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情遇如此
过了正月十五,工地上的人陆续都回来了。
包办来时给罗平带了一只熟猪蹄,他用报纸包住后就偷偷的塞在罗平的被子里。中午吃饭的时候,罗平看见被子里鼓鼓的,于是伸手拉开一看,那只猪蹄就滚落出来,罗平看见包办在一边乐的嘴都合不拢了,就没有理会被油腻弄脏了一大片的被子,冲着包办说了声谢谢。
哎,我说老弟,你一个人就在这地方呆了半个多月?包办神秘兮兮的说,没有出去找只野鸡消消火?
什么野鸡?罗平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词,你打死了人家的鸡不是带回家了吗?
嘿嘿,老弟啊,包办凑近罗平耳边说,我说的野鸡就是那种女人,附近许多发廊里都有的,不贵,二三十块钱就让那个一晚上。
哦,没、没有,罗平赶忙摇着头说,我没有,没有的。
嘿嘿,我说老弟啊,你看现在这世道,包办低下声说,这人不愁吃穿了,就想的多了,有钱了,就开始学坏了,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说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啊,就有了钱。我听他们去过的说啊,有的还是市里师范的学生呢。
罗平忽然就有了一种揪心的痛,这种感觉已经许久都没有过了。那是在木死后,在他和玻璃马上就要毕业的时候,他才有的。像是不远,也像是很多年以前的感觉了,可是现在突然就有了,还是像以前那样的让他痛彻心扉。
包办见罗平不说话,又继续说,这是真的,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钱老婆有数,你没有老婆,就不用交帐了啊,正好老哥帮你花用花用……
罗平走出房间,迎着冰冷的空气深深的吸了几口,我们吃饭去吧,他回到屋子说,我饿了。
好的,好的。包办答应着拿起桌子上的碗。
这俗话说的好啊,这个经济要发展,包厢要盖满,经济要腾飞,包厢要纳税。包办兴致勃勃的敲着碗说,老弟,住在附近的七子说啊,晚上那折腾的,声音才叫一个大,他整晚都睡不着觉的,那火啊,叫一个字——憋!你看这种事情成了气候,同样不也是拉动经济发展的一匹大马吗?哈哈,你也要为我们的经济发展好好作贡献啊。说完包办大笑起来。
罗平拿起桌子上自己的碗,刚走出来,就看见玲珑站在外边。
哥,我妈叫你去吃饭,玲珑说,今天是年的最后一天,我妈做了油茶。
哎吆喝,这不是小花鸡吗?包办在屋子大叫着,什么时候都改叫我老弟作哥了啊?也叫我一声大哥怎么样啊?
罗平转过身,我认的妹子,你不要瞎搅合,他说,你再这样我可把你的糗事告诉嫂子了啊。
别,别老弟,包办急忙说,老哥和她开个玩笑,呵呵,你们去吧,我吃饭去了。说完包办一溜烟的走了。
来,把这个拿上,罗平把包办带的猪蹄塞在玲珑手里,回家熬了汤好让大娘补补身子。
不,哥,不用了,家里还有,玲珑推挡着说,过年时买的还有呢。
家里是家里的,这是我的,罗平说,拿上吧,我们走。
哦,好吧。玲珑接过猪蹄转身和罗平一起往她家里走去。
原来玲珑的母亲只有一个女儿,老伴已经过世了,她看罗平很是忠厚老实,也就打心底上喜欢罗平,这段日子常让女儿给罗平送吃送喝的,罗平也不好拒绝老人的一番好意,慢慢的就和玲珑一家熟悉了。
其实老人心里想的是罗平一个年轻人,在外打工,能给自己招了女婿最好,万一不行,认个干儿子也行。当她把自己的意思透漏给罗平的时候,罗平很是感激她们的好意,然后就告诉她们说自己已经订婚了,媳妇就在家里帮助家里干活着,自己打工挣了钱后,就回家去结婚。
玲珑的母亲显得略微有些失望,罗平就说如果不嫌弃他是个打工仔,就认老人做自己的干妈,于是老人又满心高兴的接受了,认了这个干儿子。
其实罗平知道,他虽然已经离开以前的城市很远了,谁又能知道自己不会出意外呢?上一次差点就被他们弄死,如果不是那人心急着取想要的东西,而没有看晕过去的罗平是否真的被吓死了,他恐怕真的已经不会再生活在这个有着狡诈凶险和真诚温暖的世上了。只要自己还活着,终究还会给他们找到的,他不想连累了玲珑一家,再过一阵子,他怕是又得走了。所以玲珑母子对罗平越好,罗平就越觉得心里难安。于是他决定到月底时候领了工资后把钱留给玲珑一家,然后自己就离开。
这天,罗平和包办搭手着正在砌一堵墙,忽然来了几个人站在远处对着他们这里指点着什么,然后罗平就听见工头在叫自己,他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看见工头背后被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为首戴墨镜的人朝天吐出一口烟,然后就上下打量着罗平。
你就是罗平?墨镜冷冷的问,知道马趴吧?
