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雪冰打电话给姐姐说,她要和江涛去海边避暑。江涛准备在青岛的新区开拓他的房地产生意,此行也算考察市场。
    林雪茵问妹妹她在这里的生意怎么办?
    林雪冰说陈文杰可以帮她的忙,如果林雪茵暑假里有闲,也可以帮她照料一下,反正她跟陈文杰也相识。
    林雪茵说再说吧。
    “对了,你以前有个朋友叫路宗平的,你还记得吗?”
    “路宗平?”林雪冰显然已经把过去的狐朋狗友忘在了脑后,“不记得有这么个人,怎么了?”
    “嗯……算了,没什么?”
    路宗平很快把自己看成了林雪茵的朋友。这个比林雪茵年轻三岁的小伙子,具有不可抵估的对女人的死乞白赖的恝劲儿。
    两天之内,林雪茵已经是第五次拒绝他的热情邀请了。
    他现在又笑吟吟地站在了林雪茵的办公桌前。
    “林老师,你先生是干哪一行的?”
    “无业游民!”林雪茵把面前的书合上,大声说。
    “是啊,当官的可不就是悠闲无业?”
    “他不当官!”
    “那就是资产阶级了。”
    “无产阶级。”林雪茵说,气色缓和了些。
    “不像,无产阶级没那样的肚子。”路宗平推理说。
    “无产阶级怎么就不能有那样的肚子了?你这是瞧不起无产阶级!很危险呀,年青人!”林雪茵笑着说。
    路宗平没接下去猜测,看着林雪茵的笑脸,直率地说:“林老师,你笑起来真好看。”
    “是吗?”林雪茵像所有女人听到类似的评语一样感到温暖,但却板起了脸,装作很反感的样子。
    “当然,板起脸是另一种美!”路宗平穷追不舍。
    林雪茵白他一眼,低头翻书,不再理他。
    路宗平肆无忌惮地盯住林雪茵,这使她很不舒服。
    “你还想说什么?”
    “我真难相信你竞然比我大。”
    林雪茵听他又提这个下流的比喻,脸上有了愠色,目光透出一股冷气,直视他那张童稚中带着一股秽气的脸孔。
    “你别误会!”路宗平忙解释,“我这次是说真的。”
    “谢谢你这么夸我!”林雪茵语气生硬地说,“我要走了,请吧,我要锁门!”
    “真生气了?林老师。”路宗平一脸讪笑。
    林雪茵没说话,径自走出去,等他出来,然后把门哐一声带上来,转身就走。“嗨!嗨!,林老师,你别跑啊!今中午我请客。”路宗平在后一路赶上来,与林雪茵并肩下楼梯,“嘿,笑了?一个人跑前边偷着乐呀?我请客,怎么样?”
    林雪茵顾自向前走。
    二人出了教学区,路宗平不离左右,紧随林雪茵。
    “我不吃午饭,谢谢你!”林雪茵在林荫里停下,强硬地说。
    “这是你保持青春的秘决?”
    “是。”
    “晚饭呢?”
    “晚饭我自己做着吃。”
    “我厨艺也不错,要不……”
    “我喜欢一个人吃,行了吧?”林雪茵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跟你先生也不一起吃?”
    “那不一样!确切地说,我不和陌生人一起吃饭!”
    路宗平难堪地摇摇头,目送林雪茵消失在树丛背后。
    自从上次遭遇了马老师的秘密之后,林雪茵便把午后的漫游重新转移到山坡上去了。从学校到山脚,约有三里地的距离。走到山脚下面,大概需要三十分钟,而且由于这里是一片稻田,极少树荫,走完这段路,身上就总要有些微汗。
    从白亮亮的阳光里一下子闯进山脚下的浓荫中,不免令人有些头昏眼黑。
    林间蝉的鸣叫独霸了夏日午后的宁静。隔着蝉声,林雪茵听见自己的鞋跟触地声音十分清脆。
    山中的阴凉之气迅速抚平了她心头的燥热,并把午前路宗平带给她的烦扰一并驱除了。
    在树林繁茂的山中,她觉得灵魂澄明,身体充满活力,这是一种回家的感觉,一种童年的余韵。
    自然对于人类永远如同母亲之于婴儿,是温情而无邪的。
    林雪茵把上衣撩起来,让凉意滑过自己的腹背,安享这母性的爱抚。
    然后,她以自己清亮如银的歌喉,随意唱了一支歌,歌声震撼林巅,萦绕不散,惊飞鸣蝉。
    沿阶而上,林雪茵载歌载舞,仿佛一个快乐无忧的小牧羊女。
    歌声和舞蹈是献给她自己的,如果山、林有灵,那它们便是唯一的安静的观众。她喜欢这种默默的配合,而不是掌声和赞誉,因为这是纯洁的歌声与舞蹈!
    拐过一道缓坡,林雪茵爬上一串陡级。
    一边是崖壁如削,一边是沟堑斧劈。林雪茵不顾后果地循阶而上,不敢回头,也不敢侧视断崖。石阶愈来愈陡,林雪茵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等返回这段石阶时,她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勇气。
    但是半途而废折身而下的勇气也没有,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向上,仿佛到了上面,会有更好的主意。这大概算是女人的固执吧!
    陡阶终于爬完了,她现在置身在一道山梁上,隘口的风很大,这使她有些冷了。
    山谷间的云气与远处阳光与空气斑驳的景色很美,这算是一点收获。林雪茵一时竞忘掉了自己身处绝境,而陶醉于面前的胜景了。
    她试着高声喝叫,山谷为之相和,响起一片颤音,犹如钢琴上的拂弹。
    又跳又叫的林雪茵似乎是一个山间的妖精,在沉睡的山谷中传送信息,向大山与森林献祭歌舞。
    山林间的回响把她的声音揉进风中,悠悠而散,在无限开阔的空中荡漾,使她与大山和树木融为一体,不再是一个尘世间的女子,而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精灵。
    跳乏了。叫累了,林雪茵不得不为下山而犯愁,但她试着走到一望不见尽头的陡阶,不禁目眩神摇,只好沮丧地退到平缓处,坐下来,消极地等待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救援者。有时候,身临绝境者不免异想天开,甚而乐观起来。
    林雪茵坐在草丛里,抱紧双膝,呆呆望着远处的另一座更高的山峰。这时,那个关于公主与王子的童话又泛滥起来。
    公主落难了。在苦苦的等待之后,精疲力尽,奄奄一息。
    没有人来救她。太阳西斜,夜幕欲降;猛兽毒虫,蠢蠢欲动;无助绝望的公主在哭泣中睡着了。
    在惊悸的梦中,公主看见王子翩翩而来。睡美人深深打动了王子的心,你看他的眼睛多么明亮而又柔和。
    王子把公主从梦中唤醒,面前的英俊男子让公主一见倾心,差点儿忘掉了自己的尴尬处境。
    问明了情况原因的王子欣然应命护花脱困。
    于是公主就伏在那山一般硬朗、云一般坚厚的王子背上,——那是多么温暖与安全呀!——如同在梦中,在云雾的托附中,顺利抵返安全之域。
    满怀感激之情的公主再拜谢救命之恩,王子推让不受,公主更加感恩戴德,并为适才之肌肤相触而面红心跳,芳心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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