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潘正搭上官女儿冯小秋
星期一上午的政治和语文考试结束,穿着崭新红灯芯绒棉大衣的洪敏,像一团火焰样的,在校园里来回地飘着。一放学,她就来到我的教室门口,叫我一起去食堂吃饭。
“张叔林他妈真给你买了?”我摸着她松软的红大衣,问道。
“她开始说不买,我逼她的。”她有点儿得意。
“你咋逼她?”
“我说如果买大衣,我就在他家吃一天,如果不买,就在他家吃一周!”
“你穿着这件大衣舒服吗?”
“当然舒服!这么好看的衣服,谁穿上,都舒服!”
“张叔林他妈问你什么没?”
“问了,问我怀孕过几次了,还问我除了勾引她儿子,还勾引过几个男人……”
风停了,冬日的阳光显得很诱人,母亲的手一样,抚摸着我裸露的皮肤。我不忍再注视洪敏茫然的眼睛,就和她一起端着饭碗,来到校园西边的小河旁。河边半尺高的枯草在阳光下发出好闻的味道,而我忽然觉得,我和她都很可怜。就像这枯草一样,我们缺乏爱的滋润。我们得到的爱太少了,我们的父母没有力量把足够的爱倾注在我们身上。他们要为衣食所累,要为自己的感情所累。
我和洪敏吃着馒头和土豆烧肉片。一份菜里勉强能找到一两片肉,我把自己碗里的肉都给了洪敏,她需要营养,她的脸色在阳光下苍白得可怕。张叔林他妈怎么就不可怜她呢?难道没发现她的脸毫无血色吗?怎么就不多留她几天,多给她炖几只鸡吃呢?
“粗茶淡饭要吃个饱,看你的脸白成啥了!”我心疼地说。
“打胎按理说得休养一个星期的,今天期末考试,不敢耽误呀。”她委屈地说。
“身上还难受吗?”我担忧地问。
“还在出血,不过越来越少了。”
“张叔林今天和你说话了吗?”
“没有,那个四只眼儿,好像变心了。”她怯怯地望着我。
“你怕他不理你?”
“怕!”她说,“我这次硬要他妈买大衣,可能把他得罪了。”
“你不怕再怀孕?”
“怕!可我还是喜欢他……”
话题就这么断开了。少年的谈话本来就缺乏经营和谋划。两个人边吃饭,边望着对面马路上过往的车辆行人。车水马龙,白天的马路上永远是车水马龙,不知道这不停行走的人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昨天相对于今天,已经恍惚,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得这么披着一身衣服,不停地行走,从娘胎里再走进坟墓。
“咦,那不是潘正吗?”洪敏发现新大陆似的喊道,含着一嘴的馍。
“哪里?他有啥稀奇?”我说着,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他不稀奇,他自行车座上的人稀奇!”
“什么人?”
“快看#蝴们进胡同了。后座上的人好像是四班的……”
“谁?”我的头轰地响了一声,眼前黑了一片。
“算了,我也没看清,别冤枉了那女生……”洪敏看着我,目光里全是同情。
“你肯定是个女生?”
“这个我肯定,绝对是个女生。”
我忽然吃不下饭了,放下碗,把嘴里一口嚼碎的馒头勉强咽下去。
此刻,我强烈地意识到了,潘正是个花花肠子,不是个正人君子。这世界上的男的,没有几个是正人君子。他们满脑子都想的什么呀?现在看来,市二高有名的骚娘们儿方玲,已不是我最该防备的对手了,坐在他自行车座上的女生又成了新贵。我突然想起我妈的同事杨阿姨常哼的一首闽南家乡小调,“嫁着风流郎,山珍海味都吃不香……”我无师自通地顿悟了“风流郎”三个字的意思——潘正就是这三个字最好的注解。
“告诉我那女生像谁?”我疯了一样地对洪敏喊道。
“像……唉,问那么清楚干什么?说不定潘正是顺路带她回家呢。”洪敏在可怜我。
“你不说是吧?”我威胁道。
“你知道了不是更伤心?”
“那好吧,我去问王斌去!”我不顾洪敏的阻拦,朝王斌家的方向跑去。
我找王斌,是为了求证潘正是不是真的移情别恋了。我就是一心想知道,那女生到底是谁!我一口气跑到王斌家楼下,见他正在吃饺子。他从窗户里看见了我,就端着饭碗出来了。
我们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干枯的桐铃不时落下一两个,砸在脚边。王斌一边端详我,一边用筷子夹起碗里的一只生蒜瓣,一口咬下去,辣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又喷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什么事?这时候找我?”
“你见潘正车座上坐过女生吗?”
“哦,公鸡带母鸡!中考后就有这事了。”
“她是谁?”
“四班新转来的冯小秋。”
“她……很好吗?”
“好什么?县城来的,大象腿,脸蛋红得猴屁股样的。”
“潘正怎么喜欢她?”
“她爸好,是新调来的副市长!方玲不要他了,他不另找,还能为了方玲当和尚?”
王斌说着潘正,说着方玲,说着冯小秋,似乎潘正的名字就该和她们联系在一起,而不是和我。因为她们都有本事大的爸爸,而我没有。这是个令人绝望的事实!我可以选择生死,却不能选择生父。
“张蔷薇,早叫你和我谈,你不。看看,又尝一次苦头吧?潘正这种人只认当大官的岳父,不认女朋友。你绝对抓不祝蝴,除非你爸明天当上市长……”
我没听完王斌的话,说声谢了,就头也不回地朝学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