是,罗平说,他是华云的财务处主任。
对了,墨镜又冷冷的说,跟我走。
你们放了他,罗平指着工头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莫要伤了好人。
墨镜摆了摆头,一个人一脚踹在工头的屁股上,工头就一个趔趄,栽向前去。然后工头就踉踉跄跄的跑开了。
把东西带上,墨镜说,乖乖跟我回去吧。
突然附近冲出来许多人,手里拿着铁锨、铁锹、瓦刀和半截转块,一下子将墨镜和他带来的人连同罗平全部围住。
踹了一脚工头的人看情形不对,立即又从腰间把枪拔出来,墨镜一巴掌劈了他一个耳光,你找死啊,大白天的你拿枪出来想干什么?收起来!
众人都怒视他们,墨镜感到今天要带走罗平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他冷冷的说,小子,等着,还会来。然后带着自己的人转身离去。
老弟啊,这,这怎么回事啊?包办手里提着瓦刀问,他们是什么人?
罗平看着众人询问的目光,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大家,他说,我得走了,你们都保重。
罗平,把你的工钱领了,马上给你结算,工头说,我就不问你到底什么事情了,看起来他们来头很大,你自己要小心了。
哦,好吧。罗平想起来要把钱给玲珑一家留下,于是他转身向会计的房间走去。其他人也都默默的散了。
罗平领了钱刚出来,看见玲珑和她的母亲站在自己住的屋子门口。
孩子,你要走了?老人焦急的说,你出了什么事情啊?刚才的事情我听说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罗平心里一酸,妈,他扑通跪在地上,您不要问了,我的事情谁也帮不了的。我要走了,您照顾好自己。说完他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
孩子啊,妈知道你有难肠事,老人搂住罗平,泪顺着脸颊流落,你好好的去吧,不要牵心我和玲珑……
罗平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悲戚,他把头靠在老人瘦小的肩膀上大声的哭起来。
一份情感,只要是真诚、真心的,无论时间的长短都会感人。虽然罗平和老人认识只有一个多月,但是老人早已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去关心他、呵护他,就像一只老母鸡衷心的爱自己的孩子一般。罗平何尝不是如此,在他心里,也同样把老人当成自己的母亲般亲近,把玲珑当作了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爱护。这份感情虽然在时间上很短,但是他觉得已经像是植根在了自己心底般的难以割舍。他从平静的校园来到这个复杂、慌乱的社会上还不到一年,可是他经历的比别人三年、五年、甚至十年经历的事情还要多,还要复杂,还要凶险。他本想安静的享受一阵平静的生活然后就离开,可是现实逼迫的他无法去安静下来。他也想过他们会来,会找到自己,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们会来的这样的快,让他在刚刚重温一份亲情的开始,就马上即将终止。
罗平搽干眼泪,把刚领的钱递给玲珑。照顾好母亲,他说,我走了,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不,哥,玲珑说,你现在需要钱,这钱我不能要。
听话,我的钱够用,罗平说,拿着吧,好好学一门手艺,照顾好家,千万不要走上歪路。
玲珑含泪接过钱,点了点头。
罗平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告别了工地上的人就走了。
老弟,记得我们啊,要回来啊……包办大声的对着罗平喊着。
罗平回过头,向包办招了招手。他看见老人和玲珑站在呼啸着的北风里,如同磐石般坚挺。他用力的挥了几下手,然后大步的转身迎风走去。
罗平就这样的再次离开,再度开始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