为那是他做的手脚,得了二千多万,钱和那本旧帐在我这里放着,罗平不知道怎么又找上了我,我害怕和表弟一起坐牢,因为我已经花了他好多钱,就告诉了他,其余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合伙杀害了他,是吗?玻璃平静的说,因为你们都要去坐牢,就杀了他灭口。
    不关我的事,也许那是我表弟干的,我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他了。单编辑浑身抖动着,玻璃,不关我的事呀。
    玻璃手中的刀子在那个肥硕的肚皮上割开一道裂缝,红色的液体像泉水一样咕噜噜的冒了出来。单编辑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这里很幽静,没有人会听到我们的声响,我会慢慢的炮制你,你别心急。玻璃看着刀尖上滴下的一串血珠说,在你第一次对我谈我进报社的条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那些龌龊、肮脏的念头,我拒绝了你,我不想让自己毁在你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老头子手里。后来罗平告诉我你和他的上司是表兄弟,你们一起狼狈为奸贪污了他们公司承建市区商品楼时一笔的巨款,于是我又去找你,和你谈。玻璃叹了口气说,我们刚出生的孩子被他亲手埋在你们犯罪罪证的旁边,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九死一生,因为他太了解你的表第了,当年参与这项工程的几个主要人物不是辞职、就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怕孩子成为你们威胁他的工具,这样的话还不如自己亲手杀死那个出世的生命……
    玻璃眼睛里突然流出长长的泪,和着刀上的血一起滴在她挺起的肚子上,染得雪白的衣衫上如盛开了朵朵红梅。
    单编辑歪着嘴,眼睛里灰蒙蒙的一片,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扭动了,继而成为簌簌的抖动着,像在屠夫的刀下挣扎的癞皮狗。他嘴里却依然嘟囔着,像是说着什么没有,没有……
    玻璃提起手里的刀双手握着竖立起来,然后插进桌子上那团浑圆的、发抖着的、有着血迹的肉里。她此刻已经没有了理智,只剩下仇恨。
    单编辑微弱的叫了一声,像是临死前的狗那一声呜咽,随后就没有了声息。
    你们三番五次的去威胁他,迫使他不得不出走,可是他最终放心不下我,又回来了。玻璃拔出刀子,血噗的冒出来,像是一股小喷泉。他来不及递证据、来不及看我,玻璃说,来不及看看他即将再出生的孩子……
    孩子,孩子……单编辑眼睛里猛的有了一丝光芒,玻璃,我求你不要伤害孩子。你去带大他,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带大孩子。他一口气说完,头重重的歪倒了下去。
    玻璃看着眼前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闪了一下,随之熄灭,她举起手里被血染的通红的刀,使劲的向自己圆球般的肚子捅了下去。
    窗外,阳光正明亮。
    有只蝉突然叫了起来,凄凉的声响传出去老远老远。
    这个季节还有蝉?可是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就像这样的季节同样会有蝴蝶的踪迹。
    是秋蝉吗?秋蝉鸣?
    难道它也是因为太过寒冷在对自己即将结束的生命做最后的挣扎、最后的呐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